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门槛润湿的苔痕,在不经意间,斑驳迷离改变了季节的恒温。吹面不寒是苏醒杨柳的精灵,冬也就此远行。花褪残红也许是下个季节蜕变前的伤痛,此时,万物仍恪守着亘古不变的约定,等来的是色彩,也是心情,等来的是四季乐章开始的缤纷。
然而这时雨横风狂的三月时分,料峭裹着雾霭在暮色中潜行,城楼画角,帷帐千灯。没有姑苏城外悠远的钟鸣,只是一座孤寂的江南小城,莼塘的蒲草,密雨斜侵,凤雏庵下,聆听万叶千声。
重重帘幕,是否锁住铜雀台边,二乔冢上浓浓的绿芜?南冠为客,愁思也抵不过露重的蝉声,且把西窗烛花轻剪,柴扉轻掩,来数尽这寒城的更点。蓦地,细细的声线穿透了耳膜,一首老歌带着水淋淋的雾气濡湿了心灵,人的情感有时薄脆如斯,担不住哪怕是轻飘飘一首熟悉旋律的重量,有刹那间如临幽蓝深海的恍惚。
我不知道芸芸众生,有几人能撇去喧嚣,在这样的寂静时分,留心这一片天籁,安守内心四季的冷暖。我以为人的心若麻木久了就会粗粝而不懂感伤。,而这种刻意的方式总敌不过时间的砥砺,在一瞬间被击溃而崩塌。在下个平衡点来到后依旧循环,深藏的柔软总能为颠沛的人生点染几许沧桑。
人的执着和依恋不循时光的流淌而改弦易辙,恰如读书,又如阅人。听雨歌楼,红烛昏了罗帐,潇湘馆里,紫菱洲上,倚红偎翠兴致盎然。然云低江阔,西风断雁,长亭之外,伊人远去,情恨西厢。又鬓已微星,悲欢离合历尽,青灯孤影,佛卷微合,把平生梦断。流光乍现,犹如触摸到时间那般清晰,那般持重,世事总是无常。
笔墨浸湿了纸笺,不忍打搅了薛校书的清梦,掬一捧陆水清流挥洒,云蒸霞蔚,不知能否逐着浣花溪中的红撷,来缀染薄如蝉翼的轻纱?习惯了在这样的深夜,一个人,耳边是如泣如诉,低沉而忧伤的音乐。思绪穿行在这空旷的时空,黑暗中看不见一丝情绪的波折,人生虽只是单程,暗夜里也能找到怒放的彼岸之花。
那些卷籍,总能凝滞住光阴,眼睛与尘世对峙,红墙碧瓦,长夜笙歌,在眉目流转间勾勒成画。如孩童的笨拙,总在不倦地临摹,记忆的长堤在修复中渐渐的失落。而青春,也在从年少的发际,辗转凌乱飘落,一如霍尊那阙含泪吟唱的《卷珠帘》“叹流水兮落花伤,谁在烟云处琴声长”。
冷雨生烟,簇拥在沾满风尘的清瘦屋檐。在某个夜晚,小城一隅的夜色里,我安然走过。迎熏门楼,可否曾衬映旧时人家?驿馆之外,隔着那几重栅栏,几束疏梅,寂然开放,赏花之人,摊展素笺欲于劲瘦横斜的枝间,抹几笔微赭。而那花瓣,滑过汉简的残牍,以哀婉苍凉的姿势,悄声无息陨落在寂寥的光痕里。任是浓妆淡抹,也不过是放翁笔下“零落成泥碾作尘”的那一缕香魂。
走过的万水千山,堆积的文字,在这淅沥的春夜,安静摊呈。记忆是断了墨的画笔,悬于半空,寂静中沉淀着历史倒影的落寞与繁华。在深夜里,持一卷泛黄的词综,就像误入尘世的藕花,怎能用凡间的颜色去点染。看着窗外,唇角有一丝莞尔,梨花似雪,重门深闭,那个手捻琵琶的女子逐渐如花般淡了红颜。霜了鬓角。天已微曙,麝熏已残,时光总容易被人遗忘。
于是,我听到,窗外,一滴雨,落在台阶的声音。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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