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民传说1】之午间暴雨（连载）

阳过午时

       公元2013年8月25日，这是个星期天。尽管是休息时间，可随着地球的转动，全市、全国乃至全世界仍然不可能有片刻消停。

      最吸引球的是山东某个城市的法官们在忙碌，有位级别很高很高的落马高官在那里接受庭审。有的人在鼓掌，更多的人在沉默。网络红人申律师很茫然，湖大政治系毕业的璧川热线小编嬛嬛也很茫然。政治与法律，好比一对夫妻，在缠绵中争斗，在争斗中缠绵。

      璧川市这天也有新闻发生。前一天刚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冒着酷暑出现在某大型企业车间。这个企业虽然有些污染璧川的天空，但璧川的百分之六十公务员、老师都靠这个企业的税收发工资。

       在热线小编嬛嬛整理的动态中，这天上午，还有某位民主党派副市长的新书首发。副市长专长写诗的，全国能写诗的副市长可没有几个。小编嬛嬛很佩服这位文人官员。

      其实，这些都算不上今天爆炸新闻。

     中午时分，东边黑压压的雨云向这边飘来，闪电、雷声也越来越近。一阵狂风，吹散了大街上的行人，接着雨滴开始在柏油路上扎起水雾。

      一个撕裂天空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得房屋有些颤抖。小时候在乡下，也偶然会有遇见像今天这么吓人雷电，一般暴雨过后，都会发现那声巨响会劈断一棵大树或劈死一头水牛。当然也有劈死人的情况，父辈们都说，被雷电劈死的，十有八九是恶人。

      这个中午，暴雨中的哪个惊天炸雷会劈到什么呢？嬛嬛很快就从帖子中发现了网友的爆料：龙山别墅小区的一只大黄狗被雷电劈死。

      接着又出现其他网友的跟帖补充：被雷电劈死大黄狗的主人，是璧川市高新开发区管委会主人黄氏仁。

      嬛嬛顿时敏感发现，雷电劈死大黄狗虽然算不上大新闻，但与黄氏仁扯上了关系，这个帖子注定会成为“火帖”。很多网友也看出了端倪，纷纷提前回复“此帖必火，签到留名”。

     这位黄氏仁先生在璧川热线上并不陌生。因为就在两天前，有“热线搅屎棍”之称的网友“璧川刁民”就连续在爆料台发帖，揭发璧川市高新开发区管委会及黄氏仁的问题。比如说“高新开发区管委会高层集体贪污”、“黄氏仁养小三”等连串问题，虽然看起来有些扑风捉影，但还是引起网民的极大关注。黄氏仁也在第一时间光临璧川热线总部，严正要求删帖。后来虽然没有删帖，但璧川热线老总郑主公（当然是网名） 给了黄氏仁极大的面子，将帖子里黄氏仁的名字全部以*号代替。据说黄氏仁还到市**局报案，要求像北京警方抓捕记者刘虎一样以造谣罪行将“璧川刁民”缉拿归案。璧川警方是否采取行动，目前不得而知。

      非常意外，这个中午的一束闪电将黄氏仁家的大黄狗给灭了。就是上天发怒，打狗还得看主人是吧。大黄狗的死，让后面的故事扑朔迷离 。

（请听下回分解）

阳过午时

       市高新开发区管委会行政部部长王才去管委会主任黄氏仁家的时候，正是暴雨过后不到一小时。虽然黄氏仁有休息时间不处理公务的习惯，可王才却有紧急事件需要向黄主任汇报。

       王才驾车进入龙山小区，老远就看见黄氏仁家门前站着几个人朝院子里张望指指点点。王才停好了车，绕过那几个人，刚进门，就隐约听见黄氏仁的老婆桂宝在不停叫着“王才”，并夹着哭声。

       王才赶紧两脚跨进院子，就问：桂姐，您叫我吗？

       桂宝没有抬头，继续在哭泣，叫着“王才”……

       黄氏仁看见王才，赶紧说：小王啊，家里刚出了一点意外，你就第一时间赶过来，真难为你了。

       王才问：黄主任，家里出什么事了？桂姐为何这么伤心，还叫着我的名字？

       黄氏仁说：你桂姐不是在叫你，刚才我家的大黄狗被雷劈死了，你桂姐正伤心呢。她是在哭大黄狗，大黄狗叫“旺财”。

       王才心想：他娘的，怎么给狗取了一个和我同音的名字。

       王才心里在骂。但很快表现出满脸悲痛的样子。

       一时很尴尬，王才想上前对桂姐说声“节哀”，可又觉得不合适，就忍住了。

       桂姐停止了哭声，她对王才说：王部长，你是不是往殡仪馆打个电话，让他们送个冷冻棺到家里来，我想给狗办丧事。

       什么？给狗办丧事？王才心里感觉很滑稽。

       还没等王才回答，黄氏仁就制止了他老婆：瞎胡闹，给狗办丧事成何体统，这影响多不好。小王你别听你桂姐的！

       桂宝见老公反对，又悠悠的哭起来。

       黄氏仁对王才说：话又说回来，你桂姐和旺财的感情可深着呢。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特别是女儿到武汉读大学后，我又经常出差招商，都是旺财陪着你桂姐。

      黄氏仁说的时候，王才眼角红红的。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刚才用劲柔了的。

      这时，王才想起急着来黄氏仁家的目的，赶紧说：黄主任，我也有紧急事向您汇报，本来想就在电话里说，可您家的座机和您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黄氏仁说：今天星期天，想不到也有急事，你快说说。

      王才说：一个多小时以前，下暴雨的时候，我们开发区华晨化工厂的大烟囱被雷劈倒了，目前已经停止生产了。

      黄氏仁听了吓一大跳：什么，华晨化工厂的大烟囱也被雷劈了？俗话真是说好啊，祸不单行。

      这个华晨化工厂，可是市里的龙头企业，直接关系到全市行政队伍的生存和经济发展。就在今天上午九点多，黄氏仁还陪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武疆去慰问过冒酷暑生产的一线工人。

      黄氏仁问：这个大烟囱恢复重建估计要多久？

      王才说：我来之前问了厂长，他说大烟囱是工厂的核心设施，慢则两个月，快也要一个月。

      黄氏仁也顾不上大黄狗了，对王才说：叫我的司机过来，我要去向市委武疆书记汇报。

      王才当着主任的面，一通电话。黄氏仁的司机小徐开着丰田锐志屁颠屁颠过来了。王才陪着黄氏仁出来，黄氏仁上车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王才：你和**局沟通了吗，快点查出那个什么“璧川刁民”是谁？

      王才回答说：已经找了他们雷副局长，那边正在查。

       暴雨过后的这个下午，壁川热线的兼职管理员秦歌一直盯着电脑。前几天，他就接到市互联网管理办公室的通知，说是原市委书记丁池刚刚荣升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原市长武疆接任市委书记，上面要求在这新老交替的敏感时期，要密切关注网络舆情，防止网络突发事件。

       壁川热线老总郑主公平时只管经营，网络社区管理全权委托秦歌处理，所以市互联网管理办公室也习惯绕过郑主公而直接向秦歌发指示。

       因为是兼职，秦歌没有在壁川热线总部上班，尽管郑公给他安排有专门办公室。平时大部分时间，他都坚守在自己的“周郎顾”古琴专卖店里，边看店边用笔记本电脑处理着热线上的事务。秦歌本来只略懂古琴，他被湖北大学的一个汉马教授忽悠，加盟了一家汉马教授与人合伙的古琴销售机构。开业两个月了，才卖出一架古琴。汉马教授说，生意是守出来的，只有坚持，才会盈利。汉马教授还说了，后期除了卖古琴，还可以合作做培训，前景一片光明。

       秦歌是通过热线小编嬛嬛认识教授的。那位汉马教授是嬛嬛的老师。

       整个下午，秦歌都在关注两篇帖子。

       一篇是壁川热线贵宾程建桥写的《盘点壁川历任县（市）委书记》。程建桥也是壁川文艺界元老，他写这篇文章还颇费一番心思。从一九二五年六月壁川第一个GCD支部书记沈国桢开始，一直到二零一三年八月的市委书记武疆，八十八年间壁川共有四十三位书记，平均每两年一届。任职时间最长的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县委书记李范，总共干了九年。最短的是大革命时期的祁昌，他只当了三个月书记就牺牲了。程建桥特别列举了履职不到两年的，共十三位。其中四九年之前六位，不是牺牲就是叛变，所以时间都不长。再就是二十一世纪初到现在的七位，曾有一位因犯错误提前卸任，其余六位全集中在最近八年。八年换了六任市委书记，几乎都是提拔，实属罕见。秦歌感觉出程建桥的帖子有深层寓意，所以不得不密切注视。果真，在其后的跟帖回复中，出现了“壁川是个大跳板”、“壁川是块试验田”之类的语言。

       另一篇帖子就是《开发区官员家的狗被雷劈》，后面的跟帖回复中也直指“狗是高新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黄氏仁家的”。“壁川刁民”曾爆料过高新开发区管委会及黄氏仁的问题，秦歌担心两个帖子合流后会不断发酵，真想不到会产生什么后果。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又有一个新帖子出现：《高新开发区华晨化工厂烟囱被雷击倒塌》，发帖人又是“壁川刁民”。

       看到这个帖子，秦歌心里一紧，似乎真会有大事发生。

       正当秦歌为自己肩负维护壁川安定的神圣使命而自豪时，手机响了，是嬛嬛的。

阳过午时

    波园小区A座16楼，壁川热线总部。嬛嬛和同事咪咪正遭到两名悍妇的围攻。

    此刻，一直潜伏在网络深处的热线注册会员“壁川刁民”还不知道，这些都是他惹的祸。

    最早来热线总部找麻烦的是纺织职业学校何校长的老婆。嬛嬛不认识什么这个女人，但知道何校长。约半个月前，“壁川刁民”发了一篇《纺织职业学校校长勾引下属老婆》的帖子。大概意思是说，何姓校长乘下属外出进修的机会，与其妻子勾搭成奸。据教育局反馈的消息，此帖出现不久，何校长就被停职，接受调查。

    何校长的老婆进门也不坐椅子，而是一屁股坐在嬛嬛的电脑桌上。

    咪咪不知轻重地开玩笑说：阿姨，现在网络上都时兴坐沙发，您没必要坐到桌子上来呀。

    何校长老婆顺手拿起嬛嬛的茶杯敲打着桌面，狠狠地说：要你们领导出来，要那个“壁川刁民”出来，太气人了，我家老何老实本份，对我忠心耿耿，怎么会勾引那个丑女人？

    咪咪还在接话：老实的猪儿不恰糠。

    嬛嬛大概听出一些缘由，赶紧一脸无辜地对何校长老婆说：阿姨，您别激动，您说的是哪个老何啊？

    何校长老婆：哪个老何？我家的那个老何，纺织学校那个老何，被你们污蔑搞下课的那个老何。

    咪咪仍然有心没肺地接话：阿姨，您这几个阶梯式排比句用得真有水平。

    嬛嬛赶紧制止了咪咪接着往下胡捏，解释说：阿姨，今天星期天，我们领导不在，那个什么“壁川刁民”我们也不认识，他只是个网民。

    何校长老婆：就算那个狗屁刁民不是你们单位的，可他在你们热线造谣污蔑人。叫你们领导给我说清楚，给我家老何恢复名誉。

    嬛嬛说：每个人都有在我们热线发帖的自由。就算“壁川刁民”发了那个贴，我们当时也作了技术处理，没有直接点出你家老何的名字。再说，要恢复名誉，也得由教育局出面澄清，您说是吧？

    何校长老婆：我不管，叫你们领导来，否则我今天和你们没完。

      ……

    嬛嬛和咪咪正在与何校长老婆口舌交锋的时候，又进来两个女人。

    嬛嬛一见，就知道又是来扯皮的，因为前两天她们也来过，是市高新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黄氏仁的老婆桂宝和女儿黄蓉。黄蓉还好，毕竟是大学生，说话比较文明，看起来也不是吵架耍泼的那种女人，好像就是个来打酱油的。她妈妈可就不一样，是个泼妇，开口闭口就是“老娘怎么怎么的”。

    嬛嬛猜想她们一定也是为“壁川刁民”爆料黄氏仁腐败的帖子而来。再又想想，嬛嬛惊起一身冷汗。知道今天她们这气势汹汹的阵势，除了要为黄氏仁讨说法，还要为那条天杀的死狗纠缠。因为偏巧今天下午热线又爆料她们家大黄狗被雷劈的新闻。

    事情果然不出嬛嬛所料。何校长老婆虽然还在喋喋不休，桂宝一进门却是破口大骂，咆哮如雷。

    嬛嬛赶紧示意咪咪抵挡在前面，自己退到一边，拿出手机给老总郑主公打电话。郑主公机品相当不好，总是设置成无法接通的模式。

    嬛嬛情急之下，只好又拨了热线管理员秦歌的手机。终于通了。

    秦歌以壁川热线领导身份出现的时候，何校长老婆与桂宝已经安静了许多。但仍然汗流浃背地坐在沙发上，赖着不肯离开。

    半个小时前，嬛嬛与秦歌通完电话，又溜到办公室文化展示墙背后的电源箱旁，偷偷拉下了总闸，造成停电的假象。办公室的空调自然也同时关机。

    虽然中午下过暴雨，可现在还是接近40度的高温。不一会儿，两位女人又热又累，口干舌燥，发泼的声音逐渐降了下来。

    秦歌搬了一把板凳子坐到沙发对面，对着沙发的几位打起了官腔。他知道，这两位女人肯定喜欢打官腔的，因为她们都是和“官”盖一床被子的人。

    秦歌扯了扯嗓子说：你们要反映的情况，嬛嬛同志已经向我汇报了。我承认，网民在热线上发的那两个帖子确实是影响了你们的生活，甚至影响你们家庭的团结和谐，我表示很遗憾。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的老公品行过得硬，我们就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我们党的政策，你们也是知道的，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会无赖一个好人的。……

    黄氏仁的女儿黄蓉，全神贯注看着秦歌，眼睛里有些惊奇、有些柔情、有些敬慕，陶醉在他的口若悬河中。

    秦歌一通演讲发表完毕，两个女人还真给镇住了。

    是何校长的老婆先找台阶下，她说：秦总，虽然目前我在学校食堂工作，做一些粗活，可前几年的时候，我还当过几天代课老师呢，所以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秦总解释清楚了，那我就等教育局的调查结果，等你们给我家老何恢复名誉。

    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话的黄蓉也对她妈桂宝说：妈，你看秦大哥说得多好，我们不要闹了，越闹影响越是不好，回去吧。

    桂宝板着脸说：不回去还能咋的，这里电都没有，把老娘热死了。

    秦歌赶快说：咪咪，快送一下阿姨和这位小妹妹，给她们按电梯。

    咪咪笑呵呵陪着几位出门，边走边说：欢迎下次还来坐沙发啊，阿姨。

    刚走几步的黄蓉又折返过来，走到秦歌面前说：秦哥哥，你真健忘，不记得我了吗？

    难怪开始进门就觉得与黄蓉似曾相识。

    秦歌这才仔细看着黄蓉，脑壳短路了半天，才说：你是蓉儿？……桃花岛的蓉儿？

    总算一身轻松正拿起杯子喝茶的嬛嬛一口水喷了出来。

阳过午时

       黄蓉和她妈妈桂宝回到家里，不一会儿黄世仁也回来了。桂宝问他向武疆书记汇报的情况如何。黄世仁心事重重，没有回答。黄世仁只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那么高的烟囱，难道没装霹雷针？

       壁川热线的注册会员有数万之众，对于官方或民间的各种消息那是相当的灵通。又有网友发帖爆料，说是下午三点半钟，市委武疆主持了他就任市委书记来第一次紧急会议，专题研究华晨化工厂烟囱被雷击倒塌问题。

       武疆书记作了三点指示：一是由气象局、建工局迅速查明倒塌原因；二是请审计局查一查当时承建烟囱的基建公司，看是否有建设质量不合格或相关人员渎职行为；三是由高新开发区管委会迅速组织化工厂开展恢复重建，争取早日开工生产。

      秦歌他们没有上网，所以没看到这个帖子。其实，也无所谓，很多网友压根就不喜欢关注此类的官样新闻。大家更愿意去关心那条死狗。

     此刻坐在壁川热线总部沙发上的是老板郑主公。秦歌他们送走了扯皮的女人，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蓉儿，郑主公也刚好从电梯里冒了出来。

      他笑眯眯听完咪咪讲述下午发生的一切。然后神秘地说：你们知道我下午在做什么吗？

      秦歌问：手机都打不通，谁知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郑主公压着嗓子说：整个下午，我都在与“壁川刁民”网聊。

      秦歌很惊奇：你认识那个把热线搅成浑水的 “壁川刁民”？他是什么人啊？

      郑主公说：其实是他主动加的我，我也没完全弄清楚，只听他说自己在浙江工作。不过我用特殊软件查了他的IP地址，确实显示在杭州。

      嬛嬛说：热线资深会员壁川山人、柳十一都在杭州，会不会是他们的马甲？

      郑主公说：我想不是，与“壁川刁民”网聊，感觉他有些肤浅，文字水平很一般。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主持正义，成为意见领袖。

      嬛嬛说：这个“壁川刁民”可给我们热线惹来不少麻烦呢，估计他以后还有爆料，还会扯出一些人，只怕郑主公你招架不住。

      郑主公说：不要紧，下次有麻烦我继续关机，相信你们可以摆平。

      为了表彰秦歌与嬛嬛、咪咪成功处置这起突发事件，郑主公决定请他们三位吃饭。还是老地方，位于六里桥街的小四川酒店。这个小酒店，只有一个小厅、两个小包房，而且设施非常破旧。菜肴却很不错，关键还很便宜。

      几个人喝了一点雪峰啤酒。郑主公开车，滴酒不沾。秦歌喝了两瓶，朱颜未改。嬛嬛和咪咪分了一瓶。嬛嬛虽然喝得不多，脸上很快有了红晕。

      秦歌频频和嬛嬛碰杯，他喜欢看女人红着脸的样子。

      夜深了，很多人带着那场午间暴雨记忆，进入梦乡。

      此刻，是8月25日23时57分，最后三分钟过后，今天的新闻不再是新闻了，明天还会有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

      电脑前的秦歌已成为“大侠郭靖”，准备行走 “桃花岛”。

    “桃花岛”，是一款最新的网络游戏。起初，秦歌只是初涉江湖的小混混，通过不断的比试武功加智力竞技，最终成为游戏里的“郭靖”。“黄蓉”的产生也非常不易，除了要过人的武功，还要会织布、绣花、做饭等一些闺秀必备的素质。非常巧合的是，秦歌的“蓉儿”妹妹，在现实生活也叫黄蓉。

       秦歌与黄蓉在游戏里相识，成为一对偶像“侠侣”。虽然她们俩在游戏里都有虚拟的服饰，但头像确实真实的照片，所以今天黄蓉一下认出了“秦哥哥”。

      游戏中，黄蓉正在等待秦歌的出现。即便是网游，也会日久生情。黄蓉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早已将秦歌当成自己梦中的恋人。

然而，秦歌尽管在游戏中非常执着，也尽情投入虚拟故事情节里，可他知道，那只是网络和游戏而已。

      秦歌刚刚登陆，等待已久的黄蓉就亲密地喊着“靖哥哥”。

      就在今天，哦，不对，应该是昨天，“郭靖”与“黄蓉”偶然见光后，现在再在游戏里扮演一对情侣，秦歌却感觉怪怪的。他对现实中的黄蓉完全找不到网络中的那般依恋，尽管黄蓉很漂亮。

      玩了没有多久，秦歌就不顾“蓉儿”挽留，提早退出了今天的“桃花岛”，很快睡了。

      秦歌做了一个梦，他穿越到了清朝。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他是雍正皇帝的弟弟果亲王。在那个演绎一段悲情故事里，他喜欢一名清纯女子，叫嬛嬛。

阳过午时

       现在我们来说说那个壁川刁民。

       壁川刁民，注册资料显示为男性，年龄33岁。其热线ID注册于2012年3月8日，高级会员（军司马），在线时间955 小时，最后访问时间2013年8月26日22时55分。

       在某部门的一个会议室里，几个人正在讨论关于“壁川刁民”的议题。

       甲说：这个“壁川刁民”最近一直发帖爆料我市的一些单位和领导，造成极坏的影响，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抓住他，严厉处罚他。

       乙说：我不同意这个观点，“壁川刁民”虽然爆料了很多要害部门和单位领导，可目前都还没有调查结论，也就是说还没有他诬赖诽谤的证据，至少现在我们没有理由处罚他。

       丙说：一个自认为是“刁民”的人，我想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网上不是也有个“楚天良民”吗，虽然也一直匕首投枪地发表一些偏激文章，可人家毕竟是良民，也没点名道姓地爆料过谁，我们拿他没办法。可对刁民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我们就应该打击。

       丁说：不管怎样，已经有些单位来报案，以涉嫌诽谤要求缉拿并严厉处理壁川刁民，雷局也在一个劲地过问这件事，我们总得有所行动。

       甲问乙：你们找到“壁川刁民”了吗？他是谁？有没有查清他在哪里？

       乙回答说：根据他的ID显示，他有时在浙江杭州，有时又在上海。浙江、上海那边的同行也不愿意小题大作，去帮我们布控找人。我们自己可以过去找，但需要旅差和工作经费。“壁川刁民”没有杀人、放火、诈骗，我想上面领导也不会愿意拨资金给我们去找一个网络上的虚拟人物。

      壁川热线总部。郑主公也在主持开会，围着那张小会议桌的有秦歌、总编室汤主任，小编嬛嬛和咪咪，还有市场部的张久久。议题同样是关于“壁川刁民”。

      汤主任说：“壁川刁民”惹的麻烦可真不少，他只知道自己爆料的过瘾，我们时刻准备给他当扑火队长，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单位或个人来热线扯皮。

      张久久说：扯皮到不要紧，关键还影响我们的生存。本来上次已经谈好由高新开发区赞助我们办帐篷节的，这次我们把开发区主任黄氏任得罪蛮狠，你们晓得吗，昨天开发区通知我们说赞助取消。

      嬛嬛也诉苦说：我和咪咪的工作本来就忙得晕晕乎乎，现在还要当信访局长，真的很累人。

      咪咪帮腔说：是啊，无缘无故多了接待来电来访的任务，而且这个任务很神圣、很重要，主公是不是该给我们发点奖金呢？

      汤主任对郑主公说：你不是还在网上和他聊天吗？你可以劝劝他，少找麻烦。

      郑主公很无辜地说：我哪能做得了刁民的工作，他现在招兵买马，拉各种愤青入伙，他还恨不得发展我，要我做他的卧底呢？

      秦歌说：听说现在##局也在找他，等他被缉拿，就安宁了。最近“两高”不是出台了法律解释吗，同一诽谤信息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5000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500次以上的，应当认定为“情节严重”。他的帖子在我们热线的点击量早超过了这个数字。

      嬛嬛说：可是，你们没感觉到“壁川刁民”爆料的内容，还真是有那么点靠谱吗？有些官员腐败的事在坊间也有传闻。起码现在没有任何官方回应说他是在造谣诽谤。

      郑主公最后一句话总结说：看来我们要做好长期的斗争准备，大家都坚持坚持吧。就结束了会议。

      长期斗争。和谁斗争？璧川刁民？相关部门？爆料当事人？郑主公说的半截话让咪咪思考了一上午。

      秦歌参加完热线管理层的工作例会，又赶到古琴店里，尽管几天半月做不了一笔生意，可他还得坚守。正想中餐如何打发，刚好接到古兰的电话。

      古兰，是秦歌的高中同学，也是秦歌的初恋。高三的时候，两人相恋了半年。高考完后，古兰去了长沙读湖南大学，秦歌却去了武汉一所二本学院。

      如今古兰已是##局雷副局长的老婆，雷局长也是璧川人，原在长沙某部任营长，与古兰的学校仅一墙之隔。近水楼台，他以军人的猛烈攻势俘虏了古兰，打败了秦歌。

      古兰对秦歌虽说再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感，可她仍然将秦歌当好朋友，甚至是知己，偶尔在一起吃饭喝茶，聊一聊爱情之外的事情。

      古兰刚出差回来，想约几个同学吃顿饭。秦歌自然是第一个接到通知的。

      秦歌在电话里对古兰说：我还可以带一个人吗？是个女的。

      古兰很大度说：是你女朋友吧，带过来我给你把把关。

      秦歌说：不是女朋友，只是一个热线同事，我就想借你的饭局找她商量些事情。

阳过午时

      秦歌立马给嬛嬛打电话说：我中午想约你谈点事，一起吃饭吧？

      嬛嬛说：好啊，只是要让你破费了。

      秦歌说：哪里啊，我也是借斗笠送人情，一个女同学请客。

      嬛嬛支支吾吾说：女同学请客？是你女朋友？我一起去不好吧？

      秦歌说：不是女朋友，人家已婚，性格很爽的，不要紧，我等你下班一起出发。

      秦歌和嬛嬛刚到璧川味道餐馆，古兰和几位男女同学已经在包房里嬉笑说着什么，见秦歌他们进来，古兰就责怪说：我可是第一个给你打的电话，你却最后到。

      秦歌解释说：我在等这位美女呢，她们下班时间晚。

      说完就将嬛嬛介绍给在座同学，并将几位同学也一一介绍给嬛嬛：壁川审计局的副局长李城内、城市开发总公司的董事长肖理、小乔茶坊的老板乔三萍、壁川日报的编辑吴恒……

      嬛嬛礼节性打招呼，只有壁川日报的吴恒曾经在一次宣传舆情会上见过，其余几个都不认识，刚才介绍的名字也几乎都没记住。

      秦歌没顾得上和嬛嬛说事，菜已经上桌。只得先融入饭局中。

      无非是古兰先感叹一番这次去苏杭沪出差的艰辛和一路收获。

      乔三萍问：你们信访局有什么业务工作也需要出差，难道去围堵上访对象？

      古兰说：就算我们围堵上访对象，也得去江城或北京啊，哪用得着去苏杭。其实，我这次是去参加一个信访改革研讨会的。

      几位同学笑着问她有没有艳遇。古兰说：你们别说，在外面一不小心还真有艳遇。

      古兰说，她在火车上遇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好像是个老师，就睡在她的对面下铺。一路上，这个男人给他倒茶、买饭，还专讲一些段子给她解闷。到站后还一直将她的行李送到当地同行接站的商务车上。临别时古兰忍不住问了一句，同志，您叫什么名字。那个男的结结巴巴说，我叫雷锋。

      古兰讲到这里，嬛嬛差点儿把一口饮料喷出来。一桌的人都大笑起来。

      女士们吸着猕猴桃饮料，秦歌与几个男士喝着啤酒。城市开发公司的老总肖理，是同学中最牛的，他的公司是市政府直属企业，除了投资大型市政设施建设，还是全市唯一具有土地收储交易权限的运营机构，所以肖理的权力特别大。可大家都知道肖理是一个正直、本分之人，早年还喜欢文学。如今的肖理虽然腰板厚、底气足，可对秦歌却是毕恭毕敬。高中的时候，秦歌就是星河文学社社长，肖理当时只是个一般作者，忠实地跟着秦歌混了三年。

      肖理对秦歌的选择很是不解。他与秦歌碰了一下酒杯说：秦老大，我真搞不懂，你原本比我混的好的，你都是文化局最年轻的副局长了，为何突然辞职下海？

      秦歌说：原因很多，一言难尽，也许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适应政界这些规则，想脱离苦海。再说我现在单位还保留着我的编制，说不准哪天我会回过头去上班的。

      古兰说：还是秦歌洒脱，副科级职位，说辞就辞了，那么漂亮的老婆说离就离了。

      嬛嬛暗暗一惊，她以前从不知道秦歌结过婚，还离过婚。他斜视着旁边的秦歌，秦歌正端着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

      秦歌本不想多喝，可话题转移到他身上，又勾起他内心深处的伤感，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一顿饭吃到中午两点，嬛嬛要去打卡上班了。嬛嬛问：秦大哥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秦歌眼睛迷迷离离，说：是……的。

      古兰见秦歌醉了，就对嬛嬛说：等明天他清醒了你再问他吧，现在这样子恐怕也说不出个由原。

      古兰又吩咐肖理说：你走的时候，带上秦歌和这位美女，让你的司机送他们一程。

      嬛嬛说壁川热线制度严，不能迟到，肖理就要司机先送了嬛嬛。

      

      秦歌回家朦朦胧胧睡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将他吵醒。他一看手表，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电话是黄蓉打来的。她说：秦哥哥，我想找你谈谈好吗，是关于我爸爸的事。

      秦歌揉着眼睛问：你爸爸怎么了？

      黄蓉说：还不是网上说的那些事，我很压抑，除了你，我不知该向谁诉说。

      秦歌说：那好吧，什么时候见面？到哪里见？

      黄蓉说：我请你去“稀里糊涂”喝粥吧。

     “稀里糊涂”其实是一个餐馆，里面煲的粥很有名。

      秦歌说：好吧，我中午喝多了，正想吃点清淡的稀粥醒醒酒。

      秦歌起来洗了把脸，就打开电脑，浏览了一遍壁川热线的帖子。作为管理员，他必须随时掌握动态。里面照样有“壁川刁民”新发的帖子，是关于华晨化工厂烟囱倒塌的后续爆料，说是那座个烟囱建设施工时压根没装霹雷针。在城郊空旷地带，一座60多米高的烟囱不装霹雷针，确实违反常识。

      就在秦歌步行前往“稀里糊涂”的路上，他几乎同时接到古兰和嬛嬛的短信，短信内容也惊人的相似，都是问秦歌酒醒了没有？头疼不疼？

      

      黄氏仁这几天非常烦躁，他频频找财务部小彭和行政部王才隐秘商量着什么。黄蓉还从黄氏仁的密集的电话和偶尔的叹息，隐约听出了她父亲的惊慌、恐惧。似乎网络上传言他的经济问题确有其事，而且对化工厂烟囱倒塌好像也有责任。她妈妈桂宝证实，前几年建设化工厂的基建公司，就是黄氏仁极力推荐的，那个公司老板，是黄氏仁的铁哥们。

      黄蓉点了两个菜、一大碗粥，边吃边向秦歌讲述他父亲种种反常。

      黄蓉说：秦哥哥，你说我父亲会不会真有问题，会不会被抓走？

      秦歌说：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你父亲应该是有问题。既然躲不过，不如劝他去自首，争取减轻处罚。这对他，对你们全家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黄蓉可伶巴巴的，说：好，我这就回去劝他自首，有什么新情况我给你打电话，秦哥哥你可要帮我。

      秦歌说：我现在是一平头百姓，只要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两人喝完粥，走出餐馆，秦歌正要帮黄蓉拦出租车。只听见一阵警笛声从远处过来，黄蓉从呼啸而过的警车里，看到她父亲黄氏仁的身影。她一下瘫软了。

阳过午时

      秦歌赶紧将黄蓉抱起来，又将她重新扶进“稀里糊涂”餐馆，找了个空位让她坐下。黄蓉还是浑身无力的样子，秦歌一松手她就会倒下。

      秦歌只好紧挨着坐下，黄蓉顺势靠在他的肩上。秦歌要服务员倒了一杯水，一只手端着让黄蓉喝。她一边喝一边直掉眼泪。好半天，黄蓉才哭着说：秦哥哥，我本想昨天晚上就来找你商量的，只怪我优柔寡断，我还是晚了一步。

      秦歌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每天在网游中厮守的蓉儿妹妹。

      他想起古兰家离这儿不远，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古兰立即开着车赶过来。秦歌和古兰将黄蓉扶上车，自己坐到副驾位置，这才向古兰说起事情经过。

      正开着车的古兰大吃一惊，差点一个急刹车。古兰问：你说什么？黄氏仁是黄蓉他爸？真是没想到啊。

      秦歌问古兰：你和她爸也很熟吗？

      古兰应了一句眉头没脑的话：有些熟，又不怎么熟。

      车开进龙山小区，古兰有些木讷，她没有下车，默默看着秦歌将黄蓉送回家里。

      秦歌从桂宝的表情里已经找不到任何彪悍和泼辣。桂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呆滞地流着眼泪。整个房间一片狼藉，看来已经被执法机关抄家了。黄蓉慢慢走近桂宝，与她妈妈抱在一起。

      秦歌有些心酸，黄蓉真是太可怜了，甚至泼妇桂宝，此时也觉得让人同情。

      没有话题，没有语言，没有目标。古兰与秦歌开着车围绕着璧川三环线整整转了两圈。假如不是因为黄蓉，他们一定会因为这位贪官被查处而欢呼。无论如何，在璧川，在中国，绝大多数人都希望呼吸着充满正能量的空气。

      这个夜晚，璧川热线的点击量惊人火爆。网上网下，街头巷尾，大家都在谈论贪官黄氏仁的落马。

      同时，网上讨论得更多的，是那位神秘的反腐英雄人物——璧川刁民。

      秦歌在推理着后面的故事。这一局获得全胜的“璧川刁民”，他会就此住手吗，他下一步还会有更加震撼的爆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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