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老套,但故事往往就是这样,似乎都得从爱情开始。似乎只有爱情才不会让人沧桑,还可以是一副幸福的模样。甚至包括最初印象中有你。
那是在老一中读书的时候。那时正倾慕着一个女生,一个每次从她窗前走过都走得很迟很缓的女生。听说她的家就在那里,在蒲圻的羊楼洞。那时,我就相信,羊楼洞,肯定是美的,一定美不胜收。要不然怎么还有这么好看的女生,好看得像妖精。
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是在读一中。那时有人创了份《星河》油印小报,很不错的一份报,在当时看来。至少因它我知道了叶文福谷未黄等一批所谓的诗人。有天,负责《星河》宣传的黎庆邀我周日去羊楼洞,我很是兴奋。兴奋的不仅仅是终于可见许久的神往,羊楼洞。更重要的去那里还能去蒲圻师范。那可是所很有名的省立师范。地因校名。感觉那时的羊楼洞并不怎么在意自己几百年茶麻古道的名声,似乎更倚重的是这所身正为师德高为范省级学校的校名。
那天的阳光和我们的年纪一样青春明媚,黎庆和我一早抱着厚厚的一叠报,坐了很久的车,直接去了师范的女生宿舍。一切他都很熟,直奔一间寝室而去。应该是有提前的约定,有个同龄的女生接待了我们。是很干净很单纯的那种。他把报都交给了她,絮絮地还交待了些组稿油印等琐事。记忆中那女生家应是教委的,似乎她们家有方便油印报纸的天然便利。我没仔细听。也无法仔细听。一切都很陌生,一切都被第一次进女生宿舍的腼腆包围。我们侷促地站着,不敢去坐这些不知名女孩的床,小心翼翼,连凳子都不敢碰,生怕会弄脏。那时的人哦,真纯,纯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因是周末,来来往往只见零星的几个人。在女生宿舍,我们也没呆多久,准确地说是没站多久,交待完事就出门。穿过操场那女生带我们去看琴室,其实也不是带,是因有人在弹李叔同的长亭外古道边自然地让人寻声而至。就在那时我恍然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本书里,一本被人翻开的民国校园书里。我第一次在教室里看到了这么多白衣蓝裙一尘不染的女生,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以前只能在电影中见到的这种脚踩的风琴,还第一次目睹了翻飞的双手可以让起落的黑白琴键流淌出动听的琴声。原来生活可以如此大声歌唱,原来还可以唱得如此的好听。
第一次去羊楼洞予我的印象很短,似乎短如昙花的一现,短如曾在师范走过的那截林荫小路。但自此以后偏又搁得太长,搁得差点忘了,一别二十多年才姗姗地故地重游。印象里那时似乎还有些失望,似乎一切平淡无异。未见惊鸿一瞥的山水,未染足那青石板的古街,甚至未见期侍中惊魂的达达马蹄。记得出师范女生宿舍门,我还惊奇门口有颗挂满青果不知名的树,问那女生,她告诉我那是核桃。育树如育人。想当时的我真是愚昧,竟然还曾奇怪为何不种松桂,偏种这些鲜见的果树。多年来一直为当初少不更事的无知而脸红,幸亏当年也未随便地问出口。
时过境迁,许多年了,蒲圻师范早已迁出了羊楼洞。地因人灵,断了文脉的地方恐难称城。但羊楼洞不会,因她曾是我心中的那座城。还曾在城里住过一个人。只是后来从旧师范门口走过,终究还是少了再跨进去的勇气,尽管我也很想看那些木楼,和木楼前的那颗核桃树,相信很多已物是人非。就如我曾倾恋过的那位女生,听说高考落榜后就一直在羊楼洞,至今还守着街上最大的一家店铺。我也真很想进去一次,见她一面,但终究还是怯怯地不敢,恐她拒我,如拒当初毕业时素昧平生地问她索过的照片。
来不及开始的爱情就如没有开出的花朵,没有高低,自也没有尘埃。我不曾是沈从文笔下的傩送,她也不是那翠翠。恐怕我们谁都不是,只是原本各不相干的两个。只不过是我曾可笑如焦大一相情愿地想过邻班妹妹。年轻真好。至少让我记得那时没有悲伤,清晰地记得她那时青春的模样。
也好久未见黎庆,听说他远去了海南。也听说蒲圻师范的那个柔弱女生,最后竟成了黎庆的亲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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