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歌小吕 于 2016-8-9 09:09 编辑
屋脊之上
图文|歌小吕
曾经殊途里浮沉 ,转不回命运齿轮。
曾经高歌中停顿 ,遥望过远远黄昏。
无论芳华几时,无论年复几轮,姑娘的一生都应是正好的年华。
或许,在夜晚,紊乱的生物钟致使夜稍有漫长,此时,要做一些感应到美好的事。
轻轻扭开门锁。即使屋里再无他人,动作也无法像白天一样敞亮,寂静的夜使人活动起来不由得怖愄。
悄悄的爬上楼顶,再搭一把木梯爬上盖着红瓦的小隔层,坐在整栋房子最高,在侧面看起来有些锋利的屋脊上,看七月初几的月亮和星星。在那些内心寂静的时候,春水都会不由的说,好美。是说她自己,还是说当时情景她也不清楚。
房子是二层小楼,楼顶加盖了半层楼高的阁楼,覆盖着红色的瓦。房子的正面外墙贴的绿白相间的马赛克,在二十多年前的赤壁乡下很流行。当时城里已经开始贴长方形的白磁砖。
春水坐在屋顶。上楼之前她翻看了下日历,今天是七月初四。天气好的时候,月初还会看见一片残月和一些星星,尤其是在初七前,月光最弱,星星尤其闪烁得活跃。
这些天一直都忽晴忽雨,雨一停,太阳就出来了,知了也出来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着各种奇怪的声音。不像其它的季节,仿佛需要风雨来打破寂静,风雨一停,活物就像被魔法定住了,成了一幅画,被永远钉在墙上。
对于活物来说只有的一辈子,被寂静的钉在墙上后,就会经历下辈子和下下辈子,无尽的轮回,看尽世间生老病死,唯有自己永生,太可怕。
也许这就是春水觉得夏季让人的心中有些莫名的热烈情绪的存在,又仿佛会在一个特定而无法预知的时刻喷薄而发。一切都未知。
月圆时,和春水坐在一起的是一只全身灰色的猫。在她们身后,是一只大大的圆圆的月亮,春水吊着腿,猫摇着尾巴,她们都背对着月亮,月光把她们铺得银亮银亮的。
那是外婆的猫。猫的颜色和外婆的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都是灰色的。但是它不抓老鼠。有一次,妈妈在外婆的油壶里发现一只淹死的老鼠,要把外婆的油壶扔掉,外婆不肯。
大概是这样,妈妈怪罪到猫的身上。妈妈叫上春水,把猫装进自行车篓里,骑上自行车到很远很远的乡下,她们一生都不会去的乡下,把猫扔在了那里。
猫再没有回来。春水和外婆两人住在这栋贴着马赛克的房子里,两人很少交流。外婆似乎听不懂春水讲的话,而春水又几乎不说话。
有很多次,春水夜里睡醒起来,打开门,扑面的不是她以为的漆黑的夜,是外婆张望的脸孔。这时候春水就会惊叫,好可怕。
开始春水还会想,外婆是一直都这样站着吧。站在门外听屋里的动静,看春水有没有睡,在干什么吧。后来春水就不再在睡醒后打开门。
送走猫的第二年,外婆在大雪中去世。听到外婆去世时,春水进到外婆的屋子里看到躺在床上的外婆,揭开盖在她脸上的布,面色腊黄,嘴唇凹陷看不见唇。
一时恍惚,那完全不是外婆的容貌,春水感到那是另外一个不相识的人。尽管春水跟外婆共同生活好些年,她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是在妈妈扶着灵柩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感到心脏部位隐隐的痛感。
此后春水的身边再也没有猫。月圆和月缺时,她在屋脊上吊着腿,没有猫摇着尾巴。有风的时候,会有一些农村人家喜欢在屋前屋后种的白杨树跟风的摇几下。
白杨生长得快,高高大大遮荫好,又随便砍根枝条插进土里就能活,所以从前的人喜欢在屋前屋后种些。近几年,村里流行盖别墅,种各种风景树,砍了不少白杨。
春水房间后面的那棵她从小就看见的白杨就被砍掉了,倒下来的时候还砸到了春水的窗户,窗户上的花盆掉下来又砸到了春水放在桌上的电脑,盆和土碎了一桌子。电脑也砸歪了脖子,像古代被行刑的罪人,砍头前被刽子手摁住脑袋,脖子不由得偏向一边。
下午下了一阵暴雨,傍晚的时候停了,阳光将窗子映在了春水的床上。夕阳看起来脆弱,大约也因为明天就立秋了,它不得不退去些热烈吧。
夏天的夜总是来得拖沓,春水今天早早的坐在那里等待月出。现在,即使再晚的等待,也不会有猫的陪伴,那些能随风摇晃比二层楼还要高的白杨也少见了。坐在屋脊,最近的影子是另外更高的屋脊。屋脊不会像猫和白杨能摇晃,影子是寂静的。
太阳在立秋的前一天虽开始示弱,但仍然想强硬一下。天未黑,月亮就挂在了太阳刚刚落下的地方,双方似乎在僵持。这会的天色,不太明亮,也不黑暗。
春水看到自己这时的影子,纤细隐约,她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处在正好年华里的姑娘。应该有一些属于她的美的事。她想过,最近要将每天走的步数成倍的扩大一些的,然而计划被一个梦拖延。
她并不常做梦,尤其是让人疲惫的梦。那天晚上她背着硕大的包,坐了长长的火车,轨迹异常的电梯,进入一片泛黄的村庄。那里的人不停的舞动着身体,表情丰富,像是在歌唱和跳舞,可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所有的人,屋子,路,天空,包括灯光都是一个颜色,冥纸一样的颜色。春水的存在,很明显她和那里的人不是同类。
正当春水处在诡异之地,惊愕中还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春水感到他和自己同属一类。她和他的颜色是一样的。她像望见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稻草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就消失,快速得让她还来不急喊他。随后,她失去了行走的计划。
继续重复着固定不变的活动范围里的动作。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大滴的雨落在春水身上,开始是一滴一滴的落,逐渐几滴几滴同时落下,到了春水感觉到被水泼面的时候,她从屋脊上下来了。
雨总会带来一些不好的事。会令瓦片生苔,湿滑让越来越黑的夜布满危险。春水从屋脊上下来前,突然想起在一条做电子产品的流水线上,几个农村留守妇女聊到一些自杀的人和自杀的方式,后来她们还一起研究了各种死法,结果认为选择跳楼是最好的方式。原因是,迈出了那一步,就没有救。
春水为什么坐在屋脊上会这么想,不能不说跟下雨脱不了干系。下雨总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尤其坐在高处,她不想瓦片上的青苔让她一时失足。上个月初的一夜暴雨,已经让赤壁很多人无家可归,此时的失足,无疑是加深了人们对雨水的怨恨。罪孽不能再在雨天连续叠加,否则严重失衡的心理才是更令人惧怕的事情。
这些天,春水无来由得觉得身体很累。从屋脊上下来后被倦意包裹得紧密,她想跟小西说她有点累。又想起,小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她这里走失,找不到开口的线索。
那天,小西说,我要什么你都能给我么。
春水说,嗯。
春水和小西偶尔见面,随时能聊天。不管春水是睡醒了,是站在马路上看车,还是觉得累了的时候,只要拿起手机,小西就会在手机里。但他不是一个能随叫随到的人,春水没试过,大概是觉得也没有见面的需要。他们见面的理由只有一个,一起去吃五花肉。
小西在微信里说想送点什么给春水,然后就送了一个本子给春水。春水想表示回应小西的礼物,问小西想要什么,小西半天才说了一句,我要什么你都能给我么。春水想起有一次等小西回来一起去吃五花肉等到了凌晨,小西说春水对他真好。春水说,没有别人可喜欢,只好暂时喜欢你,除了爱情,所有的都愿意给你。
想到这些,当小西说他要什么都能给他么。春水忽然以为小西接下来会说,那把你的爱情给我。
小西说,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爬到楼顶看月亮,我害怕。春水没回答。小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接着他们开始同时忙碌起来,联系越来越少。有时候想起来,拿起电话,春水会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就放下了。
不过,当浓浓的倦意袭来,春水靠在阁楼墙角望着手机,给小西发了一条信息:以后,我不再爬到屋脊上看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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