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25岁,同学、好友嫁的嫁娶的娶。我的个人问题就成了母亲心上的石头。看着女儿如鸵鸟一般,躲避着追逐者,曾经为此的欣慰变成了焦虑。但她所能做到的只是耳边的唠叨。
不是生性冷漠,也不是所有的都不入眼。而是父亲早亡,慈母垂垂老矣。兄姐都远在他乡,我不舍不肯独自寻求自己的幸福。
曾是欣赏的目光由不解渐渐变成了异样,有的甚至有了些许的恨意。关心的、好奇的诘问我无以回答。
那是一段艰难而尴尬的日子。但是,我却觉得幸福无比。如今想起来,那段日子是那样的安详饱满,至今仍令我留恋。
那是因为有了许多的书,那些书为我撑起一方自由而广阔的天地。
每天下班回家,母亲早就准备好了晚餐。饭后陪着母亲,在小区散步,听她说着一天的新闻,和遇到的邻居们打声招呼。我通常就是搀着妈妈,微笑着。
回来后,妈妈就会安心地看着电视。妈妈酷爱京剧,多数是戏曲频道。而我,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宽大的书桌是妈妈找工匠来家打的,尺寸也是妈妈定的,就像一张小床。这张写字台在我清贫的家里是最奢侈的家具。写到这儿,悲伤裹挟着幸福扑面而来。因为悟出:这是母亲给予我的呵护、鼓励和包容啊!
台灯悠悠地亮着,温暖的灯光下,一切的喧扰都不复存在了。我感知到的世界是深远的、丰富的、宁静的。曾经的女伴们恋爱逛街,用爱情和佳服打扮自己的时候,我却用文字滋养着自己,并用深深浅浅的墨痕,在稿纸上留住自己的心情。
逢到这时,母亲就会送来一盘洗净的水果,或是一杯热水。然后放低隔壁的电视音量。我也会搁下书笔,和母亲说会话,陪她看会儿电视。只要母亲话头一转,我立刻就钻回去,捧起书。母亲就偃旗息鼓,绝不相扰。母亲年少时聪颖异常,却因家境贫寒和外祖父的固执保守,没能求学。但她却通过扫盲班,达到识文断字,可以流畅无阻地读报看书。可是她却没有自信写字,总是说写得丑,并对我的读书写字充满了敬畏。因此,我若拿起书,母亲准不会再提包括婚姻的任何事。在母亲欣慰也焦灼的纠结中,那些浸润着书香的夜晚绽放出丛生的翰墨之花,这些花朵点缀了我的心灵,永生不败。
那一年,由于文字,结缘于很多师友,也因此被借调到市文联从事编辑记者的工作。单位附近有个不收费的大钟亭公园。小园为着一口古钟而设,不大,却极为雅静。
除了出差,我所有的午休时间都流连在这里。一长溜雕花的青瓦红墙把园里园外隔成了两个世界,圆圆的拱月门如同一只幽幽的大眼。走进去,沿鹅卵石小径逶迤前行,拾阶而上,是小巧精致的回廊。廊下陈设着石几石墩,廊上爬满了粗粗的藤萝,周遭还有高高低低别致美丽的树。回廊曲折,郁郁葱葱,古色古香,就仿佛是古时候官宦人家的后花园。廊外就是小巧的钟亭,六角飞檐重叠,灰瓦红栏,衬着周遭玲珑的山石,精巧得让人怜爱。
这里整天都没有什么人,更何况是大中午。常常只有几位老者在茶室的内或外,或静坐品茶,或闲赋棋子。也没有什么语言,至多是棋子落盘的零落声。我就静静地坐在廊下,一杯清茶、几卷唐诗宋词。那些美好的词句,零零落落地映入眼帘,甚至挂满全身。神思悠悠,静默间似乎随时光的流水漂出很远、很远……眼前的一切,宛如吴道子的画:清茶、小轩窗、青灯古卷。这俗世间难觅的纯粹的清雅,甚至是倦慵,渐渐地、渐渐地渗透到心灵。眼中的《雨霖铃》、《一剪梅》伴着耳边枝叶的婆娑声,常使人恍惚起来,总觉得有一个身影:斯文、儒雅、满身的书卷气,着长衫、步鞋飘飘地走来。抬起头,看天空淡蓝、深蓝、碧蓝,渐渐地蓝下去。云彩如丝绢般舞来舞去,渐渐地薄了、浅了……天空的高阔、宁静的气氛中也有了别一种的感悟。
后来,他来了。他喜欢静静地坐在那儿,看我静静地读书。他和我,和书,还有母亲,凝结了静静的时光。母亲担心的眼神变成了安详的满足。
岁月匆匆,时光无情地流逝。曾经的华服美颜早已黯淡了颜色,甚至灰飞。回首凝眸时,唯见我那一段书籍构筑的幸福日子,傲然屹立,依旧庇护着我,现在,将来,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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