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超市见到冬笋,便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常随朋友去买笋。挑选时,我不免卖弄一下选笋的经验,大个圆胖的是用化肥催的,小的牛角状的才是野生的。 古人称竹笋为“竹萌”或“竹胎”。竹笋有冬笋、春笋之分。冬笋为食中上品。汉代大官马援向光武帝推荐说,冬笋“其味美于春夏笋”。算是对冬笋的权威之论。 中国人的食笋之风,源远流长,久盛不衰。它既可在饥时果腹,又可作席上佳肴。陈毅元帅在南方打游击时,曾赋诗云:“夏吃杨梅冬剥笋,捉蛇二更长:”,指的就是用冬笋充饥。看来,冬笋对中国革命也做过不可磨灭的贡献。南方人在数千年的历史中,能躲过一次又一次的饥荒而生生不息,大概也有竹笋的功劳。 文人骚客喜欢以人知竹,以竹推人,赞扬竹的“本固”、“直性”、“虚心”、“节贞”,当然也就爱竹及笋,对脆嫩清白的竹笋倍加珍重。从“《诗经》开始,历代的文人颂扬竹笋的佳作,可谓灿若星河。白居易长期游宦于鱼盈江湖竹遍山莽的江南,便养成了“鱼笋朝餐饱,蕉纱暑服轻”的习惯,以至于“有笋不思肉”。苏东坡也是嗜笋如命。但他对笋的减肥功能似颇有见地,劝人不要吃得太多,“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颇有点现代广告语“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呦”的味道。有人根据他的“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的名句,提出“若要不俗又不瘦,除非笋炒肉”。肉笋合烹就雅俗咸集了。我的家乡赤壁,有一道名菜“冬笋炒腊肉”,堪称肉笋并香的珍馐,也许就是受此启发吧。 竹笋不仅鲜嫩可口,而且,还含有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磷、铁、钙及多糖类成分,常食有益健康,被誉为“素食第一品”。这么好的东西,当然广为人爱。南方人只要荷锄上山,即可伸手而获。北方人就只能靠贸易了。所以,“南笋北运”就成了中国贸易史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那些豪强集团要食笋,便依靠武力,让人进贡,使贡纳竹笋经常性和法律化。于是,笋又成了古代的特供而身价百倍。有时,它会给弱小国家惹来灾祸,也给自己的清白之身染上血腥味。吕不韦在陕西的咸阳,却能吃到广东湛江的竹笋。比“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杨贵妃更牛逼。权贵们的一盘竹笋,饱含了多少人的血汗啊!齐桓公要讨伐楚国,其借口就是因为竹笋。他的宰相管仲斥责楚国的外交官说:“尔等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意思是说,你楚国不向周天子进贡竹笋(包)和香草(茅),致使祭品不能保证供给,就是犯罪!从齐因笋而罪楚的典故,到今天的资源争夺战,我们该悟出点什么? 世人都夸竹笋香,哪知农人挖笋苦。挖笋会伤竹。所以,农人一般不会去挖笋的,尤其是春笋,更是保护有加。因为它长成为竹后,价值会加倍增。冬笋虽不能成竹,但天寒地冻的时候去挖笋,其辛可知。我们小时候,常常去抽细如手指的水竹笋。这种水竹笋,味道比大楠竹生的冬笋或春笋更好。每到春天,我们都会钻进水竹林,抽回满满的一篮子小竹笋。晚上,一家人围坐灯下,撕开竹笋的顶部,用食指绕着笋壳转几圈,青绿的竹笋就剥的赤身裸体了。次日一早,我们就把小笋用稻草扎成一小捆一小捆,到集市上去卖,挣点学费或油盐钱。可惜的是,现在因为开发,很少见到成片的水竹林了。在农贸集市,这种小笋也难得一见。那种抽笋剥笋的乐趣和炒笋吃笋的清香,已成为一种模糊的记忆。 我们常用“雨后春笋”来形容新生事物的蓬勃景象,用“白如玉兰”来形容竹笋的圣洁。但愿我们的社会象春笋一样充满活力,节节拔高,但愿我们的生活像竹笋一样清白洁净,香飘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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