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8-15 23:52 编辑
惊雷
“轰隆隆”，一声巨雷炸响，把我从沉睡中惊醒。
吓得我赶紧关闭门窗，但雷声仍在继续，一声，一声，似在我的胸膛炸开。
天色暗沉，不知屋外是否还伴有雨，回躺到床上，又听到对面楼房里的中年女人在怒吼，她嘶哑、刺耳，似小刀在玻璃上划来划去的声音，与这惊雷声一道，此起彼伏，搅得我心烦意乱。
特别害怕突然发出的巨大的声响，无论人声、雷声、鞭炮声、机器轰鸣声。夫君若是朝我发脾气，大吼一声，多半会把我吓得脸色发白、心跳加速、语无伦次。
或许，我的这种表现，应该算是经历了那次爆炸的后遗症吧。
十多年前，我曾在一家生产民爆产品的企业工作过，又因为提干要先下基层工作，所以，被领导安排到了85﹟车间做管理，这个车间主要生产雷管，和其他车间生产的炸药、导爆索一样，都是危险品。
因为行业的特殊性，生产车间都设在深山里，离生活区很远。据说，从空中俯瞰，外人是看不出那里有厂房的，它们被山体、树木掩蔽。因而，那里也是一片风景特别秀丽的地方，至今我仍怀念那里的竹林、树木、小溪、山石、青草、野花……
如此美丽的地方，却是一个生产极具有杀伤力的产品的地方。有些事情，本来就是矛盾的，人类需要进步，就需要付出某些代价。不说附近山林、土地被工厂排出的废水污染，单说生产、运输途中发生的事故就令人触目惊心。
工厂有很多人工伤，有的缺一只手，有的少一只眼，有的脸上、身上都是被炸过的坑坑洼洼的瘢痕，更多的是因TNT等药物毒害而早早地患上职业病。我曾听我的学生讲笑话，说“一巴掌把你打到墙上变成一幅画”，学生在我面前捧腹，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因为，我联想到了我工作过的地方。
早在刚进厂子时，我就听过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一件惨痛的爆炸事件，几个搬运工在装卸炸药时，发生爆炸事故，事后，有个人的遗体一直找不到，直到后来才发现他已被强大的冲击波推到山体上，只余下一个模糊的人影。
爆炸的威力实在太恐怖，可当初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们，天天与危险品打交道，但他们似乎早麻木了，还成天开玩笑，说是免费听炮仗声。
雷管第三道药为起爆药，最为敏感，衣服上只需沾有几粒药粉，轻轻一摩擦，就能发出火花，因而生产雷管的车间最为危险。不过，因为生产时有厚厚的钢板作防护，加之每道工序的药量都很少，即便有小爆炸发生，却没有危及过人的生命。
但，灾难还是来了。
我仍然清楚地那场噩梦，那天还是安全生产检查日，上午八点半，厂子里大小领导正在山上机关开会，准备到各个车间去检查安全工作。一切都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没料想，一场爆炸悄然埋伏。
刚从检验室出来的我，走进装配班没几步，就听到一声巨响，比雷声还要响许多倍，我的耳朵突然失聪，只有“嗡嗡嗡”的声音。扭头一看，眼前全是红的、绿的、蓝的光，这些光像魔鬼的厉爪扭曲着向我伸过来，紧接着就是乌黑的浓烟，如一团大蘑菇，向四周散开。我呆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一个个人发了疯一般地往外跑，我的头脑里才猛然出现两个字：爆炸！好在，车间厂房设计都很合理，门多，窗多，窗户都开得很低，不到一米高。我从窗户处跳了出去，不敢想象体育从未及格的我，还能跳过一米左右窗台。人在紧急的情况下，真有可能会激发出自己某种的潜能。
工人们开始互相寻找工友，有些女工开始小声啜泣。胆大的男人们在爆炸过后进去寻找，工房里几厘米厚的到顶的钢板被强大的冲击波撞开，屋后的山坡被炸了一个大坑，天花板落了一地。两个重伤，一名女工郑某在事故中离世，她趴在离操作台十余米的地上，正对着推送模板的工作窗口的腹部，已空无一物。
一直不敢去回忆这一幕，因为每回忆一次，无异于让自己痛苦一回。
但8月12日天津滨海新区发生的危险品仓库爆炸事件，让我不得不想起这些。我亲历的爆炸事件里的药物不过几公斤，还有厚厚的钢板作防护，我不敢去想象天津这场爆炸的可怕程度，那可是一个仓库的化学药品啊！
人的生命太脆弱，当灾难来临时，我们有时会猝不及防。地震、海啸、龙卷风、山体滑坡这些天灾，人类的抗拒能力可能有限，但是像天津滨海新区发生的这起事故，是可以预防的，最起码可在仓库地点、储存货量等上做出更安全的选择。
不想再评价什么，因为，再多的评价也换不回那些鲜活的生命。
屋外女人的叫骂声终于停止了，雷声也停止了，而8月12日天津滨海的那两声巨响，却在我的脑海里愈来愈清晰。
2015.8.15 一声炮响一声雷
新年临近，街上玩鞭炮的孩子便多了起来。
记得小时候寄住在外婆家时，我也曾和这些孩子一样爱玩鞭炮。不过，我的胆子小，一般只是将那种男孩子瞧不上眼的小鞭用手从中间掰断，然后要弟弟点上火柴，听得“哧”的一声响，火药冒出一股金色火花，我就高兴得不行。
而比我弟稍大点的男孩儿对我们这种小把戏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他们常常是到田边觅一处新鲜的牛粪，然后将一只大的鞭炮插在牛粪上，随着一声炮响，牛粪便四散开来，又如天女撒花一般从天而降，来不及跑远的我往往会脸上、身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牛粪；遇到极顽皮的孩子，甚至会将鞭炮插进一只很小很小的土蛤蟆的嘴里，点燃引线后迅速地扔掉，一声鞭炮响过，可怜的小蛤蟆早已是炸得血肉横飞。这些男孩儿做这一切时，我是既害怕又兴奋，但终归是愿意随着他们一起玩鞭炮的。
没想到而今听到鞭炮声就心跳加速，尤其是怕那种单个的被称之为“雄炮”的响声，每一声炮响都如同当年的爆炸声，我的心就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这个时候，我往往会失态地不由自主地用手紧捂耳朵，疯了一样地逃离。
那是一场噩梦，我怎么也没有料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讲台，但命运有时就是爱这样捉弄人。当我穿着天蓝色的工作服，一脸茫然地走进这个民爆雷管车间时，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工作场地。这里的一切都是易燃易爆物，一点小的药粉掉在衣服上，只要手稍稍一动，就会冒出火星；流水线上的工人都是在厚厚的钢板外操作；生产过程中的小爆炸天天都有发生，只是因为有了钢板的防护与药量较小而没有产生过危害，所以工人们大多也就麻木了，有的还开玩笑说，车间好哇，天天听鞭炮声。
应该说，在那里工作的一年多时间里，尽管干的都是体力活，尽管工资少得可怜，尽管处处是有毒有害物，我还是很愉快的。因为这些工人大多是胸无城府，热心快肠的，生性多愁善感的我也日渐受其影响，变得乐观开朗起来。
然而，就在那一天，爆炸发生了！二装泰安过量与机械本身原因导致一场灾难来临。一声巨响，我的耳朵顿时只听到“嗡嗡”声，偌大的车间全被滚滚浓烟笼罩，人们疯狂地逃离，我呆在那里，等我明白是爆炸发生时，慌不择路，从窗口跳了出去。这场爆炸威力之大令人难以置信，厚厚的钢板也被强大的冲击波撞开，二人受伤，一人身亡。去世的Z，跟我关系还不错，那天，她穿着一件大红的棉袄，人们是在离她工作岗位十多米远的墙边找到她的，当时，她的身上覆盖着从屋顶掉下的天花板，脸朝下躺着，腹部被炸空了……就如同当年嘴里被儿时伙伴塞进鞭炮的那只小小的土蛤蟆一样。
这件事后，我就调离了车间，我不敢再在那个地方上班，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我一闭上眼，就看见G穿着那件红袄子站在我面前，一句话也不说，直勾勾地盯着我。在家我不敢一个人上卫生间，只要我一到卫生间门口，我就仿佛又看见她站在玻璃隔门后面。
我的那些工人伙伴们，他们是那么的易于满足，即使是工作和生活在那样的一个恶劣的环境里。很久没有回厂子里了，听说不景气，想想他们而今的处境，我就替他们难过，替他们叫屈。 2008．12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5-8-15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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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15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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