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骤降了十来度,发现窗外大树上的叶子开始静悄悄的变颜色,然后从枝头躺到了地上。晚上把颜色很多也很亮的吊带一古脑塞进了皮箱,再翻出低调的灰色毛衣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他们说,北京的秋总是很短,冬总是来得很快。
其实我知道,北京的寒冷总是在热热的夏天之后促不及妨。因为我已经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里生活了好几年。虽然懂得变天的时候要加衣,却还是会在起风的时候不小心的把自己弄感冒。每次头疼得厉害,额头有些烫手,嗓子痒痒的不停咳嗽时,我总不凑巧地流浪在街头。人很多,我就喜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我觉得我在笑,嘴角向上的那种,可实际是面无表情。
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一)、和北京无关的长大
我觉得我的病和北京有着莫大的联系,所以我想先说说没有北京的生活,这样能让我觉得舒坦一些。没有北京的生活,那时,我应该很快乐。
家在离北京遥远的某个南方的小城市里。我妈说她生我的那阵正好赶上计划生育,于是我就这么孤独一人的成了我爸我妈的女儿。据说,当时我爸从医生手里接过皮肤起褶的可爱如老头的我时,激动得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怎么这么丑?后来我常问老爸当初是不是这般的直白,他老人家死活不承认。
唉,丑也好,美也罢,我都在爸妈无微不至的爱中长大了。没人夸过我出落得象朵花,这是我一直觉得遗憾的事情。但很多人认可我的聪明。比如我3岁的时候,爸爸的同事问我:你家有几头人?我毫不犹豫的回答:3口人。他追问我为什么不象别的孩子一样说3头人,我说你们家的人都论头吗?同事异常尴尬。每次谈起这件事,我还可以得意半天呢。我想这就是上帝他老人家公平一面的体现吧,所以我有一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脸。塌鼻子,大脸蛋,单眼皮……索性的是女大到底还是会十八变,我的单眼皮在到了北京的某个清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成了双的。对于这般重大历史性变化,我毫不犹豫地抓起电话通知给妈妈,她在那头无不得意地冲我爸乐,还是她的基因起了主导因素。因为妈妈是双眼皮。
关于长大,我是听着火车的轰鸣长大的。因为爸妈是铁路的双职工,没时间带我,有时会在夜班的时候悄悄带着我这个小不点去上班。爸爸抱着我过上半夜,下半夜一定要把我送到妈妈那里去,因为那时我还需要补充一顿夜宵——吃奶。很多人都爱抱我,因为我头很大,眼睛也很大,是不是这样就算是可爱?我不认生,和很多人都聊得来,当然那是在我会说话以后。一个阿姨问我,妈妈生了几个孩子,我说我一个。我又问阿姨,她的妈妈生了几个孩子,她说6个。我惊愕道:你们家产量好高啊。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有创意的话,只记得妈妈和几个阿姨笑作一团,我很得意。
还是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我很早就学会了一个人睡觉。不是想学独立,而是我必须一个人睡,在他们都当夜班的时候。很多时候我都是睁着大眼睛搜索黑黑的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在想童话书里,那些娃娃和玩具都是会说话的,所以我不出声,看能不能听到我的娃娃也在说话。我觉得我不怕鬼,因为妈妈说可以开灯。但我很怕小偷,怕他搬我们家的东西。
仔细算算,“放羊”的生活也就过了三年。3岁半的时候,我就走了后门,进了学前班。基本上,我是不讨厌上学的。我很喜欢看学前班里发的书,虽然我早已在不认识一个字的情况下把它们背得滚瓜乱熟。是妈妈读给我听,时间长了我就记得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认识很多字呢。就这样在学前班里混迹了三年。这样的经历使我现在时常会碰到大我三、四岁却称我为同学的人。我问,我们真的同学过吗?他们有些忿忿不平,怎么不是,你还尿过裤子呢,满满装了一雨鞋。我一脸茫然。
(二)、叫汪汪的男孩
虽然小说才开始不久,但我想,我必须得说说这个叫汪汪的男孩。他听说我要写小说时,再三要求一定要多写一些他。我答应了,那么,我就从这里说起吧。
汪汪和我是一起长大的。他家住我家前面的一排房子。他妈挺着大肚子的时候,我妈也挺着。很明白,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我。他早我17天看到了明媚的太阳,却并不很占便宜。因为从小就很壮的我就一直欺负他,包括他这么个“汪汪”的名字也是我强加给他的。凭良心说,汪汪小时候长得很可爱,比我还可爱。他眼睛很大,黑亮黑亮。脸圆圆的,总是一副很认真的神情。那时我坚信,小时候太好看了,长大一定会变难看。于是心里悄悄藏着这个秘密,等汪汪变丑,不如我好看的时候。
事实上,我童年的伙伴是汪汪,超凡和杨苏。三个小子领着一个丫头,我也成了半个小子。和他们一起偷菜园的黄瓜,用鞋子舀池塘里的蝌蚪。我现在还记得,脱下鞋子舀蝌蚪这样的馊主意是汪汪想出来的。结果我把鞋失手掉到了池塘里,后来还是汪汪他们几个轮着把我背回家的。童年挺快乐的,在大家懵懂中开始区别男生和女生时,超凡和杨苏也开始耍滑头,故意疏远我和汪汪。比如做游戏时,他们会故意商量好一块出“手心”,而把出“手背”的我和汪汪分到一块。
再后来,上小学时,几个男孩女孩呆在一起秘密地讨论谁喜欢谁的问题。我说我喜欢超凡,也喜欢汪汪,因为他们成绩都很好。汪汪说喜欢莲,她是他的前桌,那时汪汪总爱拽莲又黑又粗的辫子。在北京的某天,我听到一个很有名的艺人说,他喜欢一个女生,可能就会去欺负她来引起她的注意。联想起儿时的秘密,可能汪汪那时真的喜欢莲呢。超凡说喜欢新转来的那个女生。可我不喜欢她,原因是她吸引了超凡和杨苏,我不再如以前那样受重视了。讨论结束时,我们拉勾说一万年也不许说出去,否则变小狗。我在担心我敲完文字的手会不会在某个清晨变成一双毛绒绒的爪子。嘿嘿。
小学和初中,我们是一个班的。我总得第二,因为有超凡。但我偶尔会超过他,他会几天不和我说话。汪汪排在我名字后面,有时会更远。三年级时转来一个很文静的女生霸占了超凡的宝座,我也因此退到了第三,为此我一直“怀恨在心”,不晓得超凡有没有感觉。考高中时,我赶上了重点分数线的小尾巴,老爸在街坊面前还自豪了好长时间。汪汪没考上,但我们还是一起去了那所高中,因为可以自费。从此,我们没有再同班了。
人大了,便会有各种不同的想法。于是从前的“兄弟”疏远了好多。因为超凡怕流言,杨苏没心思念书而中途退了学。唯有汪汪让我觉得还存着儿时的那份单纯,于是我们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偶尔一块回家。他的教室在楼上,我从别人嘴里听过关于汪汪的消息,他学习很用功。看到宣传栏每次考试的排名,我知道,他已经超过了我。可这次,我很开心,因为我想,我们一定都要考大学。
是高考以后我们才又开始一起玩的,因为他们男孩子总说打扑克缺人,我也就凑了一份热闹。让我惊讶的是,汪汪,超凡,杨苏他们几个,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大小伙子了。个子高高的,需要我仰头和他们说话。嘴边有了若隐若显的绒毛。打牌的时候,我看到了汪汪一说话就会动的喉结。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便独自来了北京,汪汪,超凡去了武汉。随着超凡一家迁到武汉之后,我便再没了他的消息。有时候我会很难过,因为我们曾一起长大,难道就这样没了消息?我比汪汪先去北京报到,走的时候,汪汪来我家,送给我一个黑色的钱包。他说,我一个人去那么远,想来想去,应该留点什么东西在我身边,让我一直别忘记。
那天晚上,我独自坐上了来北京的火车。眼泪流了一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反正当时是看到妈妈在偷偷抹眼泪,我才觉得鼻子酸酸的。汪汪说他就不送了,他见不得分别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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