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onma 于 2013-3-4 19:11 编辑
我姥爷是个农民,他的手我没有见过,我想应该跟我爷爷的手一样个吧。我爷爷的手,我见过,跟我父亲一样个,一哈是一双做庄了个手,不是脏手,是做庄了,赤壁话说的做到作孽,手都做庄了(十个指夹都变短了,做折了)。
我父亲的手,是我见过的最作孽的手,过年回家,夹菜都夹不稳,因为手指关节干活太多,变得粗大,加上天气比较冷,都肿涨了,拿筷子手指不灵活,每每一个苕丸子要夹两三下才能成功,出于人道主义援助,我每年回家吃饭都是站在他旁边,以便可以帮他夹菜。不过,父亲一向都很倔强,说道:我晓得夹,要嗯夹个么得。
想想父亲干的活真他妈多,所有的“好事”全碰到了,陆水建水库,碰到了,上坝上挑土,林场栽树,碰到了,一栽就是好几年,关键要是几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还好,都是免费修的,相当于义工,村里修路,那个时候还没有马路,都是父亲同辈个人免费修的,在父亲的记忆中,少年基本上就都是在外面为国家搞建设,不要谈什么读书了。
结婚后正好碰到改革开放,分山分田,承包到个人,多劳多得。从此以后就是没日没夜的干活了,为么家要干活就不消说得了,要活命啊。我们上学要交学费,还要交提留(就是交钱给国家,交税),等我们书读完了,国家又说学费免了,只怪父亲那辈人的命运不好了。虽然如此,父亲还是每天开心的做,开心的干活,并且常说:现在比过去要好多了,过去是干得要死,饿得要死,现在干一个是一个。
儿女大了,结婚是件大事,按过去习俗,媳妇是应该娶回农村(农村有自建房),可现在想娶个媳妇城里没得个房子,人家媳妇都懒得次嗯,我做和尚的心都有,父亲当机立断,把多年的积蓄,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个包袱拿出来,准备在赤壁街上买个屋儿娶亲。我心里当然乐开了花,当父亲在与亲家敬酒碰杯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的那双手。
那双手第一印象就是拿不出手,由于长年四季干农活的原因,手上都是列了一道道伤口,不可能等伤好后再去干活,而是就这样随便摸点药或者创可贴就干活,一些龌龊就会掉到伤口里,等伤好了,结疤了,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那一刻,我羞愧难当,不是羞我父亲的那双手,我父亲的那双手,是劳动的双手,是伟大的手。我是羞自己无能,不能在城里买套房子,长大成人了,还要啃老。
在外打工多年,我也有了自己一定的积蓄,并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挣钱买的),准备把原来那套婚房卖掉,把钱还给父亲,让老人家有钱安度晚年。可父亲手一挥。
我又看到那双手了,伤疤无数,关节粗大,大拇指足有我三个拇指粗,并且每个手指指甲部位要明显比正常手指短一截,得干多少活儿才会变成一双这样的手啊。
父亲说:我要嗯还个么钱,我们还动得,不差钱,就当是送给孙子读书吧。留着怕是以后房价还会涨呢?
父亲闲不住,一天忙到黑,巴不得太阳一日到夜不落水就好。我们做孩儿的,除了在心里感激之外,就是少惹他生气,但愿二老身体健康,不要生病。
等他静下来那一天,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他那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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