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的母亲

随阳山里客

   
    二十多年前夏末秋初的一天，也是我服役两年后,回来探家的第二天，我穿着部队发的白棉布衬衣，顶着娘给我戴的宽边草帽，去一个离我家有三十余里的小山村,送战友刘银山托我捎给他家里的东西。

     二年前，初中毕业后在家种了三年地的刘银山和我同一批入伍，坐同一列火车到了曾经梦里才能见到的北京。我们服役的部队是工程兵某部，驻扎在北京西郊。北京的许多大山由于国防的需要，被一批又一批英勇的工程兵官兵掏空了。

    我们入伍时，广西、云南两省与越南毗邻的1300公里边境线，还是战事不断，几大军区轮番派部队参战。为了配合兄弟部队，上级命定我们工程兵的一个团前往云南边境，修筑固定的防御工事与道路。兵部首长决定,由有着光荣历史的工程兵11*团担此重任。11*团是刘银山所在的团！刘银山他们要开扑云南中越边境了！当时,我是工程兵部机关车队的司机，因为送首长去11*团视察开赴前的动员情况，我见到了刘银山和另外的战友们。

   刘银山和我坐在营房后的石头岸沿上.我们神情有些严肃。他把出营房时夹在腋下的包袱递给我，说，这是他前些时请假进城，在王府井大街的商场给他娘买的一条围巾。如果我探家，就带回去，不要告诉娘他到了云南边境，免得娘担心......

    刘银山说：“我爸去世早，为了养大我哥和我，娘吃尽了苦。我哥是天生的哑巴，娘一手一脚操持我哥结婚成家，嫂嫂是个腿脚不方便的残疾人，他们没有能力照顾好娘。接到入伍通知时，我放心不下娘，有些犹豫。娘说，一个男子汉，窝在山角落，那是井底的蛤蟆，见不到世面，能有什么出息......。我走后，娘舍不得，常常一个人躲着哭……"

    银山随部队赴前线4个月后，也就是8月初，车队领导批了我7天的探家假。我带着刘银山托我捎回的东西，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娘疼爱地看着我大口地吃着她做的我喜欢吃的饭菜，我没敢告诉她战友刘银山到了云南前线，我说要去送战友托我带给他家里的东西.娘以同是战士母亲的情怀，往我的包里装了2斤筒子面,15个鸡蛋，要我带给银山的娘。

    下午1点多钟，我到了银山的家，纯朴的村里人从菜园喊回了银山的娘。她年纪过六旬，头发有些花白，额头有几道很深的抬头纹，衣角还捎带着午时阳光蒸腾起来的辣椒青叶味。她看我的时候,目光跟我娘一样慈祥，比我娘年纪大，按我们家乡的风俗，我叫她“爸娘”。 我把驼色的羊毛围巾拿出来，“爸娘”说，一个农村老妈者，围这么好的围巾，糟蹋了。傍边的村里人说，银山孝顺，在部队牵挂你。“爸娘” 对我说:"我么事都好，叫银山莫分心，一心一意当兵。我是做事做惯了的人，闲了浑身骨头会痛。只要银山在部队有出息，比么事都值！"

  “爸娘” 张罗为我做饭，要杀家里的下蛋母鸡。我要“爸娘” 莫杀，“爸娘” 说，都是家里现成的，我也没把你当客，当是银山。饭后，我要回去，“爸娘”留我说，几十里的山路，回家恐怕要天黑，她不放心我单身一人摸黑走山路，明天一早回。我答应了“爸娘”挽留。“爸娘”问到我家里的情况，当她晓得我十五岁我爸去世，我最小的妹妹才八岁时，“爸娘”的眼睛湿润了，低声说，你娘八字也苦，你们像银山一样，都是冇得爸疼爱的崽！

    我保守了银山和我的约定，没有说他随部队上了云南边境,心里堵得不是滋味.晚上，山里的月光沁凉如水，我躺在银山入伍前的床上，望着窗外浮在山巅的一轮皎皎明月.不知同一轮月光下的边境阵地，银山和战友们时刻经受生死考验，能否感受到亲人的牵挂？在旁人眼里，我们只是一个普通战士，而对于亲人，我们就是整个世界。

    11*团完成任务,光荣归来了.可是,银山没有回来,他长眠在南疆的红土地.

    我不知道是谁把银山牺牲的噩耗“残忍”地告诉“爸娘”，我不敢想象“爸娘”听到银山牺牲的噩耗后是怎样的伤心欲绝。两年以后我退伍，去看望“爸娘”，她因为身体虚弱.躺在竹躺椅上。“爸娘” 衰老了许多，行动变得有些迟缓。我的到来让她的脸上增添了些许喜色，但是，依然能看到曾经的悲伤。我蹲在“爸娘”傍边，握着她瘦骨嶙峋，老茧粗砺的手。我们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村里人说，“爸娘”得知银山牺牲的第七天，乡政府来了人，他们是送烈士通知书和抚恤金来的。当中四个身壮力强的青年民兵，敲着大锣大鼓，燃着鞭炮，让惯于寂静的小山村得到少有的喧闹。密集的锣鼓声与鞭炮声，声声热情洋溢，争先恐后往“爸娘”心窝钻，使得她站立不稳，步履踉跄。

    “爸娘”病倒了。待她病好起床，已是春风绿了大地、耕牛遍地走的时候。“爸娘”要银山的哥哥金山莫再找亲戚借牛耕田了，她拿出银山牺牲的一次性抚恤金，托走村窜户，以杀猪贩牛为业的银山的远房表叔，从山外买了一条三岁的水牛。金山哥套牛犁田，“爸娘”就坐在田埂上，生怕不会说话的金山哥没轻没重，让牛受了苦，告诫金山哥开的犁路不能太深，莫让牛伤了力。耕完田，“爸娘”就把牛牵到水草茂盛的坡地，让牛不费力气吃上鲜美的嫩草。看到牛舌头灵活地把草卷到嘴里，牙齿象铡刀一样欢快地咀嚼，“爸娘”脸上的皱纹一条条地舒展开来……

     村里人慢慢发现，病好后的“爸娘”，与人们的言语越来越少，与牛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多。她把牛牵到哪里吃草，就会告诉牛，银山小时侯，在这里做了些什么。银山自小到大点点滴滴的故事，散落在家乡的山山岭岭，都被她一一拣起，诉给牛听。牛安静地吃草，温和地听着，扑楞着削竹般尖的耳朵，偶尔会抬起头，眺望远处，张嘴“哞——哞——”的叫两声，象在深情呼唤故事的主人。

                    

                 (北望家园糸列*战土的母亲)

村夫遥星

欣赏佳作。

随阳山里客

村夫遥星 发表于 2013-1-18 21:25
欣赏佳作。

是缩改原来的拙作,问好遥星兄

雾里清风

动人的情怀，总在最朴素的语言里，我最爱随客兄的质朴美文~~~

万里垅

写的很有感情，读了很是感动。

随阳山里客

雾里清风 发表于 2013-1-18 22:12
动人的情怀，总在最朴素的语言里，我最爱随客兄的质朴美文~~~

清风兄弟给力
想请你在帖里添加"彝人制造"的歌"妈妈",百度里面有的,我不懂操作.谢谢了

随阳山里客

739948568 发表于 2013-1-18 22:13
写的很有感情，读了很是感动。

谢谢朋友临帖

斌

               

随阳山里客

5221762 发表于 2013-1-18 22:27

谢谢朋友临帖

烽火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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