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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见羽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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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泡沫之夏----by明晓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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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2 | 只看该作者
“所以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我和你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在一起只会彼此伤害。”

  “我会改!”手指轻轻颤抖,他碰触着她冰凉的发丝,吃力地保持着唇角的微笑,“我会努力去学习放开那些敏感和恐惧,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方法,只是,你却不肯再给我机会了……”

  “洛熙……”

  她咬紧嘴唇,微侧过头,避开他的手指。

  手指僵硬在飞舞的雪花中,洛熙瞅着她,哑声说:“可是,你会幸福吗?那所谓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而已,如果你不幸福,那么……”

  “我很幸福。”她轻声说。

  “这次没有骗我吗?不要再骗我,夏沫。”

  “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幸福。”尹夏沫的眼睛如大海般澄静,“这段时间以来,日子过得很平静,好久以来都没有过如此平静的生活。”

  “平静就是幸福吗?”

  “对我来说,是的。”她的眼底一片宁静。

  洛熙望着她……

  其实他早已知道,无论她选择和欧辰结婚的原因是什么,一旦嫁给了欧辰,她就会努力成为称职的妻子。欧辰已经是她的亲人,在她的心目中,亲人的分量是远远大过爱情的。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输了。

  不是现在这一刻,而是在她决定和欧辰结婚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地输了。

  “那么……你爱过我吗……”

  晶莹飘落的雪花中,洛熙直直地站着,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唇色雪白如纸。尹夏沫心中酸涩,沉默良久,她低声说:

  “爱过。”

  雪花在空中狂烈地旋舞,一片片晶莹透明,她的这句话回响在宁静的雪夜里,洛熙的眼底渐渐浮起泪水般的亮光。

  “就算是安慰,我也很开心。”只要有这句话就足够,在今后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她曾经爱过他,真的爱过他。

  “谢谢你,夏沫。”

  “忘记我,好吗?”尹夏沫静静凝视着他,雪花重新落在她的长发上,映得她的面容洁白如玉,“到美国以后就开始新的生活,忘记我,好吗?”

  “……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是的。”

  “好,我会忘记你,”洛熙含笑望着她,漆黑如潭的眼底有雾光闪耀,“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她凝神听着。

  “不要忘记我,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永远不要忘记我。”他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进脑海里,“哪怕只是将我放进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

  漫天飞舞的晶莹雪花中。

  洛熙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住她。

  雪花纯洁透明。

  两人的身上被薄薄的雪轻柔地覆盖着,他将她拥抱得很轻,就像一个永不会再见的朋友,他的声音也很轻,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夏沫,祝福你。”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轻轻抬起手臂,也如朋友般回抱住他,说:

  “也祝福你,洛熙。”

  仿佛有闪电从远处而来,皑皑的雪地中,一辆深蓝色的兰宝坚尼汽车向两人开来,雪亮的两道灯光将拥抱中的她和他照射在刺眼的光束里!尹夏沫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强烈的光芒,洛熙却已将她护在身后,望着前方的那辆车缓缓停下来。

雪夜中,无法看清楚车内那人的模样,然而,尹夏沫怔怔推开了洛熙,她知道那人是谁。

  车门打开。

  雪似乎越下越大,雪花飞落在欧辰的黑发上,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围着深绿色的羊毛围巾,脚步踩在地面的雪上发出“吱各”的声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沉黯如夜。

  “东西收拾好了吗?”

  欧辰凝视着怔住的夏沫,沉声问。

  “……好了。”她顿了顿,仰头说,“欧辰,我和洛熙只是……”

  “那就回家吧。”

  欧辰拍干净她肩上的雪花,脱下大衣将她裹起来,他似乎不想再听她的解释,径自拉起雪地中她的皮箱,皮箱上面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他单手拥住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向汽车走去。

  走着,尹夏沫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再见。”

  她转过头,轻声向留在身后的洛熙说,声音轻得仿佛只是一片雪花的飘落。

  然而,洛熙听到了。

  欧辰也听到了。

  那一刻,欧辰放在她肩头的手变得如石头般僵硬,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她继续向车子走去。

  *** ***

  深蓝色的兰宝坚尼消失在雪夜的尽头。

  夜晚忽然变得寂静无比,雪花依旧轻轻地飘落,只是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伸出手掌,就像她刚走出楼时的那样,洛熙望着晶莹的雪花轻轻地落在掌心,可是,那雪花竟一直没有融化,静静地躺在那里,有一小抹冰凉剔透的光芒。

  雪花也会如此固执啊……

  洛熙深吸口气,握紧手指,默默地望着雪地里她离开的那串脚印。

  白色的宝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洛熙沉默地看着前方被雪覆盖的道路,按下音响,于是车内飘起她以前唱过的一首歌。

  “……

  如果哭泣着请求

  如果装作不知道你一直爱她

  如果我双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 能不能为我而留下

  ……”

  能够在离开前最后一次见到她,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是他自己一手将幸福推开,将她推到了别人的身边。再多的挽留也许只会让她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他也不会再用伤害自己去伤害他。

  那么,他能做到的或许只有离开吧。

  只是,为什么在欧辰带着她离开的那一刻,在她最后一次向他告别时,他的世界会痛得变成永远的漆黑冰冷。雪花无声地打在车窗玻璃上,洛熙死死地握紧方向盘。

  从此,他永不可以再见到她……

  因为没有他……

  她会很幸福……

  “……

  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爱她

  我可以哭着求你

  如果跪在你面前可以让你心软

  还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会留下

  ……”

  她的歌声很静,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洛熙呆呆地听着。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行驶,夜色中,那汽车的白色有如雪一般的寂寞。

  *** ***

  “欧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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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2 | 只看该作者
伴随着走上屋内楼梯的沉重脚步声,尹夏沫忍不住又出声喊了他。回家的一路上,他始终僵硬地开动着汽车,下颌紧绷地一语不发。

  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欧辰已经沉默地走上了二楼,走廊里的墙壁上只亮着一盏幽暗的壁灯,他的身影映在地毯上,显得异常孤寂和寒冷。

  “欧辰……”

  她咬紧嘴唇,她紧走几步追上他,试图让他停下来,他却固执地毫不理会,继续大步走着。于是,她只得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急声说:

  “我和洛熙只是偶然在那里遇到,并不是约好的。”

  欧辰僵硬地望着前方。

  “我知道。”

  “那……你是在生气吗?”他语气中的黯然令得她心中紧缩了一下。

  “生气……”欧辰抿紧嘴唇,缓缓转头看向她,“……我有生气的资格吗?”

  “……”

  尹夏沫呆住。

  “作为一手将你和洛熙分开的卑鄙破坏者,”他的眼底有种深沉的幽暗,“我有资格生气吗?”

  “为什么这样说!”尹夏沫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我们已经结婚了不是吗?今晚和洛熙只是偶尔碰到,如果我知道他会在那里,我绝不会……”

  “绝不会怎样?!绝不会和他拥抱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在夜晚的二楼走廊里有阵阵空旷的回声!

  “喵——”

  楼下的黑猫仿佛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了,尹夏沫心中一颤,不由得担心她和欧辰的对话会吵醒尹澄。有一瞬间她几乎想放弃和欧辰再说下去,她现在的心情混乱极了。

  还没有完全从见到洛熙的冲击中平静下来,就要面对欧辰的黯然,一种有心无力的疲倦感将她浓浓地包围。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要逃避,想将自己的脑袋如鸵鸟般深深地埋入沙土中。

  可是……

  她不可以逃避。

  她不可以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不可以在伤害了洛熙之后,再去伤害欧辰。

  “我们谈一下,好吗?”

  尹夏沫的手顺着他的臂弯滑下去,她轻声说,握住他冰冷的手指。在她的碰触下,欧辰的手掌轻微颤了颤,她却仿佛毫无察觉,就像一个温婉的妻子般拉着他向她的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轻轻关上。

  这是欧辰第一次踏入她的卧室。新婚那夜是在天鹅城堡,他和她分别睡在相隔一扇房门的两间卧室里。因为天鹅城堡太大,出院后他们就住进了这里,而他在今晚之前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个房间。

  她的卧室是海洋般的蓝色,浅蓝碎花的壁纸,蔚蓝色的圆床,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旁边还有两个镜框,一个镜框里是她和尹澄的合照,另一个镜框叠在后面,里面的照片看不大清楚。

  “洛熙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美国了,”轻轻放开他的手,尹夏沫回身凝视他,目光如水般澄静,“你看到的拥抱只是一种告别,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他。”

  再也不会见到洛熙……

  这就是她的解释,所以他也不应该再介意,对吗?他已经和她结了婚,一切已成定局,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再和洛熙有任何牵扯,所以他是胜利者,洛熙是失败者,他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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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3 | 只看该作者
当尹澄将离婚协议书交还给他,他心中曾生出幻想的希望,也许这段婚姻还能够走下去,也许他可以永远地和她在一起。然而在看到她和洛熙在雪地中拥抱的那一刻,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终于彻底地破灭掉了……

  …………

  ……

  “即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使我和她分手,她就会喜欢上你吗?欧辰,我告诉你,夏沫不会喜欢你!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哪怕你胁迫她跟你结了婚!”

  ……

  …………

  “也许,你不应该再见的是我。”

  喉咙有些沙哑,欧辰黯然地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宁静,可是似乎太宁静了,竟失去了青春的她本应具有的活力。

  “有时候我觉得,或许我太过强势和霸道。如果你的生命里没有我,会不会快乐一些……”

  “不是的。”

  她微怔,摇了摇头。

  “如果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没有遇到你,尹爸爸可能就会失业,我和小澄可能就会重新被送回孤儿院,不知又会流落到怎样的家庭;如果五年后没有再次遇到你,小澄可能就无法找到合适的肾源,”

  她温柔地望着他。

  “欧辰,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早已陷入绝望中走投无路,所以我很感谢命运让我一次一次地遇到你。”

  “可是……”欧辰的呼吸凝滞了,但是理智使他没有完全地沉沦下去,他哑声说,“你曾经恨不得我死去,这次我又胁迫了你,用一颗肾逼你和我结婚,你应该是恨我的。”

  “那些都是我的错。”她仰起头,歉疚地说,“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一些,如果六年前我能够让你相信我和洛熙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也许那些遗憾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所以我有什么资格来谴责你呢……”

  “……”欧辰怔住。

  “还有今天,虽然我和洛熙只是偶然碰见,那个被你看到的拥抱也只是告别的一种方式,可是被毫不知情的你看到,却一定会受到伤害。”她的眼睛黯淡了一下,然后又努力微笑起来,凝视他说,“我愿意为今晚的事情向你道歉,你——能够原谅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欧辰惊怔住!

  她没有生气,没有因为他的醋意而不满,反而如此温婉地向他解释,这不是以前那个淡静得有些骄傲的她可以做出的行为。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一直在……”他握紧手指,背脊僵硬地挺直着。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痛苦,也不想再彼此折磨下去。”她打断他,笑容静柔美丽,“欧辰,我们已经结婚了,已经是一家人,就让以前的事情全都过去,我们从此平静地生活,好不好?”

  可以吗……

  心底一阵滚烫,欧辰深深地凝视着她,她的笑容那么明亮温暖,如同阳光下的海水,使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拥抱她。然而她的眼睛异常宁静,仿佛有些什么埋藏在深深的海底,会永远地埋藏下去。

  “那么,你幸福吗?”

  低哑的声音在卧室里回荡,欧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问了出来,然而骤然加快的心跳让他明白自己是多少害怕和渴望知道她的回答。

 “很幸福。”

  她很快就回答了他,好像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无数次。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家,每天可以陪伴在家人身边,日子过得平静而温暖,幸福得就像在天堂里。”她微笑着说,眼睛亮亮的。

  “这样就够了吗?”

  “是的。”

  “即使嫁给我,你还是觉得幸福吗?”

  “是的。”

  听到她的回答,欧辰闭上眼睛,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有滚烫的汹涌,有淡淡的苦涩,还有越来越蔓延开来的酸痛。

  “即使,我会要求你做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睁开眼睛,欧辰的眼底有隐隐燃烧的火焰,他伸出手,手指僵硬地轻触她微卷的长发,然后又移到她洁白的脸颊上。

  “你也觉得幸福吗?”

  她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身体却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回答我?是根本不能接受吧?”

  “不,可以的。”

  欧辰眸色一紧,呼吸滚烫了起来。

  “那如果像这样呢……”

  看着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两人的呼吸只隔着纸一般薄薄的距离,她的双唇散发出温热的气息,那温热让他心底轰地一声,压抑积蓄已久的情感顿时如火山般迸发出来!

  “如果像这样……”

  慢慢地,他极力克制着心中如燎原般的烈火,只是慢慢地吻向她!他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猛地惊颤了一下,然后似乎在用她全身的力量保持着平静,而在他即将吻上她的那一刻,她却猛地闭上了眼睛,嘴唇也僵冷了起来!

  “是你说可以的!”

  心中喷涌的烈火犹如被冰水浇下,欧辰的眼睛里是深沉的愤怒和绝望!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剧烈疼痛感逼得他不顾一切地吻向她!

  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这个吻越吻越深,她的身体在他的双臂中僵硬颤抖,他狂热地吻着她!绝望地吻着她!仿佛要将她吻进自己的体内,永不放开她!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她变成他,将他变成她,即使他和她都死了,即使化成灰,也永远在一起!

  “欧辰……”

  在那欲窒息般的亲吻中,尹夏沫努力试图唤醒他,然而被紧紧地箍在他如铁的双臂中,唇间被他狂乱绝望的气息充满,挣扎的低喊只能破碎成断断续续的碎音。

  直到“砰”的一声,在窒息的眩晕中她重重地仰倒在床上,他继续吻着她,火热得能将空气燃烧的烈吻,天花板仿佛也旋转了起来,她无法挣脱他,在床上,他绝望地痛楚地吻着她,那个吻的尺度越来越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空气也如电火般噼啪地燃烧起来!

  “欧辰——”

  天旋地转般的混乱和恐惧让她开始奋力地挣扎呼喊,脑中却一阵一阵的空白和眩晕,氧气变得异常稀薄,他越吻越烈,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热得就像正在喷发的火山!挣扎慌乱中,她的手摸了床头柜上某样冰凉的东西,于是慌乱地抓住它想敲醒他让他清醒过来!可是他猛地伸手握住她,半空中,她手指只得无力地松开——

  那冰凉的东西跌落在床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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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3 | 只看该作者
 深蓝色的窗帘被夜风中微微扬起。

  雪花在窗外静静地飘落。

  睫毛颤抖地闭起,面容苍白的尹夏沫渐渐放弃了挣扎,仔细想来这种挣扎也是毫无意义的不是吗?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呢,早在结婚的第一个夜晚这一切就应该发生了,他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时间。

  而欧辰却停了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淡蓝色棉质床单上的那件东西,那是一个镜框,里面的照片是他和她。他穿着黑色的新郎礼服,她穿着雪白的新娘婚纱,在教堂外面的草坪上,他将她横抱在怀中,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竟然——

  将这张照片摆在床头柜上。欧辰心底霍然一热,像一股暖流在冰凉而绝望的血液里无声地流转。也就在同时,如同做了一个梦,他骇然发现自己竟将她压在床上,她头发凌乱面容苍白……

  他在做什么?!

  惊愕和羞愧在他脑中轰得一声炸开!

  尹夏沫也怔怔地望着那个镜框,照片里的他和她是新郎和新娘,他和她已经结婚了。他是她的丈夫,是将要和她共渡一生的人,片刻之前她还在口口声声地告诉他,即使嫁给他,她还是觉得很幸福,她知道作为丈夫的他会要求她做怎样的事情……

  那么,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将他伤害呢?而且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早在结婚的那一天,她不是就已经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吗?

  “对不起……”

  尹夏沫拉住欧辰的胳膊,阻止住他试图离开的动作,她的声音很低,恍若是缭绕在他的耳侧。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苦涩地哑声说,努力克制住体内依旧在燃烧的狼狈火焰,拉开她的手,想要离开她的身体。

  “对不起,我刚才……是事情发展得太快,我一时没有准备好,”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仰起脸对他微笑,唇角笑容轻微的不自然被她掩饰得完全看不出来,“……现在可以了。”

  “你……”

  欧辰惊愕地望着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尹夏沫没有再解释。

  她拉下他,吻住了他的双唇。他的嘴唇初吻上去是冰凉的,然而里面的血肉似乎有永远在燃烧的火焰。她的这个吻只是将他点燃的星星之火,她轻轻地吻着他,慢慢地,两人之间蔓延起熊熊的燎原之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极力控制着体内汹涌的火焰,欧辰从她的唇上抬起头,眼神深黯地望着她。他混乱得完全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想要给她幸福,哪怕看着她离开,可是,又那么那么想要留下她,哪怕只是夜晚的这一刻。

  “我知道……”

  她两腮嫣红,眼睛却如大海般澄澈:

  “……我是你的妻子。”

  深蓝色的窗帘被夜风吹得露出窗户的一角。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屋外晶莹透明,有白皑皑的雪色,有美丽飞舞的雪花,屋内温暖如春,有缠绵的香气,有如醉的低喃……

  *** ***

  百合花在夜色中静静芳香。

  她宁静地睡着,海藻般的长发散乱在枕头上,洁白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她睡得很沉,两颊染着淡淡的红晕,身体像孩童一样蜷缩着,双手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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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3 | 只看该作者
欧辰倚在床头望着她。

  这个凝望她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睛黯绿如深夜的森林,想要去碰触她圆润洁白的肩头,想要为她轻轻盖上被子,然而她无邪的睡姿又仿佛任何一种行为都是对她的亵渎。

  一切都是真的吗……

  那种深入骨髓的欢愉,那种如天堂般的缠绵,这一晚,她真正成了他的妻子。有一瞬间,他以为他会随着那幸福的极至一同融化掉,如果时间停止在那一瞬间,就真的可以永远幸福了吧……

  而现实又渐渐回到他面前……

  ……

  “即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使我和她分手,她就会喜欢上你吗?欧辰,我告诉你,夏沫不会喜欢你!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哪怕你胁迫她跟你结了婚!”

  ……

  曾经以为,只要能留住她,将她禁锢在他的身边,无论什么样的手段和方法他都是不在乎的。从小时候,到相隔五年后的重逢,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他相信只有他能够给她幸福,只有他能够让她快乐,所以当他清除掉每个阻挡在他和她之间的障碍时,从来没有犹豫过。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没有这么肯定了呢?当洛熙自杀、小澄拒绝做换肾手术,她几天几夜高烧不退昏迷在病床上时,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强势可以将她逼到如此痛苦的地步,甚至可以使她死去……

  ……

  “那么……”

  洛熙直直地凝视他,眼睛幽深漆黑。

  “她现在幸福了吗?”

  ……

  她现在幸福了吗……

  黑夜里,欧辰长久地望着睡梦中的她,她睡得很沉,洁白的双臂抱在胸前,眉头轻皱着,仿佛正在做着不太好的梦,整个人蜷缩得像一只小小的虾米,而她的手腕上,系着那条长长的颜色有些发旧的绿蕾丝。

  …………

  ……

  许久以前庭院里的青石台。

  月光中,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条绿色的蕾丝花边,长长的,华丽的花纹,被夜风一吹,轻轻飞舞出来。

  “以后,每天扎着它。”

  “为什么?”

  “只有在我面前,你才可以散下头发。”他从她手中拿过蕾丝,轻轻俯身,将它扎在她的头发上。

  ……

  …………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这样的霸道,因为不想让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她散着头发的模样,就命令她必须把头发扎起来。望着她睡梦中无意识地轻皱的眉心,欧辰心底的黯然越染越浓,他以为可以给她的幸福,真的能够使她幸福吗?

  他有什么权力去强迫她……

  当一个人的生活失去了自由选择的权力,怎么可能会真的幸福呢?这样简单的道理,是他如今才终于想通,还是始终逃避去想呢?

  雪花静静在窗外飘落。

  睡梦中的她不安地颤抖了一下,手腕也挣扎地动了动。欧辰俯过身去,轻轻伸出手,没有吵醒她,轻轻将那条绿蕾丝从她手腕解开,然后轻柔地将被子拉上来,慢慢在她的眉心印上一个吻。

  他,是她的。

  而她,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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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4 | 只看该作者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柔和地洒照在尹夏沫的面容上。

  她坐起身,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身体略微酸痛的感觉让她明白昨晚并不是一场梦。

  欧辰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穿上衣服,她下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雪已经停了,外面的世界是白皑皑的冰雪天地,空气格外的清冽,她深呼吸,微笑了起来,内心一片从未有过的平静。

  转过身,正准备下楼为小澄和欧辰准备早餐,忽然,床头柜插满百合花的花瓶旁有件东西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疑惑地走过去。

  清楚地记得床头柜上并没有这样类似文件的东西啊,难道是欧辰留给她的。

  手指将那份文件拿起来——

  雪后的阳光反射在纸面上,有微微的刺眼,“离婚协议书”五个黑体的大字仿佛从纸上跳了出来!

  尹夏沫呆呆地怔住。

  一时间心底闪过无数种滋味,良久,她低下头,发现系在自己手腕的绿蕾丝也不见了。

  欧辰……

  握紧那份文件,她闭了闭眼睛,迈步走出卧室。

  走过二楼的走廊。

  走下楼梯。

  她对欧辰太了解了,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会让他明白,昨晚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冲动才……

  “澄少爷——!”

  “澄少爷——!!”

  突然,一阵女佣们惊慌的呼喊让尹夏沫骤然大惊,她急忙顺着喊声从楼梯望下去,只见画架和画笔散落了一地,而小澄正面色苍白地在壁炉边的软椅中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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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4 | 只看该作者
 又下起了大雪。

  自从那天尹澄晕厥过去被送到医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那晚的雪早已融化,然后又下了新的雪,这年的冬天似乎雪特别的多,一场接一场地下着,好像永远没有停止。

  尹夏沫木然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白皑皑的雪色。

  医院会诊室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更加冷凝肃穆。

  “……肾移植手术虽然暂时延长了他的生命,但是他体内的很多器官也已经同时出现严重的衰竭,目前的医学界对于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如果再进行手术呢?”

  目光从一直沉默看着窗外的夏沫身上移开,欧辰凝神继续听完医生的解释后,沉声问。

  “他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接受了四次手术,毕竟手术对身体会有破坏性,每次手术都会使他更加虚弱……而且目前看来,手术对他的帮助并不显著……”

  最初,尹夏沫还努力地去听,然而,渐渐的,她耳朵好像关闭起来了,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望着窗外的雪呆呆出神。小澄还会再好起来吗?会的,一定会的!多少次危险的情况他都挺过来了……

  这次……

  这次……

  或许是因为她异常的沉默,会诊室里渐渐静了下来,所有的医生都担忧地看着她。

  重新回到医院的这一个多月,她竟瘦得比尹澄还快,身体单薄得像张纸,眼睛黑幽幽的又大又深,在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死寂中,只是偶尔才会闪出一抹微弱的光芒,支撑着她的身体和精神。

  “夏沫……”

  她那种恍惚得仿佛全无生息的模样令得欧辰心中骤然惊痛,忍不住出声唤醒她。

  “夏沫!医生!”

  会诊室的门突然被鲁莽地推开了,珍恩冲了进来,一眼看到夏沫,她忍不住又哭又笑地喊着:

  “夏沫——,小澄醒了!”

  *** ***

  这是尹澄这个月的第三次昏迷。

  在昏迷了六个小时后,他终于再度醒了过来。当尹夏沫冲进病房,尹澄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乌黑湿润的眼睛中猛然流露出孩子气般的欢欣。

  “姐……”

  雪白的病床上,尹澄虚弱地对她伸出手,努力试图对她微笑,尹夏沫颤抖着握住他,喉咙中堵塞着翻涌的酸痛,一句话也说不出。

  “姐,你放心……我没事……我会永远陪着你……”

  手指吃力地握紧她,他的眼皮如被重物压负般地缓缓地闭上,声音断断续续,昏迷再一次向他席卷而来,好像他方才只是一直强撑着,在等着她过来安慰她。

  “姐……我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就醒……”

  手指渐渐无力地松开她,尹澄又昏睡了过去,虚弱的面容比枕头还要雪白。

  “……”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又一次昏迷过去的小澄,眼前突然一阵阵眩晕,身旁仿佛有人扶住了她。良久之后,她才从漆黑的眩晕中挣扎着恢复了视线,木然地看着医生们为小澄做了各项检查,然后她随着医生一起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是不是,他醒过来就没事了?”尹夏沫的眼睛空洞洞的,好像没有焦距一样。

  “这个……”郑医生有些为难。

  “那么,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是什么?”她机械地问。

  “只能采用保守治疗的方法了,”郑医生叹息,顿了顿说,“必须给小澄一定的时间来恢复身体的元气,如果以后身体恢复得好,再考虑有没有积极的手术方法。”

  “保守治疗……”尹夏沫木然地重复了一遍,“保守治疗的话,他大约……还能活多久……”

  郑医生和其他医生们互相看了一下,犹豫片刻,对她说:

  “这要看他身体的状况,如果情况良好,也许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情况恶化的很快,也许一个月之内……不过,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很大的差异性,人体也是很奇妙的构成,如果病人的意志力很强,也许会出现奇迹……所以,夏沫,你和小澄都不要放弃……”

  奇迹……

  凉气从尹夏沫的背脊一丝丝地钻进来,越来越冷,她的耳膜轰轰地响着,全身的血液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冲击而上!奇迹,难道小澄的生命只能依赖在这两个轻飘飘的字上了吗?!

  郑医生被别的病人叫走了。

  尹夏沫茫然地站在走廊上,然后忽然觉得无法再待在那里,她呆呆地走着,就像坠入最深最黑的地狱,望不到底,没有尽头,一直一直地下坠,彻骨的冰冷……

  忽然有细柔的冰凉落在她的脸上。

  有人将外套罩在她的身上,轻轻拂开她脸上和头发上的那些冰凉,而有些冰凉已经开始融化,落在她的睫毛,又顺着睫毛滑下她的面颊……

  “只要有信心,会有奇迹出现的。”

  坚定而温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就好像是一根绝望中的救命稻草,尹夏沫茫然地仰起头来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良久,她眼前弥漫的雾气渐渐散去,她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露台上,面前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和欧辰那双深黯怜惜的眼睛。

  “我从来都不是会被命运眷顾的人。”

  苦涩如空中飞舞的漫天雪花将她淹没,尹夏沫颤抖地闭上双眼。从小到大在她从未相信过任何奇迹和幸运,所有的事情只能够靠努力奋斗而得来,奇迹两个字对她而言,虚幻得就如孩童们吹出的肥皂泡泡。

  “也许正因为如此,命运会将所有的幸运都眷顾给小澄……”

  雪花纷飞,欧辰拥住她单薄如纸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用尽他全身的力量来给于她温暖和支撑。在他的怀抱中,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 ***

  好像真的有奇迹似的。

  尹澄昏睡两个小时后,再度醒了过来,就像要实现他对姐姐的承诺。虽然他的面容像窗外的雪一样苍白,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而他的病竟仿佛是在好转,下床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多,渐渐变得很有精神,谈笑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前宏亮了些。

  窗台上的杜鹃花灿烂地开放着。

  “姐,外面又下雪了啊。”

  尹澄半坐在床头,眼睛亮亮地望着窗外飞舞的银色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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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5 | 只看该作者
“是啊,今天的雪出奇的多。”尹夏沫边低头给杜鹃花洒水,边微笑着说,“小孩子们肯定很喜欢。”

  “我也喜欢啊!姐,我们出去打雪仗好不好?等姐夫来了,我们一起去!”他兴奋地说。

  尹夏沫手上怔住,她望着盛开的杜鹃花,“欧辰”这两个字使得一抹温柔和感动在她的心底静静漾开。

  欧辰几乎整天都在医院,将集团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得力的手下。他每天忙于与医生们沟通商量治疗方案,不断地请其它著名的医生加入会诊的行列,甚至亲自飞到国外去请专家过来。出现在病房中的他并不经常说话,却把照料小澄之外的所有杂事都接手了。

  如果没有他陪在身边,这次她说不定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医生说你还不能去室外活动,等身体再好些,我们再去。”从对欧辰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尹夏沫笑着回头看他,见他像小孩子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小时候他最喜欢打雪仗,也喜欢堆雪人,每个下雪的日子对他都像节日一样快乐。

  “那些医生们总是危言耸听,其实这些天我的身体好多了呢,”尹澄笑呵呵地说,夸张地举起胳膊做出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姐,你看,我的手臂很有力气,好像也长胖了一点。”

  “嗯,我也觉得你的精神好了很多,”望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和越来越孱弱的身体,她心中猛地痛了一下,却强自露出开心的笑容,走过来坐在他的病床边,“也许再过一段日子,你就可以出院了。”

  “没错,而且反正现在也不用做手术,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啊,真想回家啊,牛奶自己在家里一定很寂寞吧,”他怔怔地说,然后又笑起来,“出院以后,我有很多事情想去做……”

  “办个画展怎么样?”她忽然说。

  “画展?”

  “是啊,你的个人画展,把你全部优秀的作品都展示出来。”她轻声地说,眼睛里有闪亮的光芒,“以前你的作品只是参展,或者被评奖,现在也到了正式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了。”

  “姐,只有出名的画家才开个人画展呢。”

  “哪有!谁规定只有他们才能开,而且你画的比他们都要好,当然更加有资格开画展!”她憧憬地说,仿佛他开画展的场面已经铺显在她眼前,“到时候要邀请你所有的同学和老师,当然还有我,还有欧辰、珍恩……”说着说着,她唇色一白,脑海中忽然再次闪出一个童年时那个隐约的人影……

  “如果有机会开画展,我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来,”尹澄深深凝视她,“因为那些画,大部分只是为姐姐一个人而画的,只要姐姐喜欢,只要姐姐是来宾就足够了。”

  “小澄……”

  尹夏沫愣住,眼底一阵又酸又热的暖流,而脑海中闪过的那个人影又让她长久地迟疑起来。她不知道小澄还记不记得那个人,那个让母亲痛苦得坠入地狱的人,那个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童年碎片中偶尔闪现的人影……

  “……你想见的,还有什么人吗?”

  良久,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那时候小澄还是很小的孩子,也许他完全不记得了吧。

“嗯?”

  “比如……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位夏叔叔……他……”如果可以,她宁可永不在小澄面前提起那个人。可那个人毕竟是小澄的……她不想让小澄有任何的遗憾,如果小澄想要见他,她无论采用怎样的方法也会将那个人送到他的面前……

  尹澄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呆呆地坐着,方才明亮的眼睛也渐渐黯淡。从她口中说出的“夏叔叔”那三个字如同是遗留在过去的噩梦,本早已尘封,却再次被吹拂出来,露出血迹斑斑的伤痕。

  看着他的表情,尹夏沫知道了。

  尽管那时候他还很小,可是却从没有忘记过……

  …………

  ……

  “……你为什么去找她?!你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幼小的她紧紧拉着小澄的手躲在房间的门口,听着客厅里传来盛怒的咆哮。她很害怕,她知道那位夏叔叔在黑道中很有势力,好像还曾经杀过人,而此刻他对着妈妈吼叫的声音,仿佛是想要杀了妈妈。

  “我是去告诉她,你是我露娜的男人!她不是早就把你抛弃了吗,而且她已经结婚了,没有资格再缠着你!”妈妈也大声地吼回去,吼声里带着哭泣的尾音。

  “啪——!”

  响亮的耳光声打在妈妈的脸上,也惊得房间里的她脸色一白,她想要冲出去保护妈妈,可是吓得发抖的三岁的小澄让她无法离开。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惊愕之后,妈妈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仿佛疯了一般地喊着,“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不顾性命地保护你,不让你被仇家追杀!你看看我胸口上的烫伤,你再看看我背后的刀伤!还有你的儿子!我为你生的儿子你也不想认,是不是?!”

  说着,妈妈像龙卷风一样冲了过来,打开门,劈手从她身边拉走小澄,冲到那个男人面前。

  “他是你的儿子!”

  那个男人面色铁青地瞪着妈妈,一眼也没有看小澄,冷冷地说:“他不是我的儿子,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随着剧烈的关门声,那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妈妈呆呆地望着关上的门,眼泪疯狂地流淌着。

  幼小的她,惊慌地看看妈妈,又看向小澄,见他满眼惊惧,小小的身体一阵阵地发抖。

  ……

  那天以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在家里出现过。妈妈不再去夜总会上班,每个白天都躲在屋子里哭,喝很多的酒,然后每个晚上喝醉了的妈妈不顾她的劝阻,带着小澄满世界地去找那个男人。

  她不知道妈妈都带小澄去了哪些地方。

  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找到那个男人。

  每次深夜或凌晨回来,妈妈都喝得烂醉,满脸狼狈的泪痕。而小澄就像受了惊的小猫,眼中充满恐惧,蜷缩在她的怀里做着噩梦。

  ……

  终于有一天,妈妈放弃了。

  “你没有爸爸。”

  妈妈死死盯着小澄,眼睛里满是红丝,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听到了没有?!”

  幼小的她紧紧抱着小澄,感觉到他瑟缩地颤抖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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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一直以来,她以为上天是公平的,给予一个人多少,就会拿走多少。可是,对于小澄,命运却显得及其的残忍和不公,让那时只有三岁的他就承担了太多残酷的现实。

  然后是母亲的过世,流落孤儿院,车祸,在他生活中好像从未经历过快乐幸福的味道,而现在,上天又想要将他的生命拿走……

  望着尹澄失神虚弱的面容,尹夏沫心中痛极,怜惜和悲伤让她连日来强作欢颜的克制力在一点点地瓦解。即使再自欺欺人,她也清楚地明白小澄的身体是在一天天急剧地恶化中,他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白,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除了你和姐夫,我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在片刻的回忆之后,尹澄苍白的唇角恢复了微笑的弧度,澄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留恋,“我不想去打扰他,也不想让他来打扰我。”

  “小澄……”

  各种心情的繁复纷杂使得尹夏沫怔怔地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小澄是正确的,即使夏老板此刻出现在小澄的面前,即使夏老板认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十几年的生活无法重新来过,妈妈也早已死去无法重生。

  “姐夫怎么还没来呢?”尹澄避开她的目光,故意叉开话题打趣说,“姐夫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吗,怎么今天这么久都没出现?会不会是因为你天天陪着我,姐夫吃醋生气了呢?”

  “咚咚。”

  好像是在响应尹澄的话,病房的门被敲响,然后欧辰提着一只大大的七层饭盒走进来。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尹夏沫的身上,见她虽然神情有些黯然恍惚但是眉宇间依然保持着镇静安好,才将视线转向尹澄那里。

  “今天感觉怎样?”

  欧辰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沉声问尹澄。

  “感觉比昨天又好了点,刚才还在跟姐姐讨论出院以后要做些什么呢。”尹澄笑着说。

  “有什么计划吗?”

  “姐姐说想要给我开个画展,可是画展我只想有姐姐一个嘉宾就够了,因为意见不一致,正在头痛呢。”尹澄开玩笑地说。

  “那么画展就多开几天,第一天的画展只单独为夏沫开放,从第二天开始才对公众开放。”欧辰打开饭盒的盖子,温热的饭菜香气飘出来,“画展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们先吃饭吧。”

  每天饭菜的食谱是尹夏沫和医生商量后定下来的,由欧宅的厨师严格按照开列的单子和配料表烹制出来,然后派人送到医院。因为怕小澄一个人吃饭会没胃口,所以饭菜是双份的,尹夏沫陪着他一起吃。

  每一层饭盒里都是清淡的菜式。

  尹夏沫将饭菜整齐地摆放在小桌上,而最后一层打开的菜肴却让她愣了愣,那是一道水煮牛肉,上面薄薄飘着一些辣椒。

  “这是……”

  她记得欧辰知道小澄目前不能吃辣的食物啊,怎么送来的饭菜里居然有这道,难道是厨师弄错了吗?

  “这道菜是给你准备的。”

  欧辰凝望着她愈发变得细瘦的面容。每日在小澄的病房守护,吃的饭菜也都和小澄一样是清淡少盐的,她的饭量变得很小,每天只是吃一点点就放下碗筷了。水煮牛肉是小时候她很喜欢吃的一道菜,说辣辣的很开胃,希望她现在还喜欢吃。

尹夏沫一怔,一股温热慢慢地从心底涌出来,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欧辰,忽然发现他也瘦了很多。自从小澄再次住院,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澄身上,而欧辰从国外匆匆赶回后,她竟一次也没有和他谈过,那份离婚协议书至今还放在她的床头柜里面。

  “啊,闻起来好香啊,”尹澄馋馋地对着水煮牛肉深吸口气,笑呵呵地说,“姐,你好幸福啊,姐夫又细心又体贴,连你以前最喜欢吃的菜都没忘记。唉,我也很想吃呢,可惜现在不能,姐,你一定要多吃一点,把我那一份也替我吃了好不好?”

  “好。”

  尹夏沫笑着回答,正准备去夹菜,又停了下来,低声问欧辰说:“你是不是还没吃饭?”算一下时间的话,今天他去接一位国外的名医来医院,这会儿又从家里拿了特意准备的饭盒过来,如此紧张的时间他肯定没顾得上吃饭。

  “……”

  欧辰还没回答,她已经又拿出一副碗筷放在他面前,温柔地说:“一起吃吧,如果没按时吃饭,你的胃会痛的。”

  尹澄微笑地看着姐姐和姐夫彼此眼神间流转出的关切和怜惜,他心中暖暖的,眼底悄悄闪出晶莹的泪光。也许姐姐嫁给欧辰是上天给予他最珍贵的安慰,欧辰是如此爱着姐姐,姐姐好像也越来越能接受欧辰,那么在他离开之后,姐姐还是会幸福的吧……

  “以后,我们每天都一起吃饭吧,”尹澄忽然提议说,“这样在病房就像在家里一样!”

  尹夏沫微怔之后看了看欧辰,见他也正默默地望着她,她心中怦然一紧,温婉地说:“好啊,只要你姐夫有时间过来,咱们就三个人一起吃饭。”

  “好。”

  欧辰将一块牛肉夹入她的碗中,看着她吃下去。

  “不过,三个人吃饭还是不太热闹,”尹澄笑呵呵地说,“姐姐你要加油哦,将来吃饭的时候我亲自要喂小外甥,有了小孩子一定会热闹很多……”

  病房里一片温馨的谈笑声,仿佛美好的未来铺展在面前,仿佛可以永远快乐幸福地生活着。

  *** ***

  时间一天一天地消逝,转眼冬天最寒冷的日子过去了,白天渐渐变长,夜晚渐渐变短。窗台上杜鹃花的花期出奇的长,紫红色的花朵茂盛地绽开在绿色的叶丛中。

  尹夏沫去了医生的办公室,欧辰有事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尹澄和珍恩。尹澄宁静地倚着床头而坐,凝望着窗台上的杜鹃花,手中的炭笔在素描本上静静地画着。

  “休息一下吧,你已经画了半个小时了。”

  倒了一杯热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珍恩心痛地看向尹澄,他的脸色白得异常,呼吸也十分微弱,握着炭笔的手不时无力地停下来,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才能继续画下去。

  “只差一点就画完了。”

  尹澄笑了笑,继续凝神画着。画面上的杜鹃花灿烂盛开,姐姐手拿洒水壶回头对他微笑,炭笔轻轻勾勒,一朵直透眼底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出来。

  珍恩怔怔地看着尹澄,欲言又止。

  每当夏沫在病房的时候,小澄就显得又健康又快乐,像个孩子一样活力十足地谈笑,嚷着要出去玩雪,仿佛他的体内有无限的活力。而每当夏沫不在的时候,他就变得异常安静,除了画画之外,他虚弱的身体常常只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去,又仿佛是昏迷,面容苍白透明得就好像他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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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3:36 | 只看该作者
“小澄……”

  珍恩迟疑了良久,望着午后阳光中他单薄如纸的侧面,终于忍不住咬紧嘴唇,犹豫地问:

  “你是在假装吗?只是怕夏沫担心,所以你在她的面前总是假装得好像你很健康,好像你的身体正在好转,可是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不对?”

  “……”

  尹澄微怔地停下画笔。

  “为什么要这样做?每天在夏沫面前伪装,应该是很累的吧,身体能受得了吗?为什么不好好地休息,夏沫更希望看到的是你真正地健康起来,而不是你假装的这些啊。”累了就要休息,疲倦就不应该再刻意地装成精神很好,那样会使得身体更差的不是吗?

  尹澄沉默地望着素描本上姐姐的笑容,半晌,低声说:

  “可是,这是我能留给她最后的快乐了。”

  “你在乱说什么?!”珍恩惊恐地低喊。

  “我的病不可能好起来了,所以在我还活着的这段时间,我想尽可能地让姐姐开心,不要为我的事情太难过。”尹澄微笑地说。

  “胡说八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可怕的话!”

  珍恩的身体开始阵阵发抖,黑漆漆的恐惧将她骤然包围起来,她心中慌成一片!

  “你怎么可能会死!你不是每天都说,你觉得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吗?!你觉得自己胖了一点,你觉得你都可以出去打雪仗了,你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出去堆雪人的吗?!怎么可以忽然又说你不能好起来了呢?!”

  珍恩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她慌乱地摇头,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脑中一片空白地说:

  “不可能的!你不会死!你会活得好好的!小澄,只是你搞错了,肯定是你胡思乱想地搞错了,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很快你就可以出院……”

  窗外是皑皑的雪色。

  窗台上的杜鹃花灿烂盛开。

  “对不起,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忘了吧。”尹澄的声音里有淡淡苦涩,唇角的微笑却一如既往的温柔,“珍恩姐,我以前答应过为你画一张画,对吗?”

  他从床头柜的画夹里面拿出一张画,笑着说:

  “已经画好了,你看喜不喜欢。”

  画面中是去往蛋糕店打工的路上,那路边开满了紫色的薰衣草,他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车座上,脸红彤彤的,挥舞着双手在快乐地唱歌。

  画里的那个珍恩快乐而充满活力……

  珍恩呆呆地看着那张画。那时候她和夏沫都在蛋糕店打工,小澄常常去店里看她们,她和夏沫招呼客人,他就坐在僻静的角落里看书画画。那段时光如今看来是那么幸福,她最在意和吃醋的只不过是小澄总是让夏沫坐在前车梁上坐在他的臂弯里,而她永远只能坐在后车座……

  泪水滴湿了画纸,在薰衣草上慢慢晕开。

  “好喜欢这张画啊,画面里只有我和你,”珍恩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其实你从来没有单独骑车带过我,每次都是有夏沫在,你才会骑车带我,如果夏沫不在,你就会急匆匆地去找她,好像我是空气一样。”

  “是吗?”尹澄回忆着。

  “当然是了!”珍恩抽泣着,泪水无法停止般地从脸上滑落,“当时我心里又酸又嫉妒,我多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注意到我,仅仅是注意到我,而不是因为我是夏沫的朋友。那种嫉妒有时候强烈得让我害怕,我怕我会变成一个坏女人,会讨厌夏沫夺走了你全部的注意力。”

“珍恩姐……”

  “为了不变成坏女人,不让你讨厌我,我就努力地要成为夏沫最好的朋友,我去接近她,我去关心她,只有我对她好,你才会对我好。可是,你看,我还是一个坏女人,我对夏沫的友谊并不单纯,我是为了接近你才去接近的她!”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珍恩哭得满脸狼狈,她失声痛哭说: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对不对?!你是真的快要死了,再也没有可能康复,也许很快就要死了,所以你才会说那些话,对不对?!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因为你怕夏沫伤心,所以你要在她的面前伪装得你很健康!可是……可是……你怕你真的死了以后,夏沫还是会很伤心很难过,所以你想要让我到时候好好安慰她,所以你才要对我说这些,对不对?!”

  “珍恩姐……”

  尹澄怔怔地望着她。

  “不要叫我珍恩姐,我说过好多好多次了,喊我珍恩就好,我不是你的姐姐,夏沫才是你的姐姐,我不是!”珍恩伤心地哭着。

  “对不起,珍恩姐,”尹澄低声说,“但是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像是我的另外一个姐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成为了姐姐的朋友,你都一直在用心地帮助她,我很感谢上天让姐姐有了像你这样的好朋友,也很感谢你一直以来陪在姐姐的身边。”

  “小澄……”

  泪水浸得珍恩的脸又湿又痛,她的心也又湿又痛。

  “如果还有来世,”尹澄凝视着她流泪的双眼,微笑着说,“我会试着喊你的名字,不再把你当成另外一个姐姐。”

  “真的吗?”

  “真的。”

  “是你说的啊,你可不能反悔,我会记得你说的话,如果真的有来世你却忘了这些,我会恨你的!”珍恩哭着笑了起来,再次胡乱地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痕,却越哭越多,好像绝堤的河水一样止不住。

  “好。”

  尹澄轻柔地回答,将纸巾盒递给她。她狼狈地用纸巾擦着泪水,深呼吸,再深呼吸,她不可以再哭了,她还有话要告诉小澄。

  “那我也答应你。”

  终于克制住了眼中的泪水,珍恩一次次努力深呼吸,让自己的唇角露出颤抖的笑容,宣誓般地举起右手对他说:

  “虽然我很笨,虽然我一点也不优秀,虽然我并没有太大的力量,可是,我发誓,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去保护夏沫。如果你不在了,我会连同你的那一份,去守护她和照顾她,让她一生平安快乐!”

  “珍恩姐……”

  尹澄的眼圈也微微红了。

  “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放弃治疗的希望。也许那些悲观只是你的胡思乱想,也许你会康复,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窗台上的杜鹃花静静地绽放,叶片上的水珠就像珍恩眼底闪出的泪光。

  *** ***

  然而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尹澄的身体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脸色如窗外的雪花般越来越苍白。与冬至之后的白昼黑夜正好相反,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每当夏沫守在病房里,他仍旧还是吃力地想要扮演出健康快乐的模样,夏沫也仿佛毫无察觉地听着笑着,好像他很快就可以好起来。每次,珍恩都尽力配合着小澄说笑,让病房中充满轻松的气氛,然而看着微笑的夏沫和微笑的小澄,她心里的悲伤如同深夜的海水般翻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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