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一个快乐到让人忧伤的节日。
我是个不够通达、不得解脱的人,总会从盛宴的锦火烹油中看到曲终人散的寂寥。在如此隆重的节日面前,我忽然有些心慌,刚刚休假回家的妻子喃喃地说:“过几天又要上班了。”
回不到无知无识,只图当下快活的童年了,在最热闹处生出隐约的惆怅,原来世事如今已惯的我们都是透过繁华看到悲凉的人啊。
当热闹更热闹,便使冷清更冷清。我不喜欢情绪的大起伏,与团聚的大欢愉背后滋生出分别的大失落相比,我喜欢岁月静穆的平实,在熙熙攘攘的春节面前,我竟然希望尽早回到生活的常态。
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和几个哥哥虽已各自成家,但那暂时只算一段生命的驿站吧。只有回到了父母身边,才算真正回到了家。我的孩子像我当年一样,甜甜地叫着爸爸妈妈,可他不知道,只要奶奶还在,我还只是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孩子。
饭前祭祖的时候,母亲一年比一年虔诚。原来以为春节可以一年一个轮回地永恒下去,但是看见一年老似一年的母亲,我才清楚,每一个春节都比过去苍老了一岁,这样的节日永远不会是一场重新来过的循环。如今已经闻不到父亲熟悉的茅芭烟味了,乡间山莽深处,他的坟头该已是满丛青草了。母亲口中念念有词,春节在那一刻添了一份肃穆与庄重。
父母清楚,团年饭把我们留不住多少时光,散席后我们又要各自远行。我们说笑、喝酒、大口吃菜,仿佛忘记了世界上还有离别。仔细想一下,能回到母亲跟前,博她开心一笑,付出再多的忧伤应该也是值得的。
大侄儿大学毕业,刚到一家证券公司上班。腊月二十九才远远地赶回家来。比上学那会儿,明显沉默了许多,也少了许多笑容,心事重重地在角落处安坐着。也许生活的严酷才刚刚展开,他对未来充满了失望与惶恐。过不了几天,他又要搭火车上班去了。我忽然想起,他小时侯,一手捏着一颗糖果,甜甜的样子。
春节联欢晚会没有看完,只跟着赵本山笑过一阵后就睡了。也许,世间从来没有完美的谢幕,只有草草的收场,我赶在人群散尽之前,提前退场。屋外除夕的鞭炮次第响起,然后响成一片。像积蓄了太多情绪向着新年呐喊一般,有一种施虐和发泄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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