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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为避让一个时代的洪流,
我预备一对无措的天真,
和斑驳的契约,铸造在羊皮卷上。
我逃脱了洪水和蛮夷,
奔赴理想彼岸,搁浅的方舟,
在如今看来,乌云如同生锈的湖面。
Ⅱ
我不是画家,却是天生的铁匠,
在每个夜,紧握地球背面的苍茫,
放大、精雕,琢磨它的形状,
徒劳敲打出神迹,甚至光明的火花。
在经过一条被称作“后现代”的湍渠时,
我拾取每一寸夜的尺度,丈量浮华到天国的距离。
人们尽情的欢欣、恣情,
因为身在二十一世纪,
可以精确到醉生梦死的边缘,
可以精确到审判日的来临。
一具没有未来的坟茔,一具没有幻想的躯壳,
连同那调头的鸟,都试图用翅膀,
改变风的朝向,风的经纬,
甚至弃荒的猫,甚至附和的藤蔓。
Ⅲ
光辉赐予我那信仰和灯台,唯独在夜里闪耀!
去往耶路撒冷的遥途,响彻号角,
它点亮了日晷,把窘境的周长旋绕。
一个通往圣堂的祭坛,就这样与洪流并行。
天空最明亮的星辰,在终点和原点处,
以圆规的路径,犹豫不决,
我在期待,来吧!
期待这些羔羊揭开第七印的序幕,
翻开启示录,再次翻开启示录,
猛烈些,来得再猛烈些!!
让那些洪峰和暴雪无地自容!!
如此一来,
在细数这群蜃楼的伟岸之时,
我不必再胆颤心惊。
Ⅳ
在真理的前,它们是苍白。
光芒兵临城下时早就弹尽粮绝,
一有可乘之机,它便填满属于它的黑暗,
如大自然下令驱逐,令它们恐惧的真空。
从盘古开天之时,
那未让肃穆表情退役过的躯壳,就披挂了一身冰冷的铠甲,
坚守在黑暗的雾蔼中,它们的地狱之门,
——同样冰冷的深渊!
尽管,被踩在脚下的星辰顶礼膜拜,
而在马佐里尼的油墨下,这些丰碑,
把孤傲繁殖到鼎盛,
又终被涂作了倾斜的白色天平,
都是少有人添过土的,
矮朽丑陋的坟墓。
Ⅴ
在艺术家纸上,
它们是黯然又伤神的炫彩。
月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
将它们的影子贴到大地,压弯了大地的脊梁。
劫难面前,真理易容成了假面的雪,
——一层夏日的雪,
如履薄冰,将难以置信的沟壑覆盖,
在油画色调中把它的虚妄建瓴。
又一股无形的力量,
争相爬上胡夫金字塔的精致,
争相沦为佛罗伦萨永久的替代品。
Ⅵ
薄雾满处飘浮哀思,
炫耀它支离破碎的目光,
它总不愿把恶梦给醒来,
又总把偶尔路过的人给叫醒,
让他们无言以对,让他们无话可说!
守夜人熬红的双眼中,装了一个一个又盲又哑的山头,
和那些流连在狼谷里,忠实的羊群,
它们远行的梦,在平地闪电中瓦解,
听无声的哭诉,那破败的命途。
Ⅶ
在羊群自顶而下的小径,
通常会做一个梦,
梦的进程,只会来到探访的车夫,
在葡萄架下,把它们黑色的车蓬经过。
我担心他们变成人的面孔,
拥有蝙蝠的薄翼,
又把发酵的良知教唆,
勾结无形枝绕的藤蔓,
叼走那唯一的藤杖和杯盏。
一个在极地孤行的歌者,
此刻正在朵颐,黑与白的分界线,
在能熟唱的一千首歌里,
总有一首能照亮长空,
在此之前,
将惆怅用风筝线放到天际深处。
Ⅷ
过去的风,从考古者的山洞一直刮到未来,
又用最锋利的言语,戳穿失明的前胸。
月亮在乌厚的茧里涌动时,
遮不住的只有令人难以入眠的高度,
无法忽略、无法遗忘,
当你破茧而出时,
充满灰色的翅膀,
是否还能长出如初的矜持?
当你破茧而出时,
被你影子压碎的小花,
是否还能绽放它那个悠长的梦?
你或者我,不得而知。
夜,冉起白茫,
是焦虑的命运扩散的瞳孔,
在天地间没有停息的飞翔,
是永不停歇的苍笔,
书写出歪扭而脆弱的光明,
——无疑是它精心捏造出的谎言。
Ⅸ
云帛将月光融化成了溪流,
流经一个一个古老的传说。
云帛里也一定有一个湖泊,
所有的金辉都在那里集会。
湖泊的旁边也一定有一个坟场,
所有的微光,和我全部的爱,
也都在那里安葬,
—— 那是一个被囚困的皇陵。
Ⅹ
歌声在月下独舞,
树桠上倒挂的叶,像极了在荒凉里摇曳的蝙蝠,
迷蒙的隐然在升起,
聚合在白夜的碎片里,
挣扎、虚脱。
我拭目以待,
你脱俗成蝶时,只做稍微的停留,
就能在尘世的窗前凝结上一层冰霜。
为何?
愁卧的人更加黯然。
直到有人说:“天怎么如此亮?”
于是,
我提前醒来,
——在梦中的梦中醒来。
握着梦魇的权柄,
把黑暗的挽留遗弃在了旷野,
像永不知困倦飞翔的精灵,
寻觅扰人清静的命途。
飞蛾的姿态,是一种解脱,
扑向我打破几个世纪记录的光明。
Ⅺ
风的兽性,
开始以原始的姿态,在莽野中蛮横,
把刚被大地哄入睡的苍林,弄醒、戏谑。
每掀开一处窗帘,
便能听见一次鸢尾花盛开的声音,
每吹落一处枯槁,
便能听见天使降临人间,尖锐的呐喊和责问,
在同样的高度醒来,挽着静谧一起溶化,
而在人间,到底私藏了多少盆清幽的梦景。
Ⅻ
我的血液流过冰川,流过火山。
也终盘踞在这万劫不复的温柔里。
不要为我哭泣,
潘多拉的法律宣布没收眼泪,
只因隔岸盛开的百合,盛不了太多泪光,
悲剧每扎根一次,
游离的星光便会坠落一次,
冒险的崩塌,
在跳跃、前行,来到这里,
如此,有了湮埋长空的雪花。
它们很稀罕,
谁也不忍把星辰都拾进口袋,
如微弱的光芒,
在马鬃上徘徊着忧伤,
如萧邦的夜曲,
挑着余下的灯烛,
将黑夜擦拭到天亮。
2009.12.6 无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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