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红泉是赤壁泉口人,新兵连我们在一个班。他的前额宽敞明亮,像是充满智慧。入伍前他回炉三届,高考都是名落孙山。平时功课要得,关键时刻就拉稀。家里实在供读不起,无可奈何投笔从戎。也许是受了打击,他没事常常搓着手,脸上带着微笑,嘴唇一张一合像鱼儿啜水,是在说什么又没出声。他的动作总比别人慢半拍,班长喊口令向左转,他会先稍稍向右,两眼余光发现与别人不对,立马自我纠正。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班长曹代安恼火了,令他单兵出列,一连串喊令前后左右转,把个詹红泉整得东倒西歪。队列训练走正步,应该是先踢左脚抬右手,他老兄第一步左脚左手一齐上,第二歩出右脚右手,如此往复,一弓一弓向前象木偶。这些毛病直到新兵训练快要结束,马上就要举行阅兵式了,才勉勉强强被班长纠正。 詹红泉数理化学得好,排长很赏识,常常出一些脑筋急转弯考他,他大多都能回答对。排长每次见到詹,总是大喊一声“詹红泉”,他立马立正答“毒”。泉口土话“到”就是“毒”。样子可笑又可爱。排长接着问的就是一些诸如吃饱没有呀、训练有没有进步呀的问题,或者就是考脑筋急转弯。赏识之态溢于表面。新兵连训练的第二个月,詹红泉差点被退回原藉,是排长力保,认为他可以造就,才得以留下.
那时部队星期天只吃两餐,下午那餐是会餐,相对丰盛些。记得一次会餐是单吃包子,剁白菜肉馅,个头有小饭碗大小,味道鲜美。炊事员每端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大家一拥而上,一抢而光,三囗两囗一个包子就进了肚子,两眼再直楞楞盯着饭窗,伺机而动。也难怪,新兵连训练强度大,生活艰苦,早餐晚餐大多是小米玉米面交叉着花样吃,不是发糕就是糊糊,中餐是大米,下饭旳不是白莱就是罗卜,肚肠多么渴望有油水滋润!炊事班长不住地大叫:“同志们不要抢!我保证你们个个吃饱吃好!”。新兵连有四个排,一个排四个班,毎个班连班长在内十个人呐!有的战友吞吃了八九个还意犹末足。这样要紧不慢地一屉一屉端出,同志们的胃都吊到嗓子眼了。詹红泉的动作永远是比别人慢半拍,别人几个包子进了肚子,他只闻着包子香没尝到包子味。又一屉包子端上来,詹红泉箭步上前,左右开弓,一手抓两个热烫的包子,帽子被围上来的战友挤落在屉子里,他急得大叫“帽子!我的帽子!”。没人顾得理他,他又腾不开手,只得赶紧消灭了手上的包子,烫得他脖子一申一缩,嘬着嘴唇吹气直打哆嗦,胸前渍了大片油渍。吃完包子捡帽子,帽子孤伶伶地趴在屉子里,早被包子汁沾污得不成样了。这顿会餐,健壮如牛的海胃战友王进武,创造了吃十三个包子的记录。
新兵连结束后,詹红泉分到机俢连,第二年考上解放军西安通信学院。
后来见到詹红泉是在家乡赤壁,我退伍后开客运班车,他探家,我们相逢在汽车站。我与别的司机换到跑泉囗的班次,利用自己有限的职业特权,免了詹红泉的车票.他坐在驾驶室的引擎盖上,我边开车边与他聊。他说毕业后回到工程兵,工程兵整编得只剩一个旅了。他写了一篇论市场经济的论文,朱镕基总理看了都叫好。旅里一个团级干部要和他联合署名发表,他不肯。还说有人说他像毛泽东......我边开车边应着,心里感叹:现在的詹红 泉牛逼大了! 战友吴方建的爱人在蒲纺上班,介绍同车间的一个纺织女工与詹红泉谈对象,他们结婚了,又有孩子了。
紧接着詹红泉转业,安置在蒲纺。蒲纺没能给他适合的擅长无线电旳对口岗位,安排在保卫科。就詹红泉那种有些陈景润的性格,在保卫科怎么能吃得开!被排挤是必然的。他过得很不开心,性格越加沉闷,行为越加古怪。一次买米,他一买就是四袋二百斤,一家三口吃到发霉都没吃完。爱人跟他过不下去,闹离婚,躲着不见他,他跑到爱人所在的车间,找车间领导要人,见不到人就不依不饶。车间领导被逼得沒办法,叫来他保卫科的同事拉他回去,詹红泉见势转身钻进排污管道,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 詹红泉被确诊患有精神病,住进了精神病医院。
我背井离乡到广东十多年,一直没有詹红泉的音讯,蒲纺集团早己分崩离析。
战友詹红泉,如今你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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