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瘦得刮骨剔肉的风比樊哙的地犬刀还利,剥走了每一颗囤底的黍稷。刘季单薄的旧棉袍,可以包裹腹中肠鸣,却无法抵御来自北方的冬。
不管它,先去南市蹭他樊哙一顿狗肉。
樊哙的狗生意还行。只要在路边饿殍附近稍待些时,飞刀闷棍便可以猎杀几只丧家之犬。干柴是不缺的,夜煮日售,樊哙竟将“正阳狗肉”的招牌挂在担子头上,以至弄得享誉丰城。
小子生意火了, “伙颐,犬之为贸沉沉者?”,刘季踱到早已息肩练摊儿的樊哙跟前没话找话。
樊哙一惊,小子敲我偷狗呢:“托哥的福,勉为其难。我那几手地犬刀法还是在你的鸡鸣拳法中参悟的呢。”话中机锋暗指刘季摸鸡。
哼,小子好乖,把我也给攀上了。刘季到底久战市井,冷面一沉“那还不尽点师徒之谊?”
樊哙见刘季不仅认了,而且还顺杆子上来,哪敢怠慢:“兄可稍作品尝。”说着割下一只狗耳朵。
“怎么,兄弟几日不见竟如此大方?”刘季端足了架子说。
“岂不闻执牛之耳,可宰天下?”
“好一个可宰天下,这是狗……”刘季一转念,“对对,借老弟吉言,他日宰天下,可要借尔之刀哦。”说着把狗耳朵接了,三口两口塞下肚,因着不好再泡下去,遂抱拳离去。
记得,当年在太公家启蒙时,有一同窗萧何,听说近来在衙中当差,目前正在接手刑名。何不前去拜访?
萧何见故旧来访,并不嫌弃刘季的一身褴缕,竟是恭迎上座。
刘季直人快语,于是两人从别后境遇,到十年艰辛,谈得个不饭不休。
告别萧何,出得衙来,忽见闹市口正阳桥头人头攒动,叫好之声不绝。经问路人得知,一后生吃狗肉出大银找不开,樊哙恼其摆阔,言语冲撞,打了起来。
平时好事的刘季,岂能不过去凑凑热闹?
分开人群,但见一条锦袍绣襟的精壮后生,缠住樊哙痛打。一条十三节铜鞭,舞得泼风也似。樊哙展开地犬刀法,顾头不顾脚的乱护乱架,嗷嗷大叫。看到刘季拨开人群,连忙大呼季兄救我。
刘季见那后生一条软鞭,使得出神入化,与人格斗竟如儿戏。知道对方武艺不弱,莫说两个人,就是再来两个,怕也不是对手。再说,见过萧何也增了几分儒雅气。于是抱拳为礼,连呼且住,“敢问英雄名号?”
那后生收鞭回首,见一汉子虽是鹑衣百结,倒也目露英气,知非等闲。忙回礼道:“敝人重瞳子项羽是也。”
咦,刘季听得重瞳子顿觉骇然,“莫非是力能扛鼎的江东少年之首项羽侠士么?”说着,见对方重瞳怒目霸气逼人。
那后生听得对方知道自己名号,并且恭敬有加,立时收了几分霸气,谦然答道:“正是不才。”
刘季顿如久旱逢霖,纳头便拜,虽比人家大几岁也口称“久闻兄之大名,想杀小弟也……今日有缘得见,何不到敝庐一叙。”
项羽到底出身名将世家,深知驭下之道,虽见刘季褴缕,并不以衣取人,自称小弟,不受大礼。
刘、项、樊立时化敌为友,结起异姓兄弟来,刘季硬是邀二人回家再叙。
渐行渐近刘家,早见几间破草房,在樊篱间鹄立,孤囱无烟,刮锅之声不绝。
刘季一贯游手好闲,年虽弱冠,仍无求生之术,时傍兄嫂度日。兄嫂既赡父母又养刘季,刘季大了又常带一帮游手好闲之徒回家蹭饭,闹得家无隔宿之粮。此时刘季刚刚结识了江东英雄,正在兴头上,闻得刮锅之声不由一愕,樊哙、项羽知是饭毕,为免刘季尴尬,口称尚有要事,遂拱手而别。
刘季无奈,只得送走樊、项。跨得门来,见土垒上饭菜才布,一家人正等刘季用饭呢。
“这、这……”刘季大惑不解。
长嫂耳边风刮起来:“恁大个人,自己挣不来仨俩,还要带回一帮吃闲饭的。咱们家是财主啊?这点黍还是我卖陪嫁首饰换的呢。”
刘季顿觉无地自容,家人用计赚走了异姓兄弟,又把自己不当人子的训斥,男子汉立于天地间,岂能常依兄嫂篱下?于是慨然甩手离家,复奔县衙。
不久,刘季在萧何引荐下识吕翁,吕翁招其为婿,并荐于沛令,得补泗水亭长之缺,日子逐渐好过起来。
后来,靠一帮兄弟起义逐秦之鹿。项羽于鸿沟之侧挟刘季之父欲烹时,刘季才有幸耍赖说:“吾翁即尔翁,烹时分我一杯羹。”闹得项羽烹放不得,不久归还乃父。鸿门宴上樊哙拥盾操刀,切彘救刘后,樊哙的族人卖狗肉再也不敢用刀,因刀被刘季借去“宰”天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