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妈妈竟等在门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见到我,妈妈就哭出来了,她哽咽着说:“你这傻孩子,和南闹翻了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啊?要不是南妈妈来跟我说,我们都蒙在鼓里哪!”我说:“妈你进屋再说吧。”
南家和我家是世交,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他比我大一岁,小时候总让我叫他哥哥,长大了,他就再也不让我叫他哥哥了,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高中毕业的那年,南妈妈到我家来提亲,我妈妈说:“小萌和南南都还小,你就让他们处两年吧。”于是我就以为南是我这辈子要嫁的人了。
然后,南去了深圳,临走时他说:“等我,我会让你过得幸福的。”然而,山盟海誓算什么,最后,我只等到南的一个电话:“小萌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们不合适。”我连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他就绝情地挂断了电话。
妈妈说,南辜负了我,他喜欢别人了,南妈妈和我妈妈两个人哭成一团,南妈妈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们家,问他们怎么才能补偿,我妈妈说几十年的朋友了你也别说这话,只怪孩子有缘无份。完了就哭到我这里来了。
我挽妈妈的手,靠着她的肩膀,我说:“妈你放心,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她摸着我的脸,心疼的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才这么几天,你都瘦了。”我心里不是滋味,想哭,却不敢,就拍拍妈妈的手:“正月里,不要哭啦,大吉大利呢。”
年假很快过了,单位里热闹起来,同事们互道新年好,陈姐还带了不少糖果来分发。第一天上班,难免还有些松懈,下午大家都吵着要到陈姐家去玩,我说我不想去,马上就遭到了大家的攻击。
陈姐的丈夫是政协副主席,她的家在景阳花园,那里集中着许多市领导和商界名人的住宅,我们的车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我看见两个人在门口像是在争吵的样子,面对这边的是本市的市长姚振国。那个背影,出奇的熟悉,一头金黄色的及肩长发,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赶紧偏过头,庆幸他并没有看见我,我原本打算这一辈子都不再碰到他的。
“哟,那不是姚市长吗?怎么他今天也和我们一样忙里偷闲呀,呵。。。”蒋主任回头说。“是啊,可能是他儿子回来了吧。”陈姐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父子可真是一对冤家哦。”我尽量像事不关已一样听着他们不经意的谈论,那一夜的记忆偏偏又跑到脑袋里,让我忍不住的自责,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陌生得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我为什么还要去想起那些应该忘记的事情?
“喂!”我被人推得一惊,“你还不想下车啊?”原来陈姐家到了。
整个下午,他们打牌,唱卡拉OK,闹得天翻地覆,我就在一旁静静地坐着,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有关那个男孩的事情,事实上,我已经在想他了。我每告诫自己一次,就想起他一次,想起他那种忧伤的神情。
天很快黑了,有人起哄要打牌赢钱的请吃饭,罗健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大家又一窝蜂地涌上车,到**火锅城吃火锅。
**火锅城的生意非常火爆,包房已经满了,我们在大厅找了张桌子,刚刚坐定的时候,进来一伙人,他们非常醒目,都是些时尚前卫的年轻人,我看见其中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戴着一个星条旗的头巾,化着很可爱的果冻妆,她挽着一个同样出众的男孩,那男孩留着一头金黄的及肩长发,俊美的脸上很淡漠的样子,在我看着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我,我们对视了几秒钟,然后我假装不认识的移开了我的视线,我发觉我的脸红了,心狂跳不已,我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我甚至有点怨恨这个渺小的城市。
这顿饭我食不知味,大家都喝得面红耳赤,我也被强行地灌了小半杯白酒,我一向不胜酒力,这点酒精让我头晕目炫,大家尽兴而归的时候,我飘飘然地回到了我的宿舍。躺在床上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往下沉,喉咙里像有团火在烧,所幸我很快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陈姐说:“小萌,上我家吃饭吧?”我当然是推辞。她奇怪的问:“小丫头最近是怎么了?大姐可没有得罪你吧?以前都是粘着我,上我家吃饭的。”我是有苦说不出,以前在陈姐家进进出出,可是从来都没有碰到过那个男孩的。又是那个男孩,哎,最近我的生活好像被他弄乱了。见我不说话,陈姐凑过来低声说:“你该不是有什么事吧?”“哪能呢,今天有人请我吃饭!”我忙不迭地拿起包包,说:“我走啦!”出门的时候,陈姐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认识姚正清啊?”“谁?”我停下。“姚市长的儿子,那个黄毛小子啊。”我心虚地说:“不认识。”“那他怎么向我问起你啊?”“不知道。”丢下这句话,我跑掉了。天啊!谁告诉我他是怎么想的,竟向他的邻居,我的同事问起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样!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人挡在我的前面,我抬头一看,是他!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才不管我是不是窘迫,拉着我就走。我说:“你放手,我会碰到同事的!”他非但不放手,反而更用力了,捏得我的手生痛,“上床都可以,拉一下手又怎样?”我心里最脆弱的防线一下子被击穿了,泪水涌出我的眼眶。这才是他!那个漂亮女孩挽着他手臂的一幕又出现在我眼前,他身边从来都是不缺女孩子的吧?我还一度被他那种忧伤的神情蒙敝,以为他也是个受了伤害的人,惺惺相惜,我真是个白痴!
我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背靠着墙,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周围没有一个人,我有种他是不是要把我掐死在这里的念头。“你怎么不敢看我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口气里的火药味竟还带着一点受伤,“你还想躲着我?你不知道温泉是很小的么?”是啊,这个渺小的城市,容不得人犯一点错误,我是被自己毁了!
沉默,我在心里一秒一秒地数,幻想也许在哪一秒他骂够了我,就会放开我。可是他也沉默了,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我听到他的拳头在墙上捶的声音,显得很痛苦。他好像是经过了一番斗争才开了口:“我一直在找你,我在酒吧里等你,你不来,我到街上去找你,找不到你,我最近过得很不好。。。我知道那天你心情不好,你只是在发泄,但是,从你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你,我以为我们会有一个好的开始,你却逃走了。。。”这算是表白吗?还是指责?或是两样都有?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相信我的表情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呆泄的。“你现在不用说什么,我们都给彼此一个时间,如果你偶尔会想起我,就给我打个电话。”他塞给我一张字条,转身走开了,我看见字条上写着一个手机号码,1390724****。我把字条插到皮夹里,然后我就觉得奇怪,我不是应该把这张字条丢掉,然后期待一生都不要再碰到这个人吗?
天气渐渐变得温暖,我感到春天真的来了,每天醒来看见阳光,我就觉得整个人像重生了一样。我仍然是朝八晚五地工作,仍然是每个周末坐三十分钟的二路公汽回家,只是从爸妈欣喜的眼神中,我知道我又回到从前了。
突如其来的一天,我正为第一季度的各企业单位报表整理工作加夜班,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过来看见上面显示着深圳的号码,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是琴吗?我听到那头传来一个我曾经熟悉得像是我自己一部分的声音,是南!他显然是喝醉了,口齿不清地说着一些如今在我听来已经没有意义的话,他说小萌,我想你。。。是我错了。。。我们合好吧。。。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我们合好的情境,但此时我仿佛闻到电话那头他传过来的酒臭味,厌恶地挂断了电话,就像当初他的绝情一样。
挂断了电话,我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男孩,叫姚正清的,我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呢?于是我就莫名其妙地掏出皮夹,找到那张小字条,莫名其妙地拨通了那个号码,甚至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该对他说些什么好呢?我不知道,那我为什么要跟他打电话呢?我也不知道。我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神经,挂断了。
刚挂断,手机又响了,正是刚才拨的号码,又是一阵紧张。我把手机拿起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响了好一阵子,终于不响了,我拿起它,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竟有些。。。失望?噢!我怎么会这么想?!我用力甩甩头,想甩开这个令人不快的想法。再拿起笔,就发现一点头绪都没有了,那些杂乱的报表和冗长的数据,令我感到头痛。我起身泡了杯茶,回来发现手机上有条短信:“我知道是你。你给了我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让我想得很清楚,我不会放弃的。清。”我呆呆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条短信,他是真的在向我表白吗?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有种温柔的感觉。对这个我并不了解的人,我的心竟然为他动了一下。这算什么呢?我不是一直都想避开他,一直都在忘记他吗?为什么我竟对他的电话变得期待起来了呢?我开始不明白自己了,从我遇见他的那天开始,许多事情总是变得出乎我的意料。
工作当然是没法做了,我只得回宿舍。这一夜我失眠了,仔细回想起和他之间发生的一点一滴,我发现原来我根本就没有理由责怪他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晚上都准时收到他的一条短信。
“今天过得好吗?我想你了。清”
“天气不太好,注意加衣。清”
“今天在医学院演出,来看吗?清”
“。。。。。。”
查看他的短信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回复。我看着他的一句或两句的话语,想像着他在做什么。我有时会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残忍,对自己,也对他,我不可否认地对他有了些莫可名状的情愫,但我对他的不确定让我不敢离他太近。他这样的一个男孩,身边是不会缺少女孩子的吧?脑中又出现那个漂亮女孩挽着他的可爱的样子,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不是吗?二十五岁的我已经不再年轻,我已经没有勇气再为爱情奋不顾身了。
这天原本和平时没有两样,我仍然在晚上十点钟等着他的信息,十点过五分,十点过十分。。。十一点过了,我没有收到他的只字片语。我有点轻微的不安,我试着安慰自己,也许一切就此结束了,我们都将各就各位。然而,这种不安渐渐变成了惶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来电,他自称是清的朋友,他说清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你到你们单位门口等我,我来接你。我一下子慌了,他会出什么事?为什么会在医院?为什么要我去呢?难道他。。。要死了?!我不知道是怎么跌跌撞撞冲下楼的,脑中不断闪现出他的影子,我还没有见过他笑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他唱过的那首歌是为谁而唱,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外边,最重要的是,在这一刹那,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他,而我还没有让他知道!
我在门口等着他的朋友来接我,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我在害怕,我不祥的预感是否代表我永远都看不到他了呢?多么讽刺啊,曾经我希望永远都不再见到他,而如今。。。
他的朋友很面熟,我记起他也是**酒吧的歌手,那天在火锅城也见过,他说清是在酒吧的休息室里被人打伤了,他当时正在休息室打电话,每天十点钟,他都会到休息室去呆一会儿,是和你吧?
我默不作声,事实上是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夜的风很冷,我不可抑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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