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田田 于 2015-2-20 21:29 编辑
年味就像老棉布上的印花,经过无数岁月的浣洗,虽然还能看到清晰的花纹,却越来越逝去往日的鲜艳。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我觉得,年,永远都是孩子们的期盼。现在的年味归结起来,就是购物、吃喝、熬夜、睡觉。 从腊月三十中午起,喧闹拥挤的街道变得冷清起来,暂时的安宁竟然让人有些不适,浑浊了很久的心湖渐渐清澈透明,沉寂在湖底深处的年味,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记得小时候,外婆跟大舅住在一起,大舅家就是妈妈的娘家,于是经常去大舅家过年。大舅没读过书,沉默寡言,但他的聪明才智、心灵手巧是受人敬仰的。在我的记忆中,年味是大舅的肩膀扛回来的,年味是大舅的双手捧回来的。 一家老小十几口,大舅是家里的主劳力。在我印象中,大舅几乎没有歇息过,秋收过后虽然可以松一口气,但是一家人过年的物资必须得准备了。年味,从秋收过后就有了。 首先是晴天上山。大舅每天一根冲担,两根麻绳,早出晚归,砍柴挖树兜,直到门前屋后堆成山,足够一家人整个冬天取暖。顺便还安放一些夹子,挖些陷阱,捕获点野鸡野兔野麂拿回来腌制着。然后是雨天下河。经常见大舅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肩上架着那种两个连在一起的两头尖尖的小木船,船头上歇着两只脖子竖得高高的鱼鹰,每天收工都会小有收或。忙完了外面的该忙屋里的了。于是挖苕洗苕粉,技术与步骤我是记不得了,只记得一把钻满密密麻麻窟窿眼的葫芦瓢,苕粉就是从那些窟窿眼里挤出来的。忙忙碌碌的接近冬至了,该打豆腐了。大舅家有一整套打豆腐的工具,把黄豆变成豆浆、豆腐脑、豆腐、豆渣、豆腐干,然后是霉豆腐、炸豆腐泡,大舅是无所不能。大舅还有一套杀猪宰牛的工具,如果看到大舅在门口的磨石上磨刀,那就是谁家又请大舅去主刀了。“磨刀霍霍向猪羊、苞丁解牛”,都是大舅的拿手好戏。大舅还有做酒和打粑技术,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亲手劳动出来的。因为那时候经济不发达,物资匮乏,必须自给自足,不做就没得吃,没得穿。 小年过后,准备开炸,外婆说,炸七不炸八。到了腊月二十七,打肉糕鱼糕,炸丸子,炸麻花馓子,等等。一切都是纯手工制作。在收成好的年景,还有自制的芝麻饼、米炮糖、打糖等。总之,大人辛苦了一年,小孩也盼望了一年,就等着过年能奢侈一下了。 到了年三十,火塘里篝火熊熊,灶台上腊味飘香。外婆率领她的娘子军,蒸的蒸,煮的煮,把所有能做出来的花样都做出来,在傍晚之前,端上堂屋里两张拼接好的八仙桌,放挂鞭,关上门,一家子十几口围坐一起尽情的吃,尽情的喝。 满满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普通的乡村菜肴,都是大舅的勤劳和智慧,是大舅对家人的情和爱。吃饱了喝足了,大人小孩围坐在火塘边,各自说说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谈古论今,直到炉火熄灭各自睡去。 大年初一没天亮,我们就被鞭炮声惊醒。那时候,在一个屋场里,谁家初一放鞭最早,就是告诉大家他家的早饭已经开始吃了,也证明他家最勤劳。于是,很多人家半夜就开始准备新年的第一餐饭,都想抢个先。吃过早饭,各家当家的就出门拜年,在屋场里挨家挨户的门口喊一声,打个恭,作个揖,就算拜年了。礼也到,福也到,不俗也不繁。 从初一到十五主要就是玩耍和拜年。有句俗语:初一拜祖宗,初二拜家公,初三拜朋亲。人们沿袭着几千年的风俗。舞狮子,耍龙灯,锣鼓鞭炮齐上阵。辛苦了一年的人们,趁着过年,走亲访友,联络感情。 吃完月半粑,准备种庄稼。短暂的放松了几天的“大舅们”,又要劳作一年,准备下一个年了。 那时候的年味,是智慧的味道、是勤劳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是盼望已久的味道。而现在的年味是一种复杂无奈的味道。那时候的年味是淳朴的,而当下的年味充斥着铜臭。对于我来说,年味是没有味道的味道,是必须应付的味道。年到了,过与不过,它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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