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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随阳山里客 于 2015-4-9 16:13 编辑
父亲去世时,正是我懵懂观察社会的年纪。父亲的朋友们,都来送父亲最后一程。他们神情肃穆,安慰着悲痛欲绝母亲和她的子女。后来的若干年,每每想到他们见到他们,都能感受到父愛的温情,抚慰我失去父亲的悲伤。有一句话说,想知道一个人的品行,只要看他所结交的朋友。父亲的朋友,都正直,都善良,都勤劳,都淳朴。冥冥之中,父亲仿佛一直关注我,以他结交朋友的准则审视我。因而,这些年来,闯北走南,为生计奔波忙碌,在世俗的浊浪里颠沛沉浮一一我自信,我的人品,不至变坏。
七年前的一天,哥哥在电话中,语气低沉地告诉我,干爷身故了。我有些意外。干爷虽然年事已高,但身板一向结实。哥哥接着说,是堂弟拉客的小客车,在七弯八拐陡峭且狭窄的山道出了事故,坐车的干爷不幸遇难。
干爷是父亲的朋友,也是我小时侯,依父亲的意愿拜结的干爸(家乡的言语里,爷与爹是颠倒着称呼的,爷是父爸辈,爹是祖父辈)。我远在千里,没有回去参加他的葬礼。时间过去了这些年,我还隐隐愧疚,心思回到家乡的时侯,干爷的音容笑貌,乃会在脑海中浮现。
干爷是我们李姓家族一户人家的上门女婿,姓周,家在山外泉口,说话带咸宁汀泗桥口音,家里成份高,为此吃过不少苦头。他读过很多书,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许多人家红白喜事贴的对子,都出自干爷之手。与我父亲一样,他也有五个孩子,父亲的孩子是二男三女,他的孩子是二女三男。两家的孩子年龄相隔都差不多,我在家排行老三,他家与我排行对应的是个女儿,叫英,我们是小学同学。那时,课外读物极少,英家里收藏着一些纸张古旧的书,是干爷年少读过的。一本有关自然的书我很感兴趣,里面写的是花鸟鱼虫,还有十几种常见动物的生活特性与寿命的介绍。干爷很珍惜他的书,一般不外借,怕弄破糟蹋。我是例外,去他家玩,他会问我,想不想看书?想的话,就叫英上阁楼的木箱里去拿。干爷读的书多,干爷懂的事理也很多。我九岁的那年,邻村一户人家的亲戚,名字叫放,年纪二十岁不到,在茅厕的横梁寻短路,上了吊。被人发现,扇了三巴掌(家乡习俗,对寻短路上吊者的惩罚),解下来,放在堂屋的竹床上,赶紧喊来干爷,或许能救过来。干爷左手掌覆着右手掌,一下一下按压放的胸脯,累得耳红脸涨,满头是汗。不见反应,就俯下身,嘴对嘴吸气,再按压。还不见反应。就翻过放的身体,嘴巴对着他的肛门吹吸。忙碌了一阵,终无回天之力。干爷直起身,汗水淋漓,长叹一声,离去,茶水都没有喝一口。
安葬干爷的费用,是堂弟承担的。堂弟的客车,没有正规手续,干爷家里也沒有报案追究。乡里乡亲,有时候,人情大于法。
2014年6月初稿
2015年清明时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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