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斑驳的残垣，印证了岁月泛黄的旧影，一切关于残酷的、战争的、人性的以及美好的，全部埋葬那个血与泪的年代。如果文字可以凝固，我会将它们细心的收集起来，置于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用心去融化，融入我的血液，在我的周身游走…… －－－题记
在鄂南峰峦叠嶂、隐天蔽日的群山深处，有一处叫金峰山的地方，风景优美，山势也很峻险。坐落在金峰山山脚下的中心坪，就是著名的湘鄂赣边区蒲圻中心县委和鄂南红二师驻地，八十多年前国共双方进行过的多次激烈战斗，在此留下的是一页血泪交融的记忆。
这次红色之旅我去了向往很久的中心坪。
上山的时候下着雨，雨时而似蒙蒙细丝，时而又如瓢泼倾盆。老天爷这孩儿般易变的脸，让我们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流下来的雨水，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从我们蹒跚的脚步边流走，带走尽是随波逐流的枯枝败叶；落下来的雨水，在路旁这些无名的花草上都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几近欲滴，让人不禁生出了些怜悯之心；更多的雨水，则是撞击在崖壁上、石块上，然后升腾成缥缈的雾气，像一块很薄的白练萦绕在金峰山头，透过迷雾，我看到那棵阅尽沧桑的红军松，依然屹立于风雨中，岿然不动。
在中心坪参观时，我们请了当地向导，一位叫孔令文的退休老师。孔老师虽然消瘦，但精神矍铄，很热情也很认真地为我们介绍了每一处遗址的历史变迁。尽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我看到中心坪革命遗址的那些残垣断壁时，我的心里还是不平静。独自用手触摸兵工厂的满目斑驳，耳边回响都是孔老师深情的介绍。雨点顺着伞尖，滴到我的脸，流进了我的心，给我带给了那段如泣如诉的尘封史实。
在这里，在中心坪，曾经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
1930年农历10月初四，柳家山保卫战打响了。敌人组织了一个正规团的兵力在外围包抄，由一个保安队和分别来自羊楼洞、赵李桥和荆泉的三个铲共团担当主攻，目标就是要剿灭当时的位于柳家山中心坪的蒲圻中心县委。博弈中，我红二师领导人汪子霞将主力向茶庵方向转移的同时，组织一千余名赤卫队员在外围对敌人正规团进行伏击，自己则亲率一个连的兵力同数倍于已的敌人在中心坪作战。那个时候，虽然这场局部战斗既没有刀光血影的残酷搏杀，也没有飞机导弹轰炸的规模屠杀，但进行得还是异常艰难，为了捍卫革命，守者据险奋勇顽抗，为了铲除异己，攻者凭借人数优势向上。于是炮火耀眼，枪声震耳，硝烟到处弥漫。可以想见，当时的红军仅靠几杆枪，还有自制手榴弹，在喊杀喊冲的声浪中，结果是一人倒下，又一人冲上……恍惚中，我仿佛看到石阶上就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悬崖下堆满了累累白骨，石缝间也浸透着苍碧血迹……啊，这就是战争，不管何时何地，它都意味着牺牲流血，都意味着尸横旷野、白骨成丘。
也就是这场战斗中，红军中一个叫李忠荣的年轻人因为表现英勇，立下战功，被提拔为连长，这年他十八岁。李忠荣参加革命之前还有个本名叫李本棋，他是柳家山忠坪村人。十六岁时，就参加了汪子霞领导的鄂南赤色游击队。之后，他随部队转战于鄂南各地，同敌军进行了多次血战，诸如元潭战斗、金烛暴动等等。
说到这里，孔老师突然问我，“历史是什么。”当时，我一时语塞，无以应答。历史是岁月的流失，是血水与泪水的相融，还是滔滔大江淘沙留下的沉淀。其实，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接着，孔老师用很深沉的声调，为我讲述了李忠荣遇害的过程。
从1931年4月到1932年4月，湘鄂赣苏区开展了反AB团、第三党、改组派等的肃反运动。在运动中，湘鄂赣苏区随便捉人，刑讯、逼供，造成乱供、乱捕、乱杀，错杀了很多蒲圻的干部和党团员，李忠荣的父亲也是在这种情况下给杀害了。父亲遇害的消息一传到已经升任红二师警卫营副营长的李忠荣身边，就有如一记重槌锤打在他的心头，他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一行热泪，也正是这一行泪水最终也要了他的命。后来，苏区保卫局借年青干部培训的机会秘密逮捕了李忠荣，一个月后的1931年秋天的一天，以改组派的罪名将他杀害，时年十九岁。我无法想像李忠荣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受了多少折磨，但有一点可以证实，他是被砍的头。后来，他的亲人把他的头颅和身躯收殓起来，埋在离蒲圻县委没多远的山坡上。
“就在那里。”顺着孔老师手指的方向，我似乎隐约地看到了松柏丛中那一座黄土的坟茔。此时的雨更大了，恐有山体滑坡，前行的道路实在不能走，我们去瞻仰烈士墓的计划也只得放弃。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在中心坪的土地上，这座坟茔一直被柳家山的人们尊崇着，当作英雄纪念碑一样保护着。孔老师告诉我，山里人用特有的质朴表达他们的真挚之情，年年添新土。今年清明节，他的坟头上又添了新土。
春天，迎春花弯腰串成枝枝金黄呈现在大地的各个角落，白玉花绽放着雪白的花儿枝头炫耀美丽的裙袂，还有那紫红的乌泡儿挨挨挤挤织成一树灿烂的风景。在这个坟前，什么风景也没有，可它就是一道风景！是血与泪织就的风景。这道风景不是年年开放，它是在烈士生命终结的一瞬间就定格了的，定格在永恒。
想想，一部沉厚古旧的史书，即使风尘遮蔽了事件的真实，却很难掩盖那些积淀在事件底下往来的足迹，那些早被岁月模糊了的人，留给我们的就不仅仅是成王败寇，英雄留名或奸佞遗臭了，它其实更像一面镜子，千人照会有千张面孔、万种表情也就不足为奇了。钱钟书先生曾认为：历史是人写的。但人在写历史时是经过心灵选择的。所以我设想李忠荣在遇难之时，定然也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临终前，没有见到自己年迈的母亲，也没有见到和自己一块成长的兄弟姐妹。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他那么年轻就转战各地，早已顾不成上家，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没有时间想这些，只是战斗一场接着一场地打，直到最后遇难。
斑斑碧血，累累忠骨。当新中国成立的礼炮声响起时，解放蒲圻、解放鄂南的枪炮声也融入进了欢呼之中，历史的足迹，终于汇入进了时代的洪流中！今天赤壁市的有关部门已经认定李忠荣为烈士，据说还要将烈士的坟茔迁往烈士公园。我想，这应该可以告慰烈士的在天之灵了吧。
打开尘封的历史，虽然我想努力地寻找那些历史真实的足迹，但最终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历史依然会顽强地留下自己的印记。在以后的岁月里，或者还有人会在这字里行间嗅到一丝丝线索，重忆起那段已被尘封的往事。
下山时，我再次看到了那棵屹立在金峰山上的红军松，历经风雨的洗礼，它依旧挺拔，依旧苍翠。
2011年6月20日于赤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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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1-6-20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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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1 0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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