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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袁颖 [打印本页]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1:53
标题: 袁颖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5-28 12:21 编辑
特别提醒:这是我多年前未写完的一篇小说,而今打算将其续写完毕,文中的主人公是我杂取种种人之事,合在一人身上,所以,请读者千万不要对号入座,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谢谢。


1

       袁颖是我小学同学袁雪的姐姐。1980年,刚转学到这家山沟沟里的厂子弟小学读书时,我最先认识的就是袁雪。认识袁颖那是在不久之后的事了。

       到了这所小学后,我就发现我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脸上白一块黑一块、似有满肚子蛔虫的同桌嫌弃我是乡下来的,不愿和我坐一桌,倔强的我因此把那个同学的头发扯下了一小绺。更可怕的是我不能开口讲话,只要一开口,同学们就狂笑不止,这令我有些纳闷,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久我便发现,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是有着商口粮身份的城里人还是烙有农村粮标志的乡下人,到了这厂子里就大都憋出一口难听的话来交流。我本能地对这种口音生出排斥感,我也很庆幸我的父亲不像其他人一样咬牙切齿地说那种半懂不懂的话。我不明白,厂子明明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而且是在一个落后的小山沟里,为什么他们不说当地方言。我被同学们嘲笑为乡下人,难道这里不是在乡下吗?难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这种困惑伴随着我,也令我无法开口与同学说话,于是在学校里,我没有朋友,我是个异类。

       被我扯下头发的女生向老师告状了,我又有了一个新同桌——袁雪。我冷漠地看着袁雪坐在我的身边,还故意将凳子向外挪了挪,以示我不想讨好她。袁雪朝我吐了吐舌头,悄悄对我说:“坐最前面不好,上课不能说悄悄话了。”我本来也想笑一下,但我不知道笑了后该如何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又让人家发笑,于是便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话。

       袁雪的妈妈是一年级的老师,而且是我弟弟的数学老师。袁雪常在我面前对我说,她妈妈说我弟弟是个天才,她妈妈总把我弟弟叫做“乖儿子”。渐渐地,我在心底里把袁雪当作我自己的好朋友了,更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不怎么排斥那种怪怪的被父亲称作是“武汉话”的口音了,我甚至也能流利地在外人面前使用这种我曾深恶痛绝的语言。

       和袁雪成为好朋友后,她便邀请我到她家去玩。第一次去袁雪家,就被她家的大房子吸引住了,后来我问过父亲,才得知袁雪的爸爸是厂子里的一把手,难怪她的家大得像个迷宫。而我的家呢,姑且叫做家吧,仅仅是被大人们戏称为“鸽子笼”的一间十来平米的房子,父亲、弟弟和我,三个人挤在那么一间小屋里。父亲总是在屋檐下弄饭,屋里放了两张床,就连放张饭桌的余地也没有了。到了吃饭时,父亲就将一个大脚盆反扣在一个四方凳上,然后在上面铺上几张旧报纸,当作桌子使用。

       我从未在袁雪家见过袁雪的爸爸,只在她家的影集里见过他的照片,印象里她爸爸是个大块头,大肚子,皮带也束得高高的,和我们课本里的毛主席的画像很有几分相似。我在她家常见到的只是她的妈妈胡老师和她的弟弟,听袁雪说,她在家排行第五,上面还有一个哥,三个姐,他们都在外地工作。

       后来我才知道,袁雪的三姐袁颖其实一直在家,她可能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按年龄可能应该刚上初中,可听说她小学二年级都没有读完就辍学在家了。
                              
2

       袁雪总有好多漂亮的衣服,特别是在夏天的时候,她的裙子一件又一件。

       有一回,她穿了一件紫红色的斜条纹的连衣裙,一转身,她的腰间就像盛开了一朵大喇叭花儿。我做梦都想有一件这样的裙子,就对父亲说,我要想有一件和袁雪一样的花裙子。后来,母亲就用她们合作社里的卖不出去的布头给我做了一件,土蛤蟆皮一般的颜色,穿在身上,远远地望去,就像只小小的土蛤蟆在一跳一跳。

       尽管我的裙子一点也不时髦,但当时我还是兴奋了好久,因为,在那个时代,不穿打补丁的衣服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我穿上新裙子的第一刻,就是想跑到袁雪家去,我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我想让她分享我的喜悦。

      “袁雪,袁雪。”我站在袁雪家的小院门口大声地叫着。

      “阿雪不在屋里,你是敏敏吧?”从袁雪家小院里的石榴树下钻出一个女孩子来。

      “敏敏?”我一时还不习惯这个称呼。自小以来,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小伙伴们叫我的全名;父母当年可能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就随口叫我“猫子”,然后,“猫子”便成了家人对我的昵称。“姐姐,你是哪个呀?我找袁雪。”我问。

      “我是阿雪的三姐。”

       袁雪的三姐?我来了好多回,从没有见过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比我高出半个头,瘦瘦的,鼻子很长,人中也很长,长得一点也不漂亮。

      “敏敏,来,到我屋里玩,我屋里现在就我一个人。”袁雪的三姐叫我的名字时,第二个字咬得特别重,语调还转个弯儿,特别好玩。

      “你么样晓得我的名字的?”我问。

      “我们屋里阿雪常常提到你啊,我在家也看到过你一回,我叫阿颖。”

       袁颖带着我到她们家屋后的花园里玩,给花浇水,捉虫子。我注意到袁颖的身上的衣服很旧,领口还有块补丁,裤子也明显的穿短了。

      “姐姐,你么样不穿花裙子?”

      “我没有裙子,我爸妈不喜欢我。”

      “他们为么事不喜欢你?”

      “不晓得,反正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要他们喜欢。”袁颖用根小木棍使劲地挑着一棵鸡冠花下的泥土。

      “你读几年级啊,姐姐。”

       袁颖很久没有说话,然后,她站起来,对我说:“我读不进去,我爸妈都说我笨。”

       回家后我和父亲提起了袁颖,父亲听了以后,吓得不得了,说:“她打了你没有?”

      “没有哇。”我对父亲的惊恐有些不解。

     “以后她和你说话,你别理她。”父亲一脸严肃。

                                       
3

        虽然父亲不让我和袁颖玩,但好像并不阻止我和袁雪交往。有时候父亲会主动要我到袁雪家去玩,而且不忘要我带上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一律用厚厚的黄牛皮纸包着,还用绳子仔细地捆成“米”字形。

      “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听到收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和弟弟赶快趴到枕头边的收音机旁,准备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

      “猫子,去把这包东西带到胡老师家去。”父亲又拎着一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对我说。

      “小喇叭开始了,我不去。”我不大愿意。

      “听话,猫子,爸爸喜欢你。”

      “叫弟弟去,每次都是我去的,我不去了。”

      “弟弟小,你是姐姐,听话。再说,袁雪家还有电视机呢,你去她家玩啊。”爸爸蹲下身子,拍着我的头说。

       我极不情愿,但又怕父亲生气,父亲生气起来就半低着头,眼睛向上盯着我,眼球下露出一些眼白来,很是可怕。于是,我还是嘟着小嘴拎着那包东西去了,我一路小跑,准备把东西交给胡老师就再跑回家,或许还能听到故事的结尾。

       跑到半路,我突然想知道爸爸的这个包里装的是什么,就躲到一处房子后的围墙边,悄悄地将纸包拨开一条缝,呀,好漂亮花布啊,它被父亲叠得方方正正,我摸了摸,滑溜溜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那种布料是的确良。

       到了袁雪家,我照例是踮着脚在她家院子门口大声地叫她的名字。袁雪出来了,她用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小声地说:“嘘——我爸在家里。”“你爸在干什么?”我有些好奇,想跑进去看看她爸是不是长得像毛主席。

      “他在书房写东西。”袁雪仍是很小声地说,看样子,她也有些怕她爸爸。

      “你没有听小喇叭?我回去听去,这是我爸给你家捎的东西。”我把东西递给袁雪转身就准备往回走。

      “张小敏,过来。”胡老师不知怎么出来了,她对我招着手,“看看这鞋你穿得不?”胡老师手上拿着一双鞋,一双新的白网球鞋,和袁雪脚上的一模一样。

      “胡老师,您叫我穿?”我有点不敢相信。

      “是啊,给你的。”胡老师笑眯眯地对我说。

       我试都没有试,就连声说:“谢谢胡老师。”接过鞋就跑回家了。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1:57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5-29 16:32 编辑
  4

      袁颖没读书,在家带弟弟袁兵。袁兵的上衣胸前总用别针别着一块手帕,我看见他常常伸出他红红的小舌头舔鼻子底下两条时而稀时而稠的东西,似乎那东西的味道很招他喜欢。每当袁兵伸出小舌头时,袁颖就拿起袁兵胸前的手帕迅速地按在袁兵的小嘴上,然后麻利地擦了过去,袁兵的嘴上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的是两条红红的印记。
      袁颖在家不仅带袁兵,还会做很多事情,她会洗衣、做饭,会养花,甚至还会织毛线袜子。袁颖从不喊胡老师,但她对袁雪和袁兵很好,对我也很亲热。

      那个时候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我总认为袁颖是袁雪家捡的孩子,她长得不像袁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胡老师是个皮肤白皙的漂亮女人,袁雪和弟弟也都长得很白,唯独袁颖的皮肤却是黝黑的,好像总也洗不干净。我偷偷问过袁雪一次,袁雪说袁颖是她的亲姐姐,我便没有再问。
      在袁雪一家回广东老家之后,我听大人们私下地议论过袁书记家的事。袁雪的爸爸在胡老师之前有过一个妻子,袁颖和她上面的哥哥姐姐都是袁书记的前妻生的,袁颖因为年龄小,就跟着袁书记了,她哥哥姐姐都在广东。胡老师是汉口的下放知识青年,1968年,被下放到农村劳动,后来招工到这个厂子里,遇到了袁雪的爸爸后不久,就嫁给了这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
      袁雪在学校里,总是受到同学们的羡慕与拥戴。因为袁雪不嫌弃我,加之,我那总被同学们嘲笑的乡下口音也渐渐被迫同化后,我的朋友也多了起来,但我还是最喜欢和袁雪一起玩,我喜欢袁雪,喜欢袁雪的老流鼻涕的弟弟,喜欢总是笑眯眯的胡老师,也喜欢袁雪的姐姐袁颖。

      和袁颖在一起玩的时候,大多是她教我做一些小手工,比方说教我用旧布头做小娃娃。这种布娃娃的做法实在是简单,就是准备一块正方形的小布头,然后在布头的中间塞上一点棉花或者毛线什么,再用线将它们系成一个球状。袁颖对我说,这个小球就是娃娃的头,下面像金鱼尾巴一样张开的布就是娃娃的身子。它们没有手,没有脚,没有五官,没有头发,和现在的任何一个布娃娃都不能相提并论。趁父亲不在家时,我用袁颖给我的几块花布头做了三个小娃娃,很小的那种,我把它们放在一个火柴盒里,还分别取了名字,晚上上床时都要先背着父亲悄悄地把火柴盒拉开看它们一眼,在心里说一句“红红、花花、臭臭快睡觉”。

      有一回,我的钥匙丢在屋里,偏巧山上车间里有个工人不小心头被墙上的钉子划了一道很大的口子,父亲忙着给他缝针,在山上医务室里一直没回来。天快黑了,我和弟弟在食堂里吃完饭就发现钥匙不在身上,又没有车赶到山上去找爸爸,急得哭了。袁颖在菜园里浇水,看到了我和弟弟在食堂门口哭,就跑过来问我,得知情况后,袁颖说:“好说,你跟我来。”
      她跟着我到了屋门口后,看了看周围,就很快地爬到窗台上。“蛮好,你家上面的窗户没有插销,这就不用打碎玻璃了。”她拉开上面窗户的两扇窗门说。
      接着,袁颖跳了下来,在一棵树上扯下了一根长长的,顶端还留有一点枝杈的树枝,然后又爬上去,踮着脚把树枝从上面的窗口伸进去,小心地用枝杈将下面窗户的插销往上钩,等到插销离开下面的插口,袁颖再用力一拉,下面的窗户也打开了。接着袁颖将头伸进两根钢筋间,身子一斜,吱溜一声就钻了进去。
      袁颖打开门后,对我说:“敏敏,你和你弟弟不要对别人说我帮你开了门啊,就是你爸爸,你也不许说。”
  5
      我上初二那年,在一个和陕北革命旧址同名的公社合作社里做临时工的母亲调到了父亲所在的这家工厂,不知这一切与当年父亲那一个又一个的牛皮纸包有没有关系。
      自母亲来了后,我家就从那个小鸽子笼里搬到了一个小四间,新家靠在山边,很僻静,母亲在家门前开辟了菜园,还养起了鸡鸭,在我看来,她对那个车间财务会计工作的热情远不及在家养鸡、种菜劲头足。
      母亲和大多数的家庭主妇一样,不干家务的时候喜欢和四邻五舍扎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地议论别人,从她们的口中我终于知道父亲为何不让我和袁颖玩了。她们说袁颖很坏,常偷东西,还常常使坏,比方说将别人家晾晒的鞋子扔一只到厕所,把吼过她的大人家的小孩从高高的坡上推下去,把被自己弄脏了的卫生纸塞到邻居家的枕头下……
      袁颖,在厂子里是小魔头的代名词,碍于袁书记的面子,大人小孩只是躲避着她,从不敢指责袁颖。可我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个亲热地叫我“敏敏”,帮袁兵擦鼻涕的她是别人口中这个样子。母亲是死活也不让我去袁雪家玩了,怕有一天我会被袁颖带坏。父亲也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再让我去找胡老师,好像是默许了母亲的做法。
      袁雪和我此时不在同一个班,但依旧是我的好朋友,不过,我倒真是很少去袁雪家了。大约是我上初三时,袁颖上班了,在车间里卷纸筒。没等到中考,袁雪就转学走了,听说是袁书记调到省城去了,可奇怪的是,袁家就袁颖一人留在厂子里,没有随他们回去。
      “敏敏!”我从县城高中放假回家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袁颖。
      她大声而又激动地叫着我,仿佛我就是她久违的亲人,只是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没想到没出两年,她就胖了两圈,裤子被大腿绷得紧紧的,害得我老是担心她一蹲下去裤缝就会绽开。
      我应了声,就不知道说什么说了,想了半天说:“袁雪给你写过信没有?”
      “写过,阿雪成绩好着呢!你呢,可得好好学习啊,不要像我当工人。”袁颖用力拍了一下我,这家伙打人真疼。
      “当工人累吗?”
      “不,蛮轻松的。”

      “那我明年高中毕业也回来当工人算了,蛮轻松啊。”我笑着说。
      “瞧你那点出息。”袁颖凑近我说,“哎,敏敏。我有男朋友了。”
      “袁伯伯和胡老师知道不?”
      “不知道,你莫说别人听啊。”
      “他是哪里的?”
    “车间的技术员。”袁颖一脸幸福。

    6
   
       几年后,听说袁颖结婚了,不过,她男人不是她先前提到的那个技术员,而是一个机修车间的工人,好在总算沾了点技术的边。
      袁颖初恋以失败告终的原因我很清楚,因为我见过那个技术员。高二暑假的一天傍晚,我一个人在房间写作业,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提到袁颖的名字,就悄悄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偷看是谁到家里来了。
      那是个白皙、清秀的年轻男人,他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好像挺着急的样子,父亲坐在他对面,抽着烟。
      “张叔叔,您说我该怎么办?”他搓着手,眼巴巴地望着父亲,渴望父亲能给他出个主意。
      “那些都是别人口中的闲言碎语,不可当真。”父亲皱着眉头吸了一口烟。
      “您帮我拿拿主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婚姻这个事,外人是无法参与的。袁颖怎么样,你和他交往了半年,应该了解啊。”
      “我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好多人都劝我,说她有点神经,当初我并不知道这些。” 那个技术员有点埋怨的口气。

      ……
      父亲和他在客厅里聊了很久,这一晚过后,听说那个技术员就与袁颖分手了,理由是技术员在老家的父母已在家里替他物色好了对象。
      袁颖还是很快地出嫁了,在与技术员分手半年之后。
      袁颖结婚那天,我在学校,没有看到婚礼的热闹场面。听母亲说,袁书记、胡老师,还有厂子里的人从未见过的袁颖的哥哥姐姐,全都坐着小车来了;说袁颖的哥哥姐姐出手阔绰,给了袁颖好多钱;还说机修车间那个姓刘的丑小子结婚一分钱都没出,拣了个大便宜;说技术员知道袁颖有这么多有钱的家人后又开始后悔。
      看着母亲说话时的那个神情,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袁颖的婚礼令厂子里的人开了眼界。大约是袁颖的父母和哥哥姐姐觉得亏欠袁颖什么,才借婚礼之机给她一点物质上的补偿。
      我不知道袁颖婚后的生活是否幸福,只是看到她又迅速地瘦回去了,脸依旧是瘦长而又黝黑,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1:57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5-30 17:12 编辑
7

      大学毕业后在外转悠了一圈的我还是在93底年调回了厂子里。厂子里大学生少,更因为我是厂子弟,所以来厂子里刚满三年,领导就将我提拔为中层干部。
      就这样,我被安排到五车间任车间副主任,而袁颖恰好在那个车间工作。

      我是97年元月去车间报到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积雪很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四围显得特别安静。但当我走进车间,即刻感受到流水线上工人的紧张与繁忙,他们全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清一色的打扮,清一色地忙碌不停。估计,袁颖就在这群人当中。

      厂子里生产的是民爆产品,易燃易爆,所以车间在大山里面,距离生活区比较远。工人们中午不能回家的,一律在车间食堂就餐,然后休息两小时继续工作。而这中午的两小时,他们大多是不午睡的,总是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这天午饭后,车间主任召集工人们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算是欢迎我的到来。

      散会后,袁颖跑到我办公室来了,“张主任,欢迎啊。”

     “袁颖姐,你别这样叫我,我觉得别扭。”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当面叫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那就叫小敏吧。你也是的,上了大学还跑到我们这里来受苦,在机关里坐坐办公室不舒服啊。”

     “车间很苦吗?你不是在我面前说过很轻松的吗?”我笑了笑。

     “我是做惯了,你不同的,要是到我们这里来,你的书不是白读了?再说,你以为在车间里当官蛮好?和我们一起做事,还得比我们干得多!任何岗位你都得会操作,说白了你就是个顶岗人员。”袁颖声音还是那么大,惹来了车间主任的白眼。

      我难堪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走,我们到烘房去吧,那个地方暖和,在那里睡睡。”袁颖拉了拉我。

     “那个地方能进去睡觉?”我说。

     “不要紧,烘木箱的那间房比较安全,中午可以进去,其它烘房不能随便进出。你们去休息一会儿吧。”车间主任说。

      我们刚出办公室就看见外面的路上有七八个女人大声地尖叫着,她们围成一团,地上好像还有一个人。袁颖看见后,没和我打招呼就跑过去了。

     “快点,快点,袁颖,快来帮忙。”有个女人大叫。

      我看见袁疑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奔过去了。我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也赶紧赶过去。

      只见一群女人,看样子年纪都在三四十左右,她们将一个男人按倒在地上,有的拉手,有的按脚,有的抓着衣服,那男人也不年轻,脸上胡子拉碴的,使劲地叫唤:“莫瞎搞!”

      袁颖挤过去,提起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裤腰,把手中的那把雪放进了男人的裤内,男人立即杀猪般狂叫起来,女人们也大笑着散去了,只剩下那个胡子男人站在路边拼命地抖着双腿,想把裤里的雪给弄出来。

      “袁颖,你们怎么这样捉弄别人?”我说。

      “你是说侯师傅?不,他喜欢我们这样对他呢。”袁颖好像意犹未尽。

      “你们真不怕丑,他可是个男人!”

      “不是男人,我们女人才不去惹他呢。”袁颖大声笑了一下。

      “你老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真是个书呆子,车间里结了婚的男人哪个没被嫂子戏弄过?你今天还没有看到最精彩的,告诉你,好几个家伙都被我们关在屋子剐过裤子。

      “天啊,你们真是不可理喻。”我摇了摇头。


    8



      袁颖的丈夫刘师傅老实巴交,长着一脸络腮胡,说话还有点结巴,儿子琪琪倒长得虎头虎脑,不似他父母那般模样。每回我路过她家门口,总听到袁颖不是扯着嗓子骂老公就是在骂儿子,骂她儿子的话最令我心惊胆跳——“琪琪,你再不做作业,老娘我就把你剁成八块,放进高压锅里一压……”

      这个袁颖还真有点疯,咒儿子的话也太恶毒了,连我听到了头皮都要发麻。

      袁颖虽说对老公和儿子很凶,但在车间里对别人都挺热情,对车间书记郭建华更好,这一点我到车间不久就发现了,郭建华的妻子是个纺织工人,后来作为劳务输出人员到香港打工,好几年都没有回来。

      可袁颖对郭建华的态度没多久后就发生了变化,因为车间又调来了一个人——周梅,周是个离婚女人,胸部特别高,男人们看她的第一眼一定都是落在那个地方。

      “小敏,你看周梅说话几嗲哟,也不晓得丑,几十岁了的人还到处发骚。”有一次袁颖指着周梅对我说。

我笑了:“哪个像你?说话像放炮,那叫女人味,知道不?”

      “哟,还女人味,呸!狐狸味,活该离了婚。”

      “你别这样损别人好不?人家招你惹你了?”

      “我看她不顺眼,就要骂。”袁颖愤愤不平,“那郭建华也是的,像几百年没见过女人,成天在周梅面前转,上班时我看到他让周梅休息,帮她顶岗。”

      “没事儿你盯着别人看做什么?上班时你跟我规矩点好不?安全第一。”我还真有点担心袁颖这样心不在焉地做事会不安全。

      “小敏,那我申请调出装配班,我去制药班。”

      “那我做不了主,你找主任去。”

      袁颖最终还是没有调出装配班,但她依旧对周梅耿耿于怀,有一天中午,袁颖跑到办公室里找我,神秘兮兮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好戏看。”

      “中午不休息跑哪里去?我还有事,不想去。”我有些烦她,知道她没有什么正经事。

      “你这个领导是怎么当的?我找你真的有事。走!”

      由于当时是夏天,工人们大多找地方睡觉去了,而不像原来那样聚在一起侃大山。我和袁颖走在车间的走廊上,不时能听到山中蝉儿的欢鸣。

      车间里环境很复杂,外人是很容易迷路的,走廊七弯八拐,来到筛药房,这里是最危险的工种,我平时都很少来,所以,对这里也不大熟悉。而袁颖似乎特别了解这里,她推开筛药房旁边的一个虚掩着的木门。这个门中午怎么不关?按理工人离开时应关闭好门窗的。我正在纳闷,袁颖已将我拉出了筛药房。

      出了这扇门,是一片山林,当然这片山林还是被车间的围墙围在内,外面的村民是无法入内的,似乎真的与世隔绝了。山上全是树,地上的草柔软如绵,踩在上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到这里来做什么?乘凉?”我有些不解。

      “别出声。”袁颖小声对我说。

      袁颖带着我顺着一条依稀的小路来到不远处,我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有些细微的声音,凑近一处树丛,只觉得脸热心跳。在那杂树丛中有两个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看到了一只硕大的乳房。他们在进行一场近乎残酷的搏斗,只是那搏斗又似乎没有任何形式上的暴力,进攻得谨慎而又庄重,躲闪得虚假而又缓慢。

      我不敢再看,想逃走,只见袁颖已不知什么时候找了块石头,朝那两人的方向砸了过去。杂树丛里即刻有了声响,我吓得落荒而逃。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1:57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5-30 19:48 编辑
再次提醒:文中周梅仅为虚构人物,下文有关情节亦不是一人之事,请各位朋友切勿胡乱猜测。
9


    脸红心跳的我,一路小跑,逃了出来。

    “看见了没?我没说错吧?周梅就是条发情的母狗。”袁颖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似探案人员终于找到凶手作案的证据,言语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得意。

    “千万不要到处唱,会出人命的。”我实在担心袁颖会将中午的事情弄得天下人尽知。

    “有脸做,还怕人说?”袁颖露出鄙夷的神情,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的担心似乎多余,下午上班的时候,一切正常,袁颖在自己的岗位上推送模板,无任何异样,倒是书记郭建华没有像往日一样总要到装配班打几个转,他只来了一趟,站在装配班门口看了看,又转身离开了。

    灌木丛中的两人,是不是郭建华与周梅,我不敢断言,因为,我毕竟没有看清那两人的脸。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我又似早有觉察,因为就在半月前的一个午后,我一人在办公室,听到隔壁办公室有一男一女在说话,又好像是在为某种事争吵,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不大清楚。

    那办公室,正是郭建华的。

    我隐约听到男人说:“没什么好解释的。”

    然后,女人的声音突然大起来:“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拿回去,我不要了!”然后,一阵推搡声,还伴有椅子移动的声音。

    他们大约不知道紧邻的办公室里有人,平日,我很少中午在办公室,那天因为赶写一个材料,故而吃过午饭就早早关上办公室的门,以免有人打扰。

    既然他们不知隔壁有人,我此时若贸然出去解劝,又有些唐突,我正在犹豫打不打开门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啪嚓”一声,清脆而响亮,女人摔了玻璃杯,跑掉了。

    那女人就是周梅,她的声音很有特点,正如袁颖说的那样,嗲嗲的,即使是争吵声,也不觉刺耳。

    在公开场合,郭建华与周梅几乎不讲话,除了偶尔帮周梅送送起爆药,他与周梅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为何二人会在中午无人之时在办公室争吵?为何事而争吵?这一直是我心中的疑团。

    这样看来,袁颖总在我面前提他们关系暧昧,似乎又说得通。倘若二人真有那么一层关系,这些争吵就再正常不过了,哪对情侣没有过争吵呢?这种小吵小闹,或许正是他们感情的调味剂。

    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候了,工人们整理完毕各自的工作台,换下工作服,陆陆续续走出车间大门,站在路旁等候接送工人的班车。
    袁颖本来坐在大门对面的水泥长凳上,见周梅和彭雯雯、廖美珍一同说说笑笑走了出来,就立马站了起来,大声喊叫:“美珍,你们筛药房的后门中午没有关?”

    “关了啊,是我亲自关的。”廖美珍一脸不高兴,以为袁颖又想在领导面前告状。

    “关鬼哦,中午我路过那里,看见门没关,跑去看了看,天啊,车间后山有两条野狗在那里……哈哈哈——”袁颖说完,狂笑不止。

    “中午你跑那里搞么事?你装配班的。”廖美珍显然不知其话里有话,朝袁颖翻了个白眼。

    “你管我!我想去怎么了?”袁颖凑到周梅面前,笑着说,“畜生的确是不知廉耻哦,周梅,你说是不是?”

    周梅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袁颖,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畜生到处都是,怕就怕畜生发了疯到处乱咬。”

    “下班了,说点么事不好,在这里说些没有油盐的话,有意思吗?”我拉开了袁颖。而郭建华一直蹲在大门边抽烟,很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完全置身事外。

    班车终于来了,工人们一窝蜂似地挤了上去,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也因此暂告一个段落。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1:58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5-31 22:32 编辑
10

    自此,每天下班前等班车的十来分钟,大门处总会上演类似的戏剧:一个女人含沙射影地高声叫骂 ,另一个女人也毫不示弱,她总在叫骂声暂时停歇之时,讥讽几句,惹得对方再次高声回击,好比傍晚时分,林间总会出一群老鸹,它们在树颠盘旋,发出“咻咻、哑哑”的声音。

    领导们管不来,虽说都知道她们骂的是谁,但因为她们骂人从不点名道姓,又不动手,你奈何得了谁?工友们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有人愿意免费表演,就有人看热闹,何乐而不为?

    我算是见识了袁颖的厉害,记忆中关于她的种种劣迹的传言,像早沉在水底的泥沙,因一根木棍的搅扰,又泛出水面。

    刚开始,我还提醒袁颖不要天天指桑骂槐,影响不好不说,还毁了自己形象。但发现我所有的劝说都是做无用功,袁颖在这方面特别执著,仿佛生活中有了一个假想敌,她的生活立马有了意义。

    袁颖除了讨厌周梅,对其余人都似乎不错,但问题也就出在这上面,袁颖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而周梅不同,周梅才来半年,就有几个死党,统一了战线。袁颖尽管每天叫嚷不停,但在二人的明争暗斗中,却明显占下风。好在,袁颖根本不怕输,她愈挫愈勇,从未有疲倦之时,仿佛她就是希腊神话中安泰的化身,被人一次次击倒在地,又能一次次地从大地母神盖亚那里获取新的力量。

    估计周梅以为我在暗中为袁颖撑腰,为了拉拢我,有天她邀我下班后去酒楼吃饭。被邀的还有她的几个死党,同去的还有一个男人,不是郭建华,是装配班班长易海洋。那天的周梅打扮得很妩媚,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粟色卷发不似往日那样被绾在脑后,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衬得脸颊愈加白皙。

    我平日与他们走得并不近,虽说,我挂了个副主任的职务,但是他们都比我年龄大,平日里除了工作往来,与他们几乎没有打过交道,说白了,还有些书生意气,所以,在他们中间,我有些拘谨。

    他们似乎没有察觉我的不安,一个劲地劝我喝酒,我勉为其难,喝了两瓶啤酒后,我的话明显多了起来,问:“周梅,袁颖和你有什么矛盾?她为什么总是和你闹别扭?”

    “她就是条疯狗,就好像我抢了她口里的包子样的,就凭她?也配和我斗?”周梅早已喝得两颊绯红,声调明显高了起来。

    “呵呵,袁颖啊,车间里谁不知道她的德性。”易海洋插嘴了,他边说话,边眨了眨右眼,做出一副深知内情的样子。

    彭雯雯咯咯地笑起来了:“车间谁不知道袁颖以前成天围着郭书记转啊,可惜啊,人家都不正眼看她一下。这是赤裸裸的嫉妒,知道不?”

    “小敏,相信你也看出一点名堂来了,我看你也不是外人,干脆就直说吧,袁颖她是看郭建华对我稍微好点儿,打翻了醋坛子呗。”周梅说,“稀奇了,我周梅是抢了她老公还是怎么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我说得有些迷糊了,又似乎间接承认了周梅与郭建华非同寻常的关系。

    明摆着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因一个男人而引起,可这个男人却似乎始终置身事外,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可能有一种男人,愿意看到有人为他争风吃醋,并把其当作展现自身魅力的一种资本。我不禁有些可怜这两个女人,值当吗?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1:58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6-5 11:28 编辑
11

     有天午饭时,郭建华不在场时,我与车间主任在办公室一起聊到袁颖,徐主任对我说:“别和袁颖走得太近,也不要掺和她们之间的事。”
    徐主任这番话,和当年父亲对我说的话如出一辄。
    “袁颖对别人还算好啊,就是总和周梅闹别扭。”我说,“我劝过她,她不听劝。”

    徐主任叹了一口气:“唉,郭建华刚开厂里时,和袁颖谈过恋爱,后来却和纺织厂的女工结婚了,这事儿,车间里没几个人知道。”

    原来,那晚在我家看到的那个技术员就是郭建华啊!

    这时候,袁颖正从窗边走过,手里端着从锅炉房蒸锅里拿出的饭盒,边走边和陈巧珍高声打招呼:“快吃啊,吃了我们一起到门卫室织毛衣,我的毛衣只差锁边了。”

    陈巧珍边跑边说:“我屋里有点事,下午请假,吃了饭要下山。”

    袁颖走到门卫室门口,听到巧珍的话,就又折返,朝办公室走来:“小敏,在不在?”

    “在哩,我在徐主任办公室。”

    “徐主任,你都吃完了?”袁颖进了办公室,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边上,看到我还在吃饭,赶紧用筷子从自己的饭盒里夹了条油煎鲫鱼给我,“这是我早上煎的,尝尝我的手艺。”

    “你们聊,我去车间看看。”徐主任见袁颖来了,估计怕袁颖又吵着换工种,借故离开了。

    主任走后,袁颖猫着腰,把头伸出门看了看,然后关上门,小声说:“听说,周梅接你吃过饭?”

    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吃一顿饭而已,并不意味着什么,所以,我点了点头,嘴里正含着袁颖给我的那条鲫鱼。

    “你怎么能这样呢?!”袁颖显然很生气,仿佛自己的阵营里出现了一个叛徒与奸细,“知道那群人是什么人不?你还和她们混,莫学坏了!”

    “吃一餐饭就学坏了?怎么可能?再说她接我吃饭,我不好意思拒绝啊。”

    “要不得啊,小敏。”袁颖说,“亏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有人告诉我的,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饭只扒了几口,袁颖就放下了筷子,似乎决心好好教育我一番。

    “知道周梅为什么离了婚不?”袁颖凑近我,“她被人家老婆捉奸在床,闹得满城风雨,在单位待不下去了,这才找她舅舅帮忙调到我们这乡下来……”

    “你怎么老是打听这些?人家离婚不离婚和你没有关系,祸从口出,你要管住自己的嘴,莫引火上身。”我打断了袁颖的话,实在不愿意听她继续八卦。

    袁颖意犹未尽,被我打断话语后,又换了个话题:“你知道跟她玩的几个女人是什么人吗?没一个好东西。告诉你……”

    “算了,不说了。我累了,想趴在桌上休息会儿,两点半还下山开会。”我起身,走向隔壁办公室。袁颖这才悻悻离开。

    第二天一到车间,就听说昨天下班前,袁颖和周梅终于由文斗变成了武斗,周梅的脚踝被砸伤,正在医院验伤。

    原来,住在山上的老卢家养了条黄狗,那天下班时,黄狗在车间门口的一棵苦楝树下,跷起一条后腿撒尿,偏巧被袁颖看到了,袁颖情绪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仿佛在哨岗守候了多时的侦察兵,终于发现了鬼子的踪影。她扯起噪子骂道:“不要脸的畜生,到处拉屎尿!”说罢,她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前面扔了过去,石头先是碰到地面上的一块红砖,然后又弹跳起来,最终落到周梅的脚踝上,周梅疼得赶紧蹲下去捏住脚踝,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溢了出来。

    周梅看到手缝间流出的血,忍着痛站起来,瘸着右腿冲到袁颖跟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老子惹你了?欺人太堪!”
    袁颖当然不示弱,尽管头被对方抓得死死的,致使她无法抬起头来,但这并未表示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终于撕扯到了周梅的头发。这两个女人,弯着腰,头顶着头,披头散发,像两只决斗的公牛。
    大伙纷纷上前阻止这二人的战争,郭建华第一个冲上前去,他掰开了二人的手,他雄壮的身躯挡在她们中间,大声吼了一句:“够了没?”

    郭建华的声音洪亮,一句话便将在场的人全震住了,两个女人立即便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半截。然后郭建华找门卫室的保安要了摩托车钥匙,火急火燎地把周梅提前带下山去医院包扎。

    看到摩托车远去,袁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大声嚷嚷:“我又不是想砸周梅,是石头自己不长眼,周梅先冲上来打我的,郭建华是拉偏架!”

作者: 雾里清风    时间: 2017-5-28 12:01
拜读中~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2:16
怎么我在“留位”处续写,还要审核?不好编辑回帖啊。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28 12:17
罢了,等审核后,再编辑吧。呵呵。文章估计有点长,后续部分传上来不方便,慢慢来吧唯有。
作者: 迷途的    时间: 2017-5-29 07:33
拜读,喜欢那个年代
作者: 佬龚    时间: 2017-5-29 22:05
有滴意思!
作者: 你妈叫你嫁给我    时间: 2017-5-30 07:25

作者: 你妈叫你嫁给我    时间: 2017-5-30 07:30
写的挺好的
作者: 尚德太阳能    时间: 2017-5-30 11:48
写的非常感人,儿时的记忆
作者: 石半仙    时间: 2017-5-30 20:32
写得非常好,赞一个。
作者: 郑氏雷人    时间: 2017-5-30 23:20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31 22:34
雾里清风 发表于 2017-5-28 12:01
拜读中~

多谢版主加精。这是多年前未写完的小说,而今看来,前文过于拖沓,冲淡了主题。待我完成全文后,再来修改一下前面六节。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5-31 22:35
不一一回复,多谢各位朋友鼓励,因为有你们这些读者,才有我完成它的动力。
作者: 纳兰牧云    时间: 2017-6-1 20:47
拜读!
作者: 张剑18    时间: 2017-6-2 07:09
好作品,欣赏学习!
作者: 慎独而心安    时间: 2017-6-2 08:02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7-5-28 11:58
留位

这故事发生地好像是官老塘775?
作者: 慎独而心安    时间: 2017-6-2 08:02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7-5-28 11:58
留位

这故事发生地好像是官老塘775?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6-2 08:37
在九十年代我读书那会经常看到这类小说比较有生活素材,通俗易懂,写的好的人还出了书.....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2 12:12
慎独而心安 发表于 2017-6-2 08:02
这故事发生地好像是官老塘775?

大约算是吧,也不全是。只是个故事,这样的故事,无论在哪里,都会上演,呵呵。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2 12:13
zs869 发表于 2017-6-2 08:37
在九十年代我读书那会经常看到这类小说比较有生活素材,通俗易懂,写的好的人还出了书.....

是的,我也是尝试着写写罢了,算是一种对过去在工厂生活的回忆。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6-2 16:52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7-6-2 12:13
是的,我也是尝试着写写罢了,算是一种对过去在工厂生活的回忆。

发了一半,还可以,发完我们看下.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6-2 16:53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7-6-2 12:13
是的,我也是尝试着写写罢了,算是一种对过去在工厂生活的回忆。

发了一半,还可以,发完我们看下.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2 17:05
zs869 发表于 2017-6-2 16:53
发了一半,还可以,发完我们看下.

故事很长,待我慢慢写来。
作者: 海天V668    时间: 2017-6-2 20:45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al海风0715    时间: 2017-6-2 21:12
慎独而心安 发表于 2017-6-2 08:02
这故事发生地好像是官老塘775?

生产民爆器材的了,赤壁只有一家,应该与775无关,当小说看看,欣赏!不需要与现实挂钩!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4 21:09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6-5 08:42 编辑
12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车间里两个女人的斗争终于被传到了厂领导的耳里,结果是,袁颖赔偿周梅医疗费、误工费等两百元,郭建华也被调走了,到销售科当科员。

    袁颖觉得冤枉,不肯拿出钱来给周梅,那可相当她大半个月的工资,可以买好多菜呢!她反复说砸伤周梅纯属意外,要怪只能怪那条不知羞的狗。徐主任拿她没办法,只有吩咐出纳,发工资时,直接扣掉袁颖两百元。于是,袁颖又天天围着徐主任吵,害得徐主任见到她就躲。

    “你去劝劝袁颖,别再闹了,我被她吵得头都大了。”徐主任对我说。他过两个月就要内退了,想图个清静。说完,徐主任就拿着工具,去车间花园里去给月季剪枝去了,徐是个养花的高手,车间里的花花草草都是他在空余时间打理,现在快退休了,他不舍这些他精心打理过的花草,所以,一有空就钻到园子里去,与它们作伴。

    郭建华不在车间了,袁颖和周梅之间的斗争也以袁颖的赔偿结束,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斗争。袁颖并不承认自己输了,她常挤在大伙中间,露出胜利者的姿态说:“老娘赔了钱怎么了?有些人活该被砸,我还嫌那天捡的石头小了呢,怎么不挑块大点儿的石头啊。”

众人听了,故意问袁颖:“你不是砸的狗吗?怎么砸到周梅脚上去了。”

    “反正老娘都赔了钱,实话告诉你们,我本来就是想砸那个婊子养的,老卢家的狗在树底下撒尿,周梅在另一边,你们说,我要是真砸的是狗,会砸到周梅身上去?哈哈——”袁颖越说越得意。

    “你要是真砸到老卢家的狗,老卢也会找你赔钱的。”侯师傅在一旁挤眉弄眼,煽风点火。

    “连老卢家的母狗,你都心疼啊!去死吧,你们这些男人都去死吧!”袁颖伸出拳头,朝侯师傅的胸膛打了一拳,“你莫忘了去年冬天的事吧?小心我邀几个女的把你的裤子剐下来,用根雷管绑在你的玩意儿上,点燃导火索!看你还能装神弄鬼不?”

    侯师傅“呵呵”地傻笑,嘴唇周围的胡须也跟随笑声的节奏颤动着:“怕了你,好吧?莫瞎胡闹了。”

    烘药房的程诚站起身,敲了敲饭碗:“洗碗去哦,在女人这里,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招来一群女人的攻击,程诚招架不住,朝侯师傅叫喊:“老侯,还不快走,留在这里等着被阉不成?”

    “建华都因为你被搞走了,还要赶啊,想车间变尼姑庵不成?”侯师傅并没有起身,涎皮死脸地说。

    “莫提这个人的名字,脏了我的耳朵,他死了才好!”袁颖忿忿地说。一直歇在屋外的一根枯木枝头的老鸹,扑腾了两下翅膀,“嘎——”地叫了一声,飞走了。

    “真死了,只怕你要哭哦——”侯师傅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4 21:11
标题: RE: 袁颖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6-5 08:44 编辑
13

    徐主任退休了,不到三十岁的赵淼林从技术科空降到车间,主任、书记一肩挑。年轻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袁颖这里。

    和几个副主任一番商议后,赵决定把袁颖调到卷筒班开卷筒机,理由是卷筒班相比装配班安全,袁颖是车间的老职工,按规矩可以得到照顾。

    一直以来,工人们都愿意在装配班,因为那里的工作时间相比较下少得多,而卷筒班噪声大,工作量大,虽说生产环境安全些,但职工们意识不到这些,只想图个轻松。袁颖当初就是从卷筒班到装配班的,她一再要求到制药班,可却让她回去卷筒子,我担心袁颖这烈性子,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车间大会的时候,赵主任先是强调了一下工作纪律,宣布当月生产任务,然后,表扬了一批工友,袁颖也在其中,并说基于照顾一批长期工作在危险工种的职工的原因,决定调整几个人的岗位。

    原以为袁颖会找赵主任闹,奇怪的是,袁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似乎早就知晓了这个安排。

    袁颖去卷筒班上班的第一天,我去那里转了一下,她和另外四个女人正守着机子,不时起身调整一下机器,神情专注得很。五台机子轰隆隆地响着,我的耳朵嗡嗡不停,袁颖一人在开磨边机,其余四人开的是卷筒机。她看到我,朝我招手,然后指着被传送带不停送出的经砂轮磨过的牛皮纸边,让我去摸,神情里满是自豪。

    出来后,我问赵淼林,袁颖的工作是如何做好的,赵淼林说:“就是提前和她通了气,给她尊重。其实,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提出到卷筒班可以,但只开磨边机,那个工种稍微轻松点。”

    在调换袁颖的工种的同时,车间还把周梅与另一位工作时间比较长的鲍姐的工作岗位做了交换,鲍姐送药,周梅接替鲍姐的工作,到检验房工作。检验工序是生产的最后一道工序,雷管经检验员检验后,装盒,贴标签,便可打蜡装箱入库了。

    才到新岗位没几天,但周梅很快就掌握了检验与上盒的技术。尽管戴着橡胶手套,但她依然动作麻利,她凑着灯光,很快就能挑拣出管帽被漆堵塞或有其他问题的雷管,补上相应的数量后,她几个手指头一起行动,几秒钟后,五十发雷管就全握在手中,将其塞进纸盒后,又从另一模板上拔下雷管。一百发雷管在正方形的纸盒中,本是乱糟糟的,周梅只是将盒子四周拍了几下,那些雷管便很快错列开来,整整齐齐码放在盒内。

    周梅的头上套着白色的工作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脸大半部分都被口罩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桌上的一束台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口罩上投射下一片阴影。如此美丽的女人,的确是人间尤物,可惜她在得到男人们的青睐的同时,也招致了某些女人的敌意。世间的事情,似乎总在遵循着能量守恒的原理,好比海的女儿,女巫让她拥有了一双可以行走的腿,却要以失去人鱼最动听的歌喉为代价。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4 21:17
总是审核,害得我无法编辑。弄得都没兴趣在此发文章了。以前回复不需要审核,而今出了什么问题?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5 10:33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6-5 11:23 编辑

14


       郭建华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五车间当技术员,他业务能力强,又吃苦耐劳,徐主任很欣赏他,听说当年他被提拔也与徐主任的举荐有关。在我眼里,郭建华就是只闷罐子,只知道埋头干活,可偏就有人欣赏这种闷骚型,说他们性感,有男人味。“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审美这东西,还真不好说!

      郭建华被调到销售科,虽然科级干部的职务被撤了,但是搞销售在工厂里也算是个肥缺,所以,郭建华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
他以积极的心态投入了新工作,押货送货、出差跑腿的事少不了他。可去销售科没两个月,他在送货返回途中遭遇一场车祸,还未来得及被送往医院,就已咽气,据说,死得很惨。

      噩耗传来时,唏嘘声一片。

      下班时,班车上工友们仍在说郭建华的事,说他才三十五岁,留下一个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妻子还不知是不是跟外面的男人跑掉了。

      “还不是被某些人的乌鸦嘴咒死的?!”周梅坐在班车角落处的座位上,哭出了声。

      袁颖一声不吭,她眼圈发红,站在班车的过道当中,一只手拎着装有金属饭盒的布袋,另一只手扶住椅把,随着车子的行进,身子前摇后晃,布袋里的饭盒也不时磕碰到车椅背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此后,袁颖和周梅之间的争吵终于消停了,也不知这二人私底下是不是曾有过什么君子协定,总之,她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转眼到了年底,我来车间满一年了。

      这天是安全生产日,厂子里大小领导在山上机关开完会,照例到各个车间例行检查安全工作。

      由于行业的特殊性,车间里处处都是易燃易爆物,要求一直保持潮湿的环境。为了迎接检查,装配班的工人们早早地进入生产车间里,穿上工作服,换上软底鞋,各自用拖把、抹布把工作区拖湿,打扫干净。准确工作完毕后,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生产工作。

      八点半左右,我从制药班出来,走进装配班,看到流水线上的工人们都埋头工作,工房里不断传来推送模板的声音,一切井然有序。于是帮忙把检验完毕的一批雷管放进推车,准备将其送往仓库,正在我低头装箱的那一刻,一声巨响,与平日一装处偶尔发生的小爆炸声音不可同日而语。

      一装处的小爆炸常被工人们调侃为“放鞭炮”,虽然时有发生,但因为药量少,且有厚达数厘米的高至屋顶的钢板防护,从未发生过人员伤亡事故,顶多是炸坏钢模,换了块钢模后,生产照常进行。

      听到巨响,我回头一看,眼前的一幕吓坏了我,装配班最前面几道工序处,弯弯曲曲的蓝光、红光在一团蘑菇似的浓烟里不停闪动,烟雾越变越大,似要吞噬整个工房。我愣在那里,耳朵里只有“嗡嗡”声,不断有人从我身旁跑过,像猎人的一声枪响后,栖在大树上的群鸟,一只只惊恐地飞离枪声响起的地方。

      “爆炸!”我突然惊醒,本能地跟着人群往工房外跑,来不及找大门,直接从窗口跳到了走廊上,然后,又发疯般地逃到远处的平地上。

      “易海洋,快清点人数,看是不是都跑出来了。”是赵林淼的声音,他听到爆炸声,从试爆房所在的山坡上跑下来,跌跌撞撞。

      “鲍姐还在里面!快去救她!”成勇额前的头发被淌下的鲜血染湿,一绺一绺地粘在那里,脸上也全是血。

      “快去打电话通知生产科,快安排救护车,车间出事了!”我对闻声赶来的门卫说。

      女工们开始小声啜泣,易海洋和几个胆大的男人朝装配班走去。

      “你们这时候进去,会不会有危险?”我问易海洋。
      “如果爆炸声一直不停才危险,现在不会有问题了,放心。”易海洋朝几个男人挥了一下手,说,“走!快进去救人——”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5 20:39
标题: RE: 袁颖

15


      装配班像被炮弹袭过的战场,一片狼藉。二装处的高至屋顶的防护钢板已被强大的冲击波掀开,像一个龇牙咧嘴的巨人,立在那里。天花板落了一地,地上还散落着零散的半成品,鲍姐趴在二装对面的工房墙壁下,离操作窗口有十几米的距离,身上还覆盖着一块白色的天花板,墙壁上、附近的机械设备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人体油脂物……

      鲍姐死了,腹部被炸空,在她旁边的成勇被坠落的天花板砸破了脑袋,还有张全明的左手也被爆炸过程中炸飞的物体弄伤。

      很快厂领导们和救护车都来了,鲍姐的丈夫得知消息,癫痫发作,当时便晕倒在地上。

      工厂处理鲍姐的后事时,当地派出所、保险公司、各地请来的爆破专家,也轮番前来,调查爆炸原因,车间里人心惶惶。

      二装本是王凤鸣的岗位,爆炸发生的前几分钟,因为她要去厕所,又见班长易海洋正忙着检查各道工序的工作,没空帮忙顶岗,刚好此时,鲍姐送完起爆药,途经二装,就叫住了鲍姐,让她帮忙顶岗,自己去去就来。没料想,王凤鸣刚出装配班几分钟,爆炸就发生了。

      专家们经考察后得出结论,事故并不是因为操作不当引起的,而是泰安药量过多以及机械设备本身的问题导致,但热心的鲍姐虽说几年前在二装工作过,而今却不是此岗位人员,因此,这件事故被定论为违章操作事件,工厂里赔偿了鲍姐家属五万元,了结了此事。

      事后,众人议论纷纷,说鲍姐死得冤枉,是个替死鬼,因为原本是周梅送起爆药,不久前才和鲍姐换的工种;又说,王凤鸣早不上厕所,晚不上厕所,偏偏在爆炸发生前一刻离开;还说,鲍姐死的那天,白色工作服里面穿的是一件大红的棉袄,穿着红色衣服赴死的人,都会变成厉鬼复仇……

      王凤鸣害怕鲍姐的家人寻事,待在家中不敢出门,请了好几天假。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谁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设备整修期间,车间被迫停产整顿。所谓的整顿,就是开会学习和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厂领导们避重就轻,不谈设备老旧,而把事故责任全归结到车间纪律涣散上,所以军事化整顿必不可少。

      于是,车间近百位员工,不论老少,都像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天天在冬日的寒风中练习立正、稍息、齐步走……直至春节临近,这场看似滑稽可笑的军训才结束。

      每到春天,车间内的杂草就开始疯长,除草剂也无济于事,特别是防爆土堤上的芭茅,生长极快,它们高大似竹,根系发达,即使砍去了芭茅粗硬的秆,没多久它们又会迅速成片,所以,斩草必须除根。往年,都是工厂专门请临时工挖芭茅根,事故发生后,由于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生产,这些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车间工人们的头上。

      刚开始,工人们拿着锄头、柴刀,一窝蜂似地跑到防爆堤上东挖挖,西砍砍,过不了多久,便坐在地上侃大山。车间人多,又分散在各处,不好管理,赵林淼想了一个办法:不分片区,只下任务,每人每天一百公斤芭茅根的任务,用磅秤过磅计数,芭茅根不许带泥,不许留有芭茅叶。

      这一招果然奏效,人人都想早点完成任务下山去,争先恐后地干活。挖出的芭茅根称重计数后,便被装上车,运送到车间外的垃圾处理地。远远地看去,工人们似勤劳的蚂蚁,成群结队地把笨重的芭茅根拖往磅秤处。第一天,不到三小时,大家便完成当天的任务,下山回家了。

      第二天,袁颖打来电话请假,说是因为前一天劳累过度,腰椎间盘突出症发作,被她丈夫送到市医院住院治疗去了。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6-6 14:15
加班加点写,完了发网上说不定可以卖点稿费.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6 14:57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6-6 16:00 编辑
zs869 发表于 2017-6-6 14:15
加班加点写,完了发网上说不定可以卖点稿费.


现在文字不值钱,一般杂志稿费,千字六十元,比不上一节补课费。而且我这水平,就是票友级别,遑论稿费一事?
我写文章,没有其他目的,就像那种输得精光也想上桌的赌徒,上桌打牌并不是为了赢钱,纯粹只是图过瘾。
记得我上小学时,每天中午吃完饭,都会到学校去给同学讲故事,因为我家杂志多,有时候,讲着讲着忘了故事内容,就开始瞎编,我的同学们依然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察觉是我编的,看着他们急切地想听下文的眼神,我内心的那种成就感,呵呵,别提有多强。而今,写小说,大约就是和儿时胡编故事一回事。只不过,编得长些了。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6-9 18:37
???这几天没写了????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14 11:30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6-14 19:32 编辑
16
  几天后,车间范围内的防爆土堤上的芭茅被铲除一空,休息了两天,车间便恢复生产,可袁颖还没回来上班。
我代表车间前去医院探望袁颖,进入病房,见袁颖平躺在病床上,双手举在半空,拿着一本《知音》。我叫了她一声,她见是我,放下杂志,先侧了个身子,然后用左手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快坐,小敏。”
  我把水果和两盒补品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到了病床边上的靠椅上。
  “你还能看书?”我指了指枕旁的杂志。
  “你是说我小学都没读完,不认识字吧?”袁颖有些得意地说,“都是我儿子教我认的,我陪他做作业,他教我认字。”
  “不是,我是说你病了,躺在床上看书估计不好。”
  “我是平躺着在看,不要紧。唉,你不知道,在这里有多无聊啊,医生要我还住半个月,我巴不得明天就出院。”
  “严重吗?”我问,“平时没见你有什么异样啊,怎么突然就要住院了?”
  “喏,这是病历,你看看。”袁颖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病历,递给我。
  医生在病历上写的字,似天书,我只能从那些潦草的字迹中,隐隐约约猜到几个字:“4、5椎间”“增生”“突出”……看来,袁颖的腰椎的确出了毛病,不是为躲避劳动而住院。
  “怎么治疗的?”我把病历还给袁颖。
  “保守治疗吧,我不想动手术。就是做做牵引,理疗按摩,我现在好多了,明天和医生说说看,能不能提前出院,我都闷死了。”
  “你住院没有人照顾你啊?”
  “你看啊,琪琪要上课,得有人管啊。再说,刘国强也要上班,我这又不是动刀子,还要人管啊?”
  “那你好好养身体,病好了再回车间上班。”坐了一会儿,我准备离开。
  “好,你去忙吧。刘国强说这个周末把儿子送他奶奶家,来照顾我。我看能不能出院啊。”袁颖又躺到了床上。
  四天后,袁颖回车间上班了。我在车间围墙外的办公室门前,看到她坐在工房门口的待磨边的卷纸盘上,呆呆地望着山脚下的一丛细竹。
  “袁颖姐,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我走到卷筒班,对仍坐在那里的她说。
  她上身靠在门框上,仍侧着身子望着前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帮你做吧,吴芳她们几个等着磨边纸卷筒呢。”我走进工房,到柜子里取出备用工作服与帽子,穿戴好,到袁颖的岗位去帮她顶岗,没办法,车间刚开始生产,不能耽搁生产。
  见我开了磨边机,弯腰工作,袁颖起身了,她拉了拉我的袖子,头向外摆了摆,示意让我离开。我这才看清她的脸,她的眼里空洞无物,面色憔悴,头发乱得像鸡窝,似一夜未眠。
  她这样子,怎么可能工作?我让她去休息,等午休后,再来做。袁颖走到窗外,搬来四卷卷纸,帮我上了一卷到磨边机上,然后,又靠墙坐在磨边机旁的地上,目光定在一处。
  吴芳她们在工房的另一边忙碌着,我开磨边机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因而,也有些手忙脚乱,没有人去顾及袁颖,她刚出院,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背后传来女人的哭声,轰鸣的机器声也未能完全将其湮没,实际上,称其为“哭”并不准确,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嚎”,其情况就好比冬至日出栏的年猪被强行拉到屠夫面前面对着寒光闪闪的杀猪刀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凄厉。
  哭嚎声是袁颖发出的。我回过头来时,她正闭着双眼,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声音。吓得我赶紧关了磨边机,蹲到她跟前,拼命地摇着她的双肩:“阿颖!阿颖!你怎么了?”
  清亮的鼻涕混合着泪水,不断地流到她的下颏上、脖子上,她用手揪了一下鼻涕,眼睛也不睁开,就将手中的那团液体甩了出去,然后,继续哭嚎。
  自打认识袁颖,我见惯了她的疯癫,见惯了她的凌厉,见惯了她的不服输,却从未见过袁颖的泪水,我很震惊,就好像我儿时第一次剥开河蚌坚硬的外壳后,看到了壳里柔软的心。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6-15 23:50
完工了没有???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16 12:19
zs869 发表于 2017-6-15 23:50
完工了没有???

还有一万字左右。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6-21 23:43
一万字写了这么长时间???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6-22 17:48
zs869 发表于 2017-6-21 23:43
一万字写了这么长时间???

一直没动笔写,原本打算每天写一两千字,最近心情不大好,等哪天有心情再写。谢谢关注,哪怕只有一个读者,我也是高兴的。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7-10 09:31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7-6-22 17:48
一直没动笔写,原本打算每天写一两千字,最近心情不大好,等哪天有心情再写。谢谢关注,哪怕只有一个读者 ...

????你是老师吗,放了假了吧。
作者: 赤郞    时间: 2017-7-11 06:45
一直在等老师的续篇!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7-24 11:01
zs869 发表于 2017-7-10 09:31
????你是老师吗,放了假了吧。

前些时放的假呢。现在懒得动笔,我做事总是虎头蛇尾,就像一句话:梦里走过许多路,醒来还在床上。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7-24 11:02
赤郞 发表于 2017-7-11 06:45
一直在等老师的续篇!

谢谢您愿意看我写的这些不成文的东西。嗯,既然有人愿意看,那我就接着写吧。
作者: zs869    时间: 2017-7-24 16:46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7-7-24 11:02
谢谢您愿意看我写的这些不成文的东西。嗯,既然有人愿意看,那我就接着写吧。

一定要接着写,不然就有了悬念...
作者: 莲叶何田田    时间: 2017-7-25 22:45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7-27 08:04 编辑
17
     “吴芳,把你的卷筒机暂时停一下,先照看下磨边机。袁颖情绪不好,我把她送到办公室再来。”我凑到吴芳边上,在她耳旁大声说。
     “阿颖姐,喝口水吧。”扶着袁颖到了我的办公室后,我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袁颖接过水杯,泪水仍不住地流,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你不该来上班的,心情不好,就该在家休息。不能带着情绪来上班啊,多危险啊!”
    “我能去哪儿?你说,我能去哪儿——”凄厉的哭声再次在我耳畔响起。
    “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袁颖用衣袖擦了擦流泪的双眼,那双眼,不知何时,已红肿如桃。
    我望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袁颖,像个突然失去双亲的孩子,站在父母的坟茔前,哭蓦然间消失的亲人,哭她的茫然,哭她的无助。
    就这样哭了一阵子,袁颖终于停下了哭嚎,她放下杯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蓬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双手,声嘶力竭的哭声变成持续不断的啜泣声,似动物哀鸣。
    “你休息会儿,吴芳她们还要忙,我得去看看。”我站起来,拍了拍袁颖的背。
    “别——小敏,陪我坐会儿。”袁颖抬起头,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又不说,急死我了。”
    “刘国强,他、他——”袁颖刚说出丈夫的名字,又哽咽起来,肩膀也随之一耸一耸。
    “刘国强怎么了?出事了?”
    “他不是人!刘国强他不是人——”
    原来,刘国强周六在医院陪了袁颖没多久,就急着要回家,说是他们机修车间有加班,周一再来给她办出院手续。袁颖觉得他说这些话时,神色不对,待刘国强走后,就独自办了出院手续,等到天黑后,打的回到了家中。
    “真不要脸啊!”袁颖眼里似冒着火,咬牙切齿地说,“刘国强和朱胜利的老婆陈琳在老娘床上,脱得精光!”
    “你不该回家的。”
    “老娘我回自己的家有错?臭不要脸的畜生,要搞躲一边去搞,莫脏了我的床。”袁颖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口喝尽,“小敏你知道吧?这一对畜生还嫌不够刺激,在屋里放黄色录像,老娘砸了录像机,他们难道没见过发情的公狗母狗?还要放录像?!”
    “陈丽和你家刘国强什么时候好上的?你知道不?”我问。
    “我哪知道?不是我这次来个突然袭击,谁会想到刘国强这个闷葫芦还有胆子搞这邪门歪道?你说,我嫁给刘国强这么一个孬种,现在还受这些委屈,亏不亏?”袁颖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脸颊上的泪水干涸成两道印记。
    我实在不知如何安慰袁颖,只能默默地陪坐在她的身边。
    袁颖说,当晚,她把陈丽的脸抓花了,把刘国强赶出了家门,然后撕烂了床单、被套,一天一夜在家不吃不喝不睡。周日晚上,刘国强把儿子琪琪从爷爷奶奶那里接回家,等琪琪睡后,袁颖又扇了刘国强几耳光,刘国强跪在地上,任其打骂,就是不吭一声。
    “小敏,我想好了,我要和刘国强离婚,我咽不下这口气。”袁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我说。

作者: 826527155    时间: 2017-7-26 22:33
写得好啊!写下去!
作者: 云中燕    时间: 2017-8-2 16:20
等着拜读下文
作者: 赤郞    时间: 2017-8-2 18:24
就象看电视剧一样,每到精彩的地方就结束了,留到明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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