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她。 于 2014-1-2 12:13 编辑
【爱的行走】
那一年,正值青春年少。兀自退学,默然离开。
行走一站接一站。没有告知没有告别,走在孤独而美好的路上。
如今想来,嗔笑自己的年少,却欣然年少的无畏。
她说,人要庄严,但不是严肃。得流动,但不可轻浮。
庄严是对自我生命的忠贞,流动是对群体社会的诚恳。
人得赤心,亦得老成,赤心是为了与宇宙同眠,老成是为了与炎凉人情周转。
那些唯一出门在外的时光,是你现在以及未发生的时光里的感动。
是你在渐入世俗的‘流动’与‘赤心’。
【壹。】
丽江的雪,下得没有痕迹。
它们在空中飞舞,小朵小朵的白色。
你像个小小孩童,在巷弄里来回奔跑。
你伸手去触摸,一碰即化。于是你不敢再去触碰,你知道你的体温会毁灭它们。
你只是站在巷弄里,静静地看着。
看着看着,大声笑起来,笑着笑着,无声哭出来。
你以为这个冬天不会看见梦里的那一场场雪白,你以为这个冬天只能看着雪山想象。
直至这一刻,你执意认为这场雪,是恩赐。莫大的恩赐。
内心,无限感激。
那个夜晚,你睡得异常甜美。
【贰。】
你在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
睁开眼,看见投射进来的光束里,尘埃浮动。
起身,光脚走到窗前,看见人群涌动,暖阳倾泻。
你想起那场雪。也许因为是恩赐,所以无法长久。
两天的光景,销声匿迹,像是一个雪白的梦。
手机响起。
纪生:天气转好,明天是否愿意一起上路?
纪生,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
简短的平头,干净的立领衬衫,套着灰白格子相间的羊毛背心。
卡其色的休闲裤,咔色系带绒皮谢。
你在你的文字里描述过的男子,曾虚构的男子。
此时,就出现在你的面前,立体而温暖,伸手就可以触碰得到。
简单的交谈,疏离的距离,是你第一个愿意给予联络方式的陌生男子。
你想要和他交谈。你愿意他在身边。
即便你看得见他眼神里对你的喜爱,即便你知道他的年龄大过一个轮回。
即便你从来不靠近身边的那些靠近。
你依旧被回忆刺得千穿百孔。
你需要继续行走,得到短暂的安宁和遗忘。或许,可以更彻底。
于是,你决定和他一起上路。
你说:我们一起出发。
发完这条简讯,你想起你幼时的欲望,渴望有一天,有个人能带你走,奔赴一场盛大的流浪。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之后,你终于明白,你的疼痛你的罪恶,连同你的爱,都不能得到任何人的救赎。
这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事。除了承受和隐忍,你别无选择。
终究,你一个人上路。
想到这,你关上窗,放下窗帘,白天换上夜的黑,你在黑暗里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抽完烟,闭上眼睛,等待明天的旅途。
【叁。】
你远远看见他对着你微笑,向你走来。接过你手里的行李,放在后备箱。
替你打开车门,副驾驶的位子。他就在你旁边,你上车看见后座有一对中年夫妇。
他们对你微笑,说,纪生怕你尴尬和害怕,所以邀我们一同前来。
你低头,兀自微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他,没有丝毫动容,专心驾车。而你,心存感激。
他不声不响地,为你做这些。
一路上,那对夫妇朋友,讲着他们的过往,相识,相恋,到现在的相伴。
你微笑地听着,他们的表情安好幸福,你只是静静地用眼神回应。
他们称你为小丫头。
他却转过头说,她只是看上去像小丫头,她叫小七。
他说完,你们彼此相望,会心一笑。
车子在高速上开得飞快,你感到有些不适,控制不了也习惯不了的晕车。
你打开随身的药包,发现晕车药已经吃完。
你转头看着窗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你的不适。
连绵不断的山群,没有树,曝露出黄色的土和灰色的石块。
云和山的距离那样近,山体上云朵的影子慢慢浮动。
山脚下大片的房子,一眼望去,独特的屋檐自成一片,如此古朴而真实的存在。
看见洱海。冗长的洱海,车子沿着洱海行驶了将尽一个钟头。
你想起回忆里的某个人。他曾说要带你去看海。
你正在穿越一个叫做洱海的湖,你把它当作你们的海。
而当你在这里的时候,他不在你身边。
你开始疼痛,看着不停变换的景色,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洱海,看着时光呼呼从指尖抖落。
你疼到发不出任何声响。
纪生递过来一瓶水,说,你先喝点水,忍一忍,马上可以找到停靠的地方了。
你诧异,你的所有隐忍,轻易被他看穿。
有些惶恐,却又有些欣喜。
这一刻,你感觉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有个人,在你身边,并且懂你。
【肆。】
好长一段偏远的路,看不见房屋,只有连绵不断的山。
终于看见一段路上有紧挨着的几个饭馆。
车子停靠在一家白族人开的鱼庄前,他们进去点菜。
你靠在车子旁,风很大,这里的风吹得很直接,拉在房顶上的一条条彩旗发出呼呼的声响。
你开始打量周遭。
马路两旁的饭馆,装饰简陋,房屋之间只是隔着一堵矮墙,没有太明显和坚固的阻隔。
你想起城市森林里,对峙分明的建筑,还有彼此孤立的人们。
饭馆小妹在马路边挥手揽客,试图引起过往车辆路人的注意。
围墙出口,有面容安详的老人坐在树桩上,弹着不知名的琴,幼小孩童蹲在旁边捡着石子,笑得一脸灿烂。
天空,蔚蓝而空旷。
你眼前的世界,如此荒芜。
云南的荒芜来自荒芜的地理地貌。而大城市的荒芜来自陌生的人群和膨胀的欲望。
他在厅里唤你进去,你经过厨房闻到油烟味的时候,再也止不住胃里的翻滚。
但你依旧面无大碍的说去趟洗手间。
这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洗手间,水泥砌成的简陋的公厕。
你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酸味冲鼻的秽物一股脑全部排出体外。整个胃被排空。
一个人进到车里,透过后视镜,看见面容惨白的自己。
拿出唇膏往苍白的嘴唇上抹了抹,你却发现自己从未用过口红。这支无色的唇膏根本遮掩不了任何。
他走过来,静静看着你,一声不吭地放下你身后的靠椅,让你平躺下来,脱下身上的皮夹克盖在你身上。
这一刻,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你只是静静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还有他眼里的怜惜。
他说,你休息一下,菜上好了,再叫你吃饭。
他摇上车窗,关好车门,离开。
你闭上眼睛,感觉眼角温热。内心某个缺失的角落,突然得到些许的填充。
无声的感动。和隐忍的温暖。
【伍。】
喜欢盘山公路。
车子被放置在一个危险而安全的高度,一条灰白的公路环绕连绵的山。
车子沿着防护栏行驶,看见车子像是沿着悬崖边缘行进。
悬崖对面亦是连绵的山,而悬崖下平原开阔。
层次分明的梯田。群居状的建筑,平整而古朴的房子。这一方天地,山体成了绝缘外界的屏障,整个小村庄
被包裹在内。原始而安宁。
你的心,你的回忆,你的疼痛,你所有的一切,一路的行走,一路的平整。
行走,不是对未知的好奇,也不是对世俗的欲望,仅仅只是你内心的声音。
为此,你放弃了很多依然义无反顾。
你的内心意义所在,自由和安宁。
傍晚,你们到达一个小村落。
你们借宿在一户农家,宽敞的院子,门口拴着大狗。
主人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大叔大妈,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热情好客。
你们进到各自的房间。你的房间,简单却干净。
放下行李,你带着相机独自出门。
泥头和桔梗混合砌成的房子,在夕阳里散发岁月的味道。
墙角下堆放着一排排烟杆。泥土粘着根须。
木质的大门,半圆的门顶上贴着财神和门神的画像,这样淳朴和传统的风俗。
也有一幢两幢的新楼,白色的瓷砖围墙,铁制的大门,围墙上开满不知名的黄色花朵。
院子里种着一些茶花和兰花,楼身上绘着一些图腾,想必有吉祥美满的寓意。
这是生活的模样。粗糙的线条,泛黄的光泽,真实而可以伸手触碰的生活。
与自然紧密相关。与朴实相靠相依。
是这样没有距离感和压迫感的生活。是你内心构建的生活。
你拍了很多照片。一路走,一路拍。
最后,你站在一潭湖岸上,看一轮落日,远处有连绵的山,有大片大片田地。
你看见不约而同升起的炊烟,你用相机对准这些,却突然放下来。
你又想起回忆里的那个人,想起他曾对你说,你们要去一个这样的村庄生活。
而当你在这里的时候,他依旧不在你的身边。
纪生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正在想象,你以后一定会寻这样一个地方,安度余生,即便是一个人。
他说,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他没有用‘女孩’或者‘女人’来形容你,用了你喜欢的‘女子’。
你对他微笑,说,你也是一个特别的‘大叔’。
他看着前方,轻声说,我爱你。
你也没有看他,轻声回应,我知道。
然后你们大声笑出来,如此欢畅而自在的笑。
你想起安妮说的话。
她说:最好的爱情是两个人彼此做个伴。
不要束缚,不要缠绕,不要占有,不要渴望从对方身上挖掘到意义,
那是注定要落空的东西。
而应该是,我们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看看这个落寞的人间。
【陆。】
一起参加当地人的节庆表演。
院子里,挤满了人,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一起欢歌载舞。
简单的乐器,喜庆的唱曲,孩童的吆喝。
你在人群中,那样欢愉,和当地人没有任何生分。
即便你听不懂他们的话语和词义,但你却感受到他们的快乐和满足,如此痛快和直接。
没有任何猜忌和伪装。真实而公开的喜悦。
生活在这一刻,完好无缺。
他坐在人群里,安静地看着你,你时不时和他对视,示意微笑。
你确定,这一刻,他在身边,是你的伴,唯一的伴。
后来你停下来,坐在他身边,这一刻只有你和他两个人,围着火炉。
你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覆盖在你的手上,温暖而厚实。
这一刻,你低下了头,一瞬间的羞怯后,开始坦然,彼此相视微笑。
他看上去是这样年轻,少于他的年龄,而你看上去是这样淡然,多于你的年纪。
所以,这里的人都一致认为你们是一对幸福的恋人。而你们从不解释。彼此懂得。
接近凌晨的时候,你们一起吃他们亲手做的饭菜和糕点。
院子里,气氛温暖,几个圆木桌次序排开,饭菜都是用圆形的陶瓷碗装盘,热腾腾的香气令人欢愉。
这里的食物没有大棚的催生,没有化肥的浇灌,也没有丰富的配料和香料的烹制。
只是简单的食物,原本的味道,维持温饱的必须。
还原了生活和食物的本身质地,直接而必须的填充。
他在身边,不声不响,偶尔把带有辛辣味道的菜碗移到你面前。
他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味道。
饭后,主人端来茶,一杯一杯端到每个人的手上,面容疲惫但欢喜。
云南普洱,茶香淳厚。他伸过白色瓷杯和你碰杯,神情天真,彼此又笑出声来。
凌晨一点,人群散去,你和他挥手道安,各自回房。
那一晚,你睡在陌生的床上,一整夜都闻得到被子上潮湿而芬芳的味道。
那么真实,那么寂然。
你收到纪生的短信。你们开始交谈。
他说,我想要安定下来。结婚生子。
你说,我想要不停的行走,一直到再也走不动。
他说,我懂得,那就让我和你走完这一小段。
你说,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孩子的年纪,但我们都已是成年人,何去何从,内心都应有定数。
他说,你从来不是孩子,你的成熟早已远远走在你的年龄前面。
你说,我们就好好做个伴,回去之后,各自安好。
那一晚,你整夜没睡。昏沉地清醒着。
【柒。】
五天四夜的旅程。
你们彼此陪伴的时光,短暂而漫长。
返回的路途,换做他的朋友开车,你和他坐在后座,不言不语。
越来越近的归途。越来越近的离别。
你开始想到他对于你的意义。
你与生俱来的缺失,来自父性的爱。
从你的呀呀学语里,就缺失有关父性的词汇,‘外公’和‘爷爷’。
唯一存在的与之有关——‘父亲’,却一再撕裂你缺失的洞口,缺口越来越大。
自此你摒弃与之有关的所有,只是为了得到。
你试图去寻求填补,却始终寻觅不到合适的拼块,那个缺口依旧不停地灌进寒冷的风。
他的出现,让你第一次感觉到某些填充,像是食不果腹的人,突然寻到了一丝温饱。
你有些眷恋,开始变得有些贪婪。
却深知这是不可得,你的心里还藏着回忆里的那个人,你覆盖不了回忆的存在。
你只能抑制自己慢慢萌生的感情。
有些缺失,只能以缺失的面目存在。任何填补,都不能完整。
不想自私抓住他。你还有时光去挥霍,他却所剩无几。
都只是彼此路过的风景。
他的手再次覆盖在你的手上。
你看着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这一次,他的手慢慢握紧你的手。
而他没有看你,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你再一次落下泪来。悄无声息地把头转向窗外。
最后,你们终于要告别。
他松开了你的手,你下车背起行李头也没回的离开。
你删掉了所有他的关于。
你猜,他亦会如此。
你们说好的,回到原点,彼此安好。
【捌。】
你们不会彼此遗忘。
你要记得他。记得你和他在一起的短暂时光。记得那时的安宁和美好。
盘山公路。梯田。抱着烟筒的老人。开得用力的茶花。山体上的云影。
回忆的疼痛。清香洁净的皮夹克。温暖的手心。
一个有着简短平头,穿着立领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的男人。
有着一米81的高大的清瘦的男人。有着年轻外表内心成熟的三十三岁的男人。
外套上清新芬芳,掌心温暖厚实的男人。难过时候望着风景的男人。
一个喜欢抽烟,喜欢光脚的女子。害怕疼痛却完全隐忍的女子。
有时候天真如孩童,有时沧桑如暮年的女子。放弃许多美好只为坚持内心的女子。
一个有着佛柑橘和潮湿味道的美好而病态的女子。
他想结婚生子。你要远走流浪。
他告知,他爱你,仅那一次。
你确信,你爱他,只在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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