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蟲蟲飛 于 2013-11-5 13:54 编辑
晚宴时,席间有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当召集人介绍我是湖北赤壁人时,老者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用地道的蒲圻话说;“我是桃花坪个,蒲纺个”!他接着说,蒲纺初建时,他被组织上派去支援,在那里呆了六年才回北京。“但我很喜欢那个地方,怀念当年的工友们,听说现在很惨啊”!他放开我的手,唱起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唱着唱着,他哽咽了,泪花闪闪。 他的伤感也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有个亲戚住在东流港。小时候走亲戚,必经桃花坪。每次跨越那条流水潺潺的小溪时,大人都要给我重复一遍那个美丽动人的神话。说这里原来没有水。天上的神仙就派了一条龙,从山峰上顺坡而下,所过之处,就成了这条港,四季泉水不断。有一天。来了一位要饭的老太婆,向村人讨碗水喝。村人不给,要乞丐婆到溪里舀泉水。老太婆见这村里人的心不善,趴在溪边喝了一口,就把溪水全喝干了,然后飘然驾云而去。村人这才知道得罪了神仙,齐齐跪下,望天而拜。从此,村人汲取教训,变得极其勤劳厚道。神仙婆婆见村人诚心悔改,便恢复了泉水,又派了一位仙女下凡,与村中一英俊后生结为夫妻。仙女带来了不少天上的桃树苗,二人就在山上栽桃树。天上的其他神仙,也常常来凡间做客,帮忙种桃树。此后,这里就叫桃花坪,山旁的石洞里,还有金桌子、金凳子、金酒具、金筷子,那是神仙聚餐留下的。 大人们每回讲完这个“古”,都是一脸的神往;“这里有龙,有神仙,一定会发达起来的”。 这里果然大发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在这里建起了“2348工厂”,又称蒲纺总厂,“十里纺织城”。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数万名军工一下子云集在这个山沟里。桃花坪就是这个现代大型企业的总部。 数万职工中,大多是女性,清一色的大城市姑娘,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本地的“土包子”们看花了眼,称这些城市织女为“洋婆儿”。那时,要是能进蒲纺当名工人,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要是谁能交桃花运娶个“洋婆儿”,更是无尚的荣耀。 蒲纺那时真够威风的。老百姓说,蒲纺的汽车都比人家的快!蒲纺的级别是正师(地)级,因是军队编制,比地方同级别的人更牛。蒲圻县委书记焦振民,宁可放弃一方土地之尊,情愿到蒲纺屈居一个分厂的政委。我当农民时,根本进不了这个军工厂半步。直到我当了记者,才有幸由总厂政治部主任陪着我到各个分厂、车间饱览一遍,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还在蒲纺汪本成先生的陪同下,攀上了设有航空架的“681”主峰,鸟譀这座气势恢宏的现代纺织城。为家乡拥有这么大的现代企业感到骄傲!1990年,蒲纺党办主任王春富,报社社长饶庆年,高级工程师张学毅,下海到我的公司。那时的蒲纺,虽然还是风光无限,但似乎有了某种征兆。1993年,桃花盛开的季节,我决定去桃花坪。蒲圻市委书记樊仁富率领“四大家”领导陪我。但到了蒲纺,人家只派了一名处长出面,说是要“对等接待”,因蒲圻市委书记只是一个处级啊!这个牛劲,把樊书记气的够呛!我看桃花的心境也蒙上了阴影。 1998年,蒲纺党委书记余柞林来北京,我们到北京饭店贵宾楼喝咖啡,他说蒲纺已交地方了,他也退休了。我感到莫名的失落。再后来,又听说副市长张斌到蒲纺任第一把手,那就意味着,蒲纺一下子从正厅级降格为副处级。真是“昔日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一次,我碰到原蒲纺的工会主席余恒荣。他因当年娶了个“北京洋婆儿”,妻贵夫荣地进京担任了某商场的党委书记。谈起蒲纺的兴衰,他感叹不已。 2011年春,蒲纺招商部的易部长邀请我去蒲纺。此时的蒲纺,已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了。据介绍,它已被多个私营业主分割了。当年那些面若桃花的“洋婆儿”们,或四散飘零,或成为靠“低保”度日的老妇。赤壁老城区有家名为“粗茶淡饭”的小饭馆,主人兼厨娘的就是昔日蒲纺的一朵桃花,那双织女般的巧手,终日在烟熏火燎中弹奏锅碗瓢盆交响曲!在当地颇有口碑。 蒲纺的领导十分诚恳地请我帮着出主意,如何振兴蒲纺。但面对这座已经碎片化的纺织城,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从竹海中冒出来的一小片一小片盛开的桃花,徒生“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长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