【赤壁文学院】成君忆 / 在新溪河上飞翔的燕子
1 听说要评选“赤壁十景”，我立即联想起新溪河上飞翔的燕子。新溪河是一条界河，东边是湖北省赤壁市新店镇，西边是湖南省临湘市坦渡乡。新溪河古称“大嶓水”，不知道“大嶓水”意义何在，从中却隐约可见这条河久远的历史。北宋官家在此榷茶，新溪河于是成为茶船水道的起点。太平天国时期，湖南、湖北、江西三省相邻地区的茶叶、苎麻、粮米，都要送到这里装船起运；内需的食盐、布匹和各种日用品，也要运回这里周转。“山路有车，水路有船，车船到此有新店”，描写的就是当年交通繁忙的盛况。
我以为，新店对于赤壁市的历史地位，大约相当于武汉市的汉口。若说羊楼洞的主题是茶，新溪河的主题就是茶道。但是，1936年9月通车的粤汉铁路（现在的京广线）开始改写新的命运，蒲圻（现在的赤壁市城关）和赵李桥迅速崛起，而新店却走向了衰败。我小时候在新溪河边长大，记忆里的新店大约就是“三古一新”。一条“h”形的石板街，一座跨越湖北、湖南的石板桥，以及从南往北依次排列的六座石码头，这就是“三古”。还有那些燕子，是临河那一排人家的专宠，飞来飞去，永远都是新的。
众所周知，燕子是野生的鸟，但它们却有一个学名，叫作“家燕”。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常常让我联想起我自己的身世。我在新溪河边长大，但从户籍上讲，我却不是新店人。据外婆讲，我出生40天后，父亲就抛弃了我。于是，我就像燕子一样，在外公的屋檐下长大。到了15岁那年，因为没有户籍，我不能升学继续读书，也没有资格应招进厂当工人。外公便托人把我送进陶瓷厂，做了一个出苦力的农民工。从此以后，无论经历了多少颠沛流离的命运，却始终像燕子一样，把新溪河认作自己的家乡。
而今，有哪些景点能够入选“赤壁十景”呢？先后得到大家提名的，有赤壁山、凤雏庵、羊楼洞、陆水大坝、西凉湖、沧湖、葛仙山、幽兰山、雪峰山、蒲圻石城、宝塔山、随阳的竹海和茶庵岭的万亩茶园。我以为，大家说得都有道理，但绝不可以忘记了新店曾经有过的历史贡献，不可以埋没了新溪河与新店本有的美。我想我应该拍一个纪录片，题目叫作《新溪春燕》，让大家看一看在新店历史文化背景中飞翔的燕子。感谢唐小平先生的支持，他说：“若说评选‘赤壁八景’，可以没有‘新溪春燕’。但如果是‘赤壁十景’，那一定不能少了‘新溪春燕’。”在唐小平先生眼里，“新溪春燕”不仅是万里茶道上的一道风景，也是全体赤壁人民共有的乡愁。
2 有美好的景色，就应该有美好的诗歌。出生于新店的黄斌先生善写新诗，但我觉得新溪河和新店的美是古典的，应该为它写一首古体诗。就从半夜醒来，在黑夜里安静地躺了很久，忽然翻身起床，写出一首七律，名曰《家住新溪》。
落日新溪起灶烟，归巢燕子过秧田。 暖春风里蛇虫动，甲夜天边亮火悬。 闻说铜商终饿死，可怜稻谷有生鲜。 前朝月色今犹在，且从楼窗看缺圆。
首联：“落日新溪起灶烟，归巢燕子过秧田。”新店位于新溪河东岸，刚好向西看到落日。落日和两岸的秧田、匆忙回巢的燕子，以及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灶烟，描写的正是春耕时节的新溪河景色。那时候，我的小舅舅在农村插队，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应该从农田里回来了，坐在河边的码头上洗脚。我的回忆就好像在播放纪录片，这就是我看到的画面。
颔联：“暖春风里蛇虫动，甲夜天边亮火悬。”在和暖的春风里，各种蛇虫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什么是蛇虫？在文学作品里面，蛇虫就是欲望，蛇虫也是生机；很多人立即就会联想起二十四节气之一的惊蛰，或者是伊甸园里面的那条蛇。可是，什么是欲望？欲望与生机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欲望就好像漩涡似的，把生命的原始本能与恐惧、希望和焦虑纠缠在一起，演绎出百感交集的命运。
这是人生的学问，是我从童年就开始面对的课题。恐惧必须被了解，欲望必须被了解，命运必须被了解。画面转向了甲夜的天空。甲夜，就是初更19：00至21：00，天色擦黑的光景。天边的亮火，就是星星的光亮，是永恒的启示，是我一次一次迷失、而后又一次一次寻找的真理之门。
接着是颈联：“闻说铜商终饿死，可怜稻谷有生鲜。”与首联、颔联形成呼应。说的是西汉的大富商邓通，虽然富甲天下，却最终穷困潦倒，饿死在街头。想来人生在世，不过一日三餐。在走过了这个经济学的社会之后，在看尽了大大小小的铜商之后，我怀念那些在田野上生长着的正在成熟的稻谷。
最后是尾联：“前朝月色今犹在，且从楼窗看缺圆。”这就说到了月亮的阴晴圆缺，也说到了人世间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还记得我寄居在外公屋檐下的那些夜晚，燕子们都已经睡了，我的眼睛却从阁楼的窗口，看向了神秘的星空和月亮。那永远在圆缺之间变化着的月亮啊，美妙而又看不够的月亮。
我并不擅长古体诗。习惯于使用普通话的我，已经陌生了古代汉语本有的平仄和韵律。当晚写完初稿，已是凌晨3：00，第二天起来又修改了两个多小时，刻苦得好像“二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的唐代诗人贾岛。发在朋友圈里，居然得到很多朋友的关注、点赞和转发。孟祥荣教授夸奖我说：“写得非常好、非常完整，诗情画意，让人有如亲见。”算起来，我也是一个写了30多年的老作家，竟然被这些关注和点赞感动得涕泪双流。
感谢书法家葛蒲南先生。他的书法好，古体诗也写得好，颇得叶文福老师的真传。他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应该去掉颔联和颈联，把七律变成七绝，起承转合，一气呵成，那才是好诗。我认为他说得对，是一种非常有价值的争鸣。等到我下次回赤壁时，一定要请他喝茶，请他畅快淋漓地写一篇诗评。感谢命运，在给我苦难的同时，也给了我各个方面的良师益友。
3 新店的美景，并不仅仅是我印象中的“新溪春燕”。为新店写诗的，也不仅仅是黄斌先生和我。
热爱新店的郑斌先生告诉我，新店的历史文化可以追溯到北宋嘉佑年间修建的夜珠桥，从那以后陆续就有了“新店八景”的说法。第一景“珠桥月朗”，说的是夜珠桥的月夜之美。第二景“夜珠落梅”，说的是夜珠山的梅花。第三景“太平行宫”，说的是宋宁宗到此留下的太平行宫遗址。第四景“古井流芳”，说的是老人们都知道的古井头，至今古井犹在。第五景“鹰鹏展翅”，说的是鹰鹏山（现在的新店中学校址）当年的山势。第六景“响水鸣滩”，说的是石板桥下游临湘岸边的那道碎石滩，每天夜晚流水淙淙作响。第七景“仙翁撒网”，说的是新溪河临近马蹄湖的一个洄水湾，渔夫们最喜欢在这里撒网。第八景“马蹄烟雨”，顾名思义，说的就是马蹄湖烟雨空濛的美。郑斌先生说，他把这些都收入了他正在编纂的《新店志》，并且特意为此选配了图片、撰写了诗文。我因此热切地盼望着再回新店，住进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以后空无一人的老屋，与郑斌先生一起谈风说史。在经历了千百年的历史巨变以后，新店早已变得老旧不堪，但令人奇怪的是：每一次，只要我看到它，它就总是新的。
也有人对“新溪春燕”的说法表示疑惑。我在网上发起讨论，有人联想起“芦沟晓月”；月亮哪里都有，但芦沟桥的石狮子却很有名。接着又有人解释说，月亮哪里都有，但“芦沟+晓月”的组合是独一无二的。与之相似，很多地方都有春燕，但“新溪+春燕”的组合是独一无二的。透过新溪春燕的飞翔，我们可以看到新溪河上“茶船水道送春潮”的往事，看到千百年来一代一代新店人的生活。有多少新店人像我一样，燕子似的飞走了，却还在惦念新溪河边的屋檐。
是的，我承认我偏爱新溪河。恰如在老人们之中我需要偏爱我的父母、在女人们之中我需要偏爱我的妻子一样，这样的偏爱，是一种本分，也是一种深情。
作者简介： 成君忆，男，从小生长于赤壁市新店镇。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有诗歌和散文发表于各地报刊。1992年从业于管理学研究和企业管理咨询。2003年7月出版《水煮三国》，开创了中国管理文学的学术流派，江湖人称“水煮派一代宗师”。 至今已创作、出版系列管理文学著作20余部（含译著），并以多种文字版本行销于亚洲各国和欧美地区。先后获得中国图书商报2016年度最受欢迎作家奖和CCTV“奋斗中国”2010年度人物奖。
2017年8月出版《烈火三国》，又名“成君忆版《三国演义》”，一经面市就引起极大轰动，被迅速引进到日本和韩国。 本帖最后由 桃子 于 2019-3-26 10:06 编辑
这是我们大家共有的乡愁{:9_379:} 我就喜欢看哒样子描述我着大赤壁古文学个文章，越看越叼人疼……{:245:}{:245:}{:245:}{:245:}
大型赞扬啊！ 我每次回新店都要到处看一看
小时候的燕子是古街上一大风景~ 写得真好。 so_young 发表于 2019-3-27 10:33
小时候的燕子是古街上一大风景~
你也是新店街上个？{:9_379:} 好诗 支持
清道夫 发表于 2019-3-27 14:36
你也是新店街上个？
老家在，小时候放假常去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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