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yqk 于 2015-3-19 14:52 编辑
阅读赤壁大战
偶翻闲书,不揣浅陋;有恒问道,无任思远。
蓦然,因1800年前的一场战争而辗转反侧——
我依稀看到:在时间远处,几团自汉家而起的残云在寂然飘飞……
一壶浊酒。
几多英雄。
一页散发出焦糊味的历史。
一浪早已东逝的涛声。……
——题记
【上篇】
智者因素与历史的剪切形变
像一幕盛大演出,赤壁大战将“三国”剧情推上了悲烈幕景。一时间,“雷鼓大震,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看这剧情的抑扬、流转,知有智者因素的不得安分,才有这一幕幕历史剪切形变的景观。
战争,就是战争。战争不是一个美丽得动人心魄的语汇。
犹如人类史千百次战争一样,赤壁大战没有例外,它也发露出了人类动物性的杀戮本相。
“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这是《三国志·武帝纪传》中对赤壁大战的第一次描述。
22个字,好像今天的一则短信。传递这短信于千年时空的,当然是文字的力量。
在《三国志》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到,晋人陈寿心中对一段史籍的热度,可谓铄石流金。他自励于执着,走笔在历史丛林,坚持要在人道与事端之间,树篱正传,力图以最简略、最精妙的行文,集录百年“三国”,那份历历“造句”的艰辛,不是常人能够猜想。
《三国志》,不愧是陈寿的一个伟大制造。
后来又从南宋走出来个裴松之,他慨然以助。他为《三国志》写的大量补苴、矫枉、辨正文字,也是一片光华闪烁。
从陈寿最初的记述里,我们会对赤壁大战有很多不同角度的检视。但其中给了我们一个重要的信息是:在赤壁,曹操显然是遭受了孙刘联军的“先发制人”的打击。
我们通常以为,曹操败退赤壁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疾疫流行,而导致吏士们战斗力的丧失。固然如此。但也正是这一点,让我们知道,曹操屯兵赤壁,他是不想即刻投入战斗,来赤壁是为了短暂休整。
我们不能想像,一向矫情任算的曹操,会一时昏乱,将正闹疾疫的部队拉上火线。尽管在此前,曹操曾一路轻军追杀刘备。而事实是,他自江陵扑空,刘备就已逃出他的视线。也尽管曹操进入荆州后,已经向孙权宣战:“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三国志·先主传二·裴松之注》)。但他已意识到,他的部队除了受到了疾疫的严重威胁之外,他要“会猎于吴”,目标直指江东,却也是天不在时,地不在利,人不在和。于是,他选择了位于巴丘与夏口之间的赤壁,以消弭时令,及锋而试。
也不是平白论难,下面的一段载述可以佐证:
“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与鲁肃遇于当阳,遂共图计,因进住夏口,遣诸葛亮诣权,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三国志·周瑜传》)
刚一交战,曹操的军队就离开船舰,退到江北;而黄盖又观看到了“操军船舰首尾相接”(不是小说《三国演义》中所写的是庞统巧授了连环计)。这都是显出了曹操的军队完全处在休整状态,而不在临战状态。
曹操不在临战,也无心恋战。而鲁肃执意抗战。曹操不知,这个鲁肃就是给他以“先发制人”打击的直接策动者。
荆州牧刘表死后,鲁肃看到了赢得荆州的契机。他向孙权建言:“吊表二子,且以观变。”可是,他慢了一步。“曹公已临其境,表子琮举众以降。”曹操疾足先得,抢在鲁肃之前,进入了荆州。而这一回,在得知刘备仓惶奔走,欲南渡江的消息后,鲁肃再也不敢懈怠,他要尽快见到刘备。他向孙权说:“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三国志·鲁肃传》)这一回,鲁肃没有怠慢,奉命急行,终于抢在曹操之前,与刘备在当阳会面,“肃与相见,因传权旨,为陈成败。备住进夏口,使诸葛亮诣权,权遣周瑜、程普等行。……瑜、普为左右督,各领万人,与备俱进,遇于赤壁,大败曹军。”(《三国志·吴主传二》)确是,不是鲁肃占得先机,刘备也不会峰回路转,而会继续在逃,这历史也或会是另一番景象。
曹操哪里会想到,他“会猎于吴”的战鼓还来不及擂响,一把大火则向他夺命而来。
赤壁,成了他没有撞倒的“南墙”。
其实,在大战前夜,江东这边早已风声鹤唳。
建安十三年九月,曹操攻入荆州,孙权及将士们闻之皆惊恐万状。当孙权向群下问计时,有多数人认为:曹操如豺虎一样凶残,而且有“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的政治优势;若抗击曹操,不会有好结果。然而,周瑜的话一出口,便有建瓴之势:“操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他以为,孙权以神武雄才,当可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接着,周瑜列数了曹操的用兵之患,最后建言:“将军禽操,宜在今日。”周瑜激发了孙权的自信。孙权当即豪言:“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三国志·周瑜传》)
周瑜,不愧是一位睿智的政治家,他一下子将自已推到了正义一方的高处,并趁势赋予了吴、越英雄乐业以崇高使命。
在得知刘表病死,荆州已落入曹操之手后,鲁肃及时向孙权进言,他在阐述了荆州的地理之利后,他说:“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他主张尽速与刘备结为盟好,“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三国志·周瑜传》)
后来,在孙权再次就面对北军征求诸将的意见时,诸将无一不劝孙权迎之,与曹操讲和。惟鲁肃又一次力排众议,他向孙权说:“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是与图大事。……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孙权听后,不禁感慨说:“此诸人持议,甚失孤意;今廓开大计,正与孤同,此天以卿赐我也。”(《三国志·鲁肃传》)
鲁肃观天下之衅,推步事势,以连横之略,促成了孙刘火线结盟,争得了战争先机。同时,他还提出了“克谐定天下”的理念,与诸葛亮的“鼎立”方略有了内涵上的链接和融会。
刘备很高兴与鲁肃的会面,他心里浩气重生,于是,遣诸葛亮拜见孙权。
且看诸葛亮又怎样分解时局,他向孙权说:“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之与绝;若不能当,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最后,诸葛亮以坚定的口气说:“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势形成矣。”(《三国志·诸葛亮传》)
诸葛亮断出大言,更提高了孙权的觉悟。孙权勃然立誓:“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
裴松之还特意引文加注,他以为,最先建计并力拒操的应是鲁肃。“于是周瑜使鄱阳,肃劝权呼瑜,瑜使鄱阳还,但与鲁肃暗同,故能共成大勋。”也就是说,在鲁肃提出连横之略时,周瑜正在鄱阳,是鲁肃要求孙权召回周瑜。不过裴松之又进而强调了周瑜和鲁肃的主张是一致的,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以为,比较鲁肃、周瑜、诸葛亮三者言论,他们能促成孙刘结盟,也是历史之时艰的契合。但也能从中看到他们思想间的——不同之境由分界。
鲁肃是从此处言及到彼处。他主张不仅要据守江东,而且要图荆州,要图“帝王之资”。他虽然提出了“如其克谐,天下可定”的战略制衡观,但他的策划重心则落在一场战争上,他急于要打一场拒曹的阻击战。
周瑜不然,他是从低处言及到高处。他赋予了战争的性质和使命,将自己和孙吴定位于正义之尊,他坚信正义者必胜,非正义者必败。这可以看出周瑜已具有了政治家的襟怀和眼光。
再说诸葛亮,他虽然也是着眼于危机论势,但他是从近处言及到了远处。他甚至把刘先主的身陷绝地看作是“英雄无所用武”,他要孙权和他一同看到事业的大势,从而完全调动了“拥军在柴桑,观望成败”的孙权。还有更重要的,是诸葛亮还没有忘记,他要抓住时机贯彻自己的“隆中方略”。——他自以为“隆中方略”,是他对历史的天才奉献。他要利用一场战争去推动由“海内大乱”向“三分天下”的伟大战略转换。
看这江东风云,就已看到了曹操的坏局已定。但我们不禁会问,这曹操难道一点情报也不知晓?可人家鲁肃又是多么重视情报。从曹操兵临荆州,刘琮投降,到后来曹操又“一路轻军,晨夜兼道”,迫使刘备“欲南渡江”等,鲁肃皆尽收耳目。江东的“观天下之衅”,可不是“坐而静观”,而是“行而动观”。
应该说,曹操南下,也不是一次完全盲目的军事行动。他也曾问计于谋士荀彧。
一天,曹操问荀彧,要征伐荆州刘表,应该用何计策,荀彧说:“今华夏已平,南土知困矣。可显出宛(今河南南阳)、叶(今河南叶县南)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三国志·荀彧传》)
要计从荀彧,曹操军众就要在宛、叶之间轻进,以掩其不意,不可露了机关。虽然,曹操已按荀彧的策略南征,但没想到刘表会突然病死,刘琮会不战而降,荆州能如此轻取。也正是这样看似大好的情势,反而潜伏了危机,增加了荆州的变数。这也使人看到了荀彧的策略里,有明显的残缺和遗漏。显然,他忽略了屯守新野的刘备,更是忽略了孙刘营盘中的智者因素。
因而,对于曹操,赤壁的失败,也是智者因素的失败。
像一幕盛大演出,赤壁大战将“三国”剧情推上了悲烈幕景,一时间,“雷鼓大震,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看这剧情的抑扬、流转,知有智者因素的不得安分,才有这一幕幕历史剪切形变的景观。
言及智者因素,使人想到古希腊时期的智者运动。在公元前5世纪后半叶,在雅典和其他城邦陆续出现了一批职业教师,他们自称为智者,以雅典为中心,乐此不疲地传授修辞、演说、辩论、诉讼等技能,以及有关城邦治理和家政管理的知识。这些智者们功勋卓显。他们提出的许多有关人类社会、人的本性、人的价值、人神关系、还有道德评价等方面的新思想、新观念,在当时的现实生活中产生了广泛而良好的影响。
可是,在时间前进了七百多年后,华夏大地上的一些智者们却还在不断地论处霸道,而不恤喧腾,以至一次次掀起刀光血影。
有人会说,把上述两方面的智者拉扯到同一历史平台上,显然曲为比附。但作为智者的狭义题解,二者还是有贯通的。同为智者,都是有智慧的人。只是智者运动中的智者们,皆在一条师者之道上致力而行。而像鲁肃、周瑜、诸葛亮等智者,则一生艰于步武,始终无法走出人世间的纵横乱离。
如诸葛亮曾自闭隆中,造出一个什么“三分天下”的方略,在今天看来,真有点像三岁孩童玩的“过家家”游戏。当然,这也不能推责于他一人的荒唐。他和他们能闪耀于历史星空于一瞬,已是叫人欣羡了。
又如果,我们把孔子、马克思、弗洛伊德等看作是一个个智者,那么,他们无疑是伟大的。他们毕竟开辟了一座座福祉更为广大的精神圣殿,为人类去向往,去奋勉。
由此,我们认识到:在时光的大曲中,智者因素总是不可或缺的变奏因素。但人类永远也希望看到:智者们之行止,虽难为沧桑,却终能回归到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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