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7-4-24 12:23 编辑
《丽人行》(一)
瑜华:幽芬清且修 楚泽多兰人未辩,尽以清香为比拟。 萧茅杜若亦莫分,唯取芳声袭衣美。 — 宋·梅尧臣《兰》
起初,我并不认识瑜华,她不喜热闹,很少言语,与周围的人本能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一株兰草,隐于幽谷,众人不识。
在认识她之前,我先知道她的女儿覃**的名字,因为,那个白皙漂亮的女孩儿是我女儿的同学。总听我女儿提起覃**语文成绩好,名字常常出现在学校的光荣榜上,末了,女儿还补充一句:“她爸爸妈妈和你是同事,你认识不?”
我当然不认识,仿佛因为贪睡而错过了晨曦中的一缕霞光,不免有些心生遗憾,
那年,我刚好带高三,四楼办公室人坐满了,无奈之下,我只得把办公桌搬到五楼中间的办公室,办公室被一隔为四,入口狭长的小厅为办公地点,余下的是三小间房门紧闭的屋子,我面壁而坐,环顾四周狭小的天地,感觉自己像只离群之雁,心中不免有些烦闷。
忽然,耳畔响起钢琴曲,琴声似远若近,时而缓慢,时而急促。缓慢处,如溪水潺潺;急促处,如铙钹铿锵。听到这悠扬的乐曲声,似被它带到了幽深的山林之中,飘飘然,浑然忘却了心中的不快。
我还想,谁在播音乐,这样好听?没料到,不久,中间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了,我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看,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白T恤的女孩子走了出来,屋里有一架显眼的钢琴。原来是她在弹奏!她看到我,有些羞涩地低了头,叫了声“阿姨好!”
“你是?”我问。
“我是覃**。”女孩儿抿嘴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
眼前的女孩儿,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评价,都是个好人家的闺女,我好奇:她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养育出这样一个秀外惠中的孩子?
辗转询问,终于知道覃**的母亲叫瑜华,学校的历史老师。远远地看过她几眼,是个身姿轻盈、举止从容的女人,她多是独来独往,极少在人群里看到她。
一个学期后,我和她同带一个年级,她的办公桌在我正对面,至今我仍记不起当初是如何和她开始讲话的,更记不起最初和她讲了些什么,这种印象之模糊,就如同在秋阳下,立于岸边,望着一望无垠的湖面,分不清何处才是水天相接之处。
不过,不管我是哪天认识她的,我和她从陌生到熟悉,又仿佛只隔着一道门坎,只需要一步,就从门外迈到门里。显然,她并不拒人千里之外,你轻叩门扉,迎接你的定是她开门时的笑脸。
她绝不轻言是非,众人谈及家长里短,她往往沉默不语,如流水绕石而过,不因山石之阻而纷争。而当大家论及历史、时事时,她又会偶尔在众声之后,轻轻吐出一两句话来,直抵事件本质,如哲人话语,简洁而深奥。
没有相当的才华,是说不出这些话来的。原来,身边有高人!难怪她教女有方,看来,我熟悉她却并不了解她。我不禁为自己的浅薄无知而惭愧万分,这种感觉,就好比是多年前我在校门附近的紫薇树下,将学校从深林中移栽到此处的兰草,误认作路旁常见的沿阶草,待到走近后,嗅到淡雅之香,才恍然发觉它是一株幽兰后的愧疚之情。
照说,她丈夫是学校领导,她只要能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没有谁会去要求她如何,但是,她从未因此而有过特例,和大家一样上下班打卡,自律性很强。偶因有事换课,她也觉得麻烦了他人而有些过意不去,就好比是她家中来了客人临时走不开,请上街去买菜的邻人顺道帮她买几把蔬菜,本是小事一桩,她却偏要连连道谢一样。
我去过她家,室内干净整洁,家具古朴典雅,宽敞的客厅里,是一围铺着深色绒布的沙发,厚重的窗帘被拉到两侧低垂着,电视柜旁,一盆绿植郁郁葱葱,整个屋子,奢华中又不失低调。书房有一列深色书柜,书桌显眼的位置上,有个书本大小的相框,是她丈夫和中学同学们的合影。我四处寻觅,找不到一张她的照片,哪怕是和她丈夫的一张合影。低调的人,哪怕是在家里,也不事张扬,就如同真正的公主绝不会像安徒生笔下的豌豆公主那样,叫嚷着自己的皮肤嫩得连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下面的一粒豌豆都能感觉得出来。
她也并不是时时冷静沉稳之人,也有颦眉蹙额之时。提及她父亲早年因病去世时,她言语中虽没有多少情绪的起落,但稍作留意,亦能在其眼中觅得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哀痛。
因我住在校外,随身的手提包里,常年备有雨伞,晴则遮阳,雨则蔽雨。下班时若突降大雨,我常邀瑜华与我同行,二人共伞走至她家楼下,上楼时,她从未忘记回头朝我一笑,说声“谢谢啊!”我边回上一句“不谢”,边愉快地旋转着伞把,伞的四周,雨丝如线般朝四处散开,然后我继续前行……
行走在路上,能遇上一个人,一起撑着伞,走过一段或长或短的路,分别时,彼此道一声珍重,怎能不是一件令人回味的温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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