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马瑞芳的赤壁行记录（转帖）

赤壁传奇

马瑞芳 ： 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导师、古代文学学科学术带头人。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兼散文创作委员会主任、山东省人大常委会委员。从事《聊斋志异》研究30余年。2005年在央视《百家讲坛》开讲《说聊斋》。其学术专著包括《蒲松龄评传》、《聊斋志异创作论》、《从〈聊斋志异〉到〈红楼梦〉》、《马瑞芳讲聊斋》等。1993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蓝眼睛黑眼睛》被誉为“当代的《儒林外史》”，为中国校园文学的创作开辟出一片新天地。其作品曾获全国纪实散文奖、全国电视星光奖一等奖、全国长篇小说奖、首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评奖散文一等奖等。

1996年，她曾来赤壁参加文化旅游节和电视剧《三国演义》研讨会。

赤壁传奇

此文原载赤壁文学院1997年《赤壁丛刊》（冯金平主编）

三国君臣赤壁清谈

作者:马瑞芳  

“去年大年初一，泰国正演关公走麦城，很多华侨架汽车跑几百里路来见‘三国’剧组的人。有个老人几百里路赶来，一定得把剧组的人一个一个地抱一抱。华侨们说，感谢大陆政府！使华侨因为‘三国演义’大长志气。过去演中国的事，总是小辫子，让华侨脸上无光，现在播三国，让外国人看看！中国一千七百多年前，就有这样伟大的思想、战略、军事、人物！有这样灿烂的文化。这个剧在国外反响这样强烈，并不是我们演得多好，而是中华文化的光彩……” 这番深情的话，是“奸雄曹操”对我们说的。 二月二十日，山东、湖北等省都在开政协会，蒲圻赤壁古战场却车马辐辏，开始一个别致的议政会：三国研究学者和“三国君臣”研讨会。这是“三国”全部播完后的第一个全国研讨会，剧组总导演王扶林和制片任大惠、片头六主演外加“周郎小乔”，跟全国二十几位专家共论电视剧得失。一天半大会发言，学者们虽然不致于为剧中人物“奋以老拳”，但对同一情节会有截然相反看法。比如，某位学者说卧龙吊孝演得好，我反驳说，以头磕棺太过分。而我说孟德横槊赋诗杀刘馥改为乐师改得好，黄钧教授又反驳说：这样改根本不合理。众说纷纭的研讨对于剧组还有没有用处？王扶林导演一直坐在会场最前边，认真记录学者发言，剧组一位主要演员却对我说：我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会了，专家这样浮皮了草地谈没有意思！剧拍完了，有什么缺点、建议，说也没用了！ 会上学者说，剧组人员听，没有形成讨论，没有辩论。会下我倒进行了一番与三国君臣诸葛亮（唐国强）曹操（鲍国安）、刘备（孙彦军）、孙权（吴晓东）、周郎（洪宇宙）等人单独谈话。倘若是记者，可谓之独家访谈，而教书匠谈就只能算是魏晋式清谈了。而且没有清谈鼻祖、曹操女婿何晏尚书幸运，非但没有延年益寿的五石散可吃，与会者大喝的蒲圻名产萝卜肉汤，小周郎和我两个穆斯也只能离得远远的，专喝矿泉水。幸好导演王扶林“餐桌见不平”，来个“拔刀相助”，去找餐厅头儿，民族政策便给落实到了乌鸡汤上。 与唐国强畅谈诸葛亮 《三国演义》播出最后一集时，电视剧研讨会在湖北蒲圻赤壁召开。总制片任大惠介绍，一位澳大利亚观众千方百计打通了他的电话，盛赞此片，并请任大惠一定代他向唐国强深致敬意。 两个五岁孩子热爱电视里的诸葛亮，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蒲圻女孩宋潇潇跑到研讨会上，一定得和“诸葛亮”合一张影。返济时我在火车上遇到烟台男孩杜林，听“笑人缺齿狗窦大开”的嘴一字不差地唱完“滚滚长江东逝水”，我问三国里你最喜欢谁？他不假思索：“诸葛亮！” 回到济南，张海迪在电视里说：“我确实给诸葛亮感动了，唐国强演得这样感人！惹我掉好几次泪，我从来没参加过电视评奖投票，这次我投唐国强一票！” 诸葛亮感动了这么多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甚至不同国籍的人。这是一次中华英才效忠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精神的空前普及。 也有人说，诸葛亮的仙风道骨好像少了点！ 开幕式后我大会发言，开口先点名批评唐国强广告损害了诸葛亮形象。 闭幕式后，我约唐国强谈谈他怎么创造诸葛亮这个形象！教三国的和演诸葛亮的三小时畅谈，是种真实可以称得上讨论的讨论。谈话在我住处进行，倘若在孔明房间，会不断有人求签名、合影，这样，午夜还有人找来请求和孔明合影，青年学者胡小伟便跑来高谈阔论，几乎对两个谈话者取而代之。 教书匠常用年学生的眼光衡量其他青年人，唐国强身上就很大学生特点，面如冠玉、目若点漆，有书生气儒雅，又聪明机智，口若悬河。说话条理分明，要言不繁，说得入神时还站起来走几步表演一下。剧演完这么长时间，他还能把那么长的台词如孔明出山、卧龙吊孝、出师表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电视播出时个别段落我没看全，比如武乡侯骂死王朗，这次竟然听“孔明”单韵铿锵地背诵大段的“昔日桓、灵之世，汉统凌替，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实在要算个幸运观众了，遗憾的是，我没带录音机，相机胶卷也照完了，没法把这个“专场演出”录拍下来，午夜后胡小伟给照下一张，但谁知给不给寄？ 更遗憾的是我发现剧组有很大失误：除曹操是演员本人配音，其他很多主要角色多处用配音演员，他们往往不能像演员这样深入体验人物，我听唐国强边分析边表演舌战群儒，如何对张昭、对薛综、对陆绩，真是因人而宜，各有佳妙，语调松紧有致，有张有弛。而电视上舌战群儒，诸葛亮语调一直慷慨激昂，给人以***党式大义凛然形象，配音变成套版印刷，减低了演员表演魅力。电视是音像艺术，演员表演只是成功一半，如此巨片配音决不该掉以轻心。 唐国强为演诸葛亮下了大功夫，几乎成了个书虫。 我问他：很多人演过诸葛亮，各有各把握角度，你着重什么？ 唐国强说，他把握诸葛亮“鞠躬尽瘁”的轴心并“人化”、层次化诸葛亮，他受刘备之请出山，正如他说的“将军仁义布于四海”，占人和，不要怕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全世界的炎黄子孙能用的，为国为民，死而后已，是中华民族可贵的道德，就是要用诸葛亮极力弘扬这些。 唐国强“人化”孔明，每场戏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细致的考虑。这倒颇像空城计，是艺术上弄险。 首先诸葛亮的“上场风”。诸葛亮出场可以处理成陶渊明式，唐国强处理成怀才不遇式，诸葛亮席地和衣而卧，然后翻身成大字形，念诗：“……草堂春睡足”，起身，把手举起来向上指“窗外日迟迟！”袖子掉下，胳膊露出。 这样处理是考虑诸葛亮出山时世人评价，曹操说：山野匹夫。就是要有些山野之气。怀才不遇，又非梧不栖、非主不依。出场说明诸葛亮思路：我已经养精蓄锐准备出山，但没有欣赏，有大才不能用，“窗外日迟迟”。让他有逸之处但有限，主要是年轻、怀才不遇、思维敏捷，带有孩子气。这样的出场和过去一些艺术家创造的仙风道骨不一样。最后他壮志未酬身先死，就成了前后呼应。 唐国强这样处理是否符合作品原意，有某些根据。但和群众长期以来心目中的诸葛亮，尤其是马连良的仙风道骨有一定距离。马连良的表演突出的是小说里这句话“飘飘然神仙之人也。” 从早期诸葛亮到卧龙吊孝在“人化”上下功夫，更是一种冒险，唐国强因为已经有先拍的晚年诸葛亮垫底，就放松地把诸葛亮演成是“人”，打碎神的形象，往27岁的青年身上靠，卖关子让心高气傲的关羽讲地形，问“主公还有什么忧虑吗”拂袖而去，表现年轻气盛；周瑜让造箭，则伸出三个手指：只要三日，写军令状时更不提笔就写，而是拿了笔挑战性地看看周郎，看看鲁肃，再写，表现好胜而自负。诸葛亮和周瑜各为其主，荆州该赖就赖，该拖就拖。唐国强爱人看了三气周瑜后，说“诸葛亮够坏的”，唐国强认为这正说明效果对了。

赤壁传奇

唐国强对舌战群儒表演是反客为主、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他借鉴了评话描写，一进东吴重臣聚会处，手一掬，眼示意，来句：“失敬了！”不给东吴重臣一一作揖是为了表现诸葛亮年轻气盛，明明知道这帮人要刁难，斗不过他们甭想见到吴主，说明共同破曹。要用刀子嘴，把他们一个一个地砍倒！打哑了！诸葛亮到东吴是求救做说客，但越是来求救，越是不说求救的话，保持尊严，尤其开始，采用评话擦扇动作：往那一坐，你们不说话，我也不说，从宽袍大袖里掏出绸巾，轻擦扇子。然后才舌战群儒，直说到“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达到了反客为主的目的时，有意站在大厅正中讲这番话，让“君子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里！让主张投降的东吴群臣无地自容！
很多代表认为卧龙吊孝最感人。我发言时说，用头撞棺“有点过了”，唐国强特地详说卧龙吊孝是如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真乱假，以假乱真。开始是做假，但到后来，他感动了小乔，小乔的话又感动了他，真正感到“知我者公瑾也”，此时以头磕棺是真情流露，是诸葛亮情绪的发展，是最富***的部分。
从七星坛到五丈原禳星这个大跌宕是对诸葛亮人物层次化最主要的，诸葛亮从人定胜天，到不得不祈求上天。前期和后期的最大差别是，前期他大胆弄险，只身入吴，随时可以被害，但镇定地借风、借人、借物。借东风不是装神弄鬼，是鼓弄玄虚却胸有成竹，人定胜天，搭借风坛是为了金蝉脱壳。诸葛亮在那儿舞剑，却把一“邪溜”，看到赵云的船。到了五丈原，却不得不乞求上天，这是一种首尾合统，是反衬。五丈原禳星是拼力一博，诸葛亮早已处于一种悲凉气氛中。关羽大意失荆州，诸葛亮心灰了一半。刘备彝陵地图一送，诸葛亮就叹：大汉气数已尽。他的延寿，不是为了延自己的寿而是为了延汉朝的寿。
唐国强着力突出晚年诸葛亮的孤独、失落、衰老，设计了这样画面：
六出祁山是以攻为守，进攻中已洋溢着死气和孤独感。已经没有三顾茅庐看地图的方式了，只能坐着看地图了。
伐中原时一人出帐看着大旗“克复中原”祷告：先帝在天之灵，助亮一臂之力吧。尽力表现他的失望，孤独情绪。
六出祁山拍了诸葛亮一个长长的影子，孤独的影子。
用“手”来做文章：上表时，毕恭毕敬地写着，写着，突然，停下来，到灯下，从笔上拽出一根毛来。这是从视觉的角度增强诸葛亮的操劳。
诸葛亮两个断弦情节为很多人称道，卧龙吊孝的断弦和空城计断弦，前者感人肺腑，后者动人心弦。唐国强谈起来兴致勃勃：
吊孝加上抚琴，是说明孔明周郎二人各为其主而互相知心；
两军对峙，诸葛亮镇定地弹琴，弹着弹着，弦一下子断了。这时，静场，只有旗子猎猎作响，突然，一匹战马嘶鸣，司马懿大悟：说有伏兵，撤！这时诸葛亮并非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而是满身大汗湿透了衣服。
诸葛亮之死的处理，很多学者都认为比小说要集中，唐国强说，他特别想用孔明归天来表现这位“千古凌霄一羽毛”的人物，让羽扇从孔明手中滑落，用高速拍摄的方法，先拍扇子落地，然后是夕阳，是风扫落叶，让人们在心中颤动着：他还能活吗？他还能活吗？
……
唐国强有很多体会，也有很多的遗憾，最大的遗憾是电视缺少电影的细致，推敲不够。还有些演员精心设计的镜头剪掉了。
我跟山东小老乡唐国强三小时长谈，几乎可以算看了场诸葛亮的专场演出。唐国强从对诸葛亮的演出准备说起，从如何设计卧龙出山到如何表演孔明归天，侃侃而谈，这内容已写进我在中国文化报的“人文风景线”专栏中。文章包容不下却又相当有趣者还有许多，比如：卧龙吊孝。
唐国强说，卧龙吊孝，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真乱假，以假乱真。
诸葛亮开始是演给大家看的，他把画周瑜的条屏打开，回忆周郎的功绩给大家看，讲着讲着，感动了小乔，也感动了自己，我建议导演加一个琴，因为诸葛亮和周瑜是知音，弹琴过程中，诸葛亮越来越感动，最后听小乔说，周瑜临终交待：继续与刘备联合且把权力交给了鲁子敬。这时诸葛亮真正感到，周瑜和自己虽然各为其主，但他真正是自己的知心！所以他说：“知我者，公瑾也”。以头磕棺，就不是表演给他人看，是真实感情流露，让戏剧达到了***，这是诸葛亮最富感情的部分，是他的情绪的自然发展。唐国强显然对这段表演很满意，但也有遗憾，本来已拍摄了这个镜头：孔明到灵堂时，凌统过来，举剑砍诸葛亮，赵云一拦，剑落地，诸葛亮把剑捡起来，交给程普，意思是：你要杀就杀吧！这些动作要用慢动作放，表现的是诸葛亮的胆识和真诚。可惜全部剪去了。还给剪去了的一段是：卧龙吊孝后隔一天才回去，后边原有一段曹操活动。现在这样一剪，吊孝和江边遇庞统紧连一起，卧龙情绪就不对头了，怎么刚刚那样悲痛，马上就谈笑风生了？
电视剧剪去某些好镜头很让演员耿耿于怀，关于诸葛亮的还有很多，五丈原诸葛亮回光返照，想出去看看战士。用很大力气也难上车，一个老兵过来，问：丞相，您还认识我吗？诸葛亮说不出话，就用手指了指头，老兵立即热泪盈眶，丞相记得，他是擒孟获时头部受伤的老兵！老兵捧了一个小罐儿给诸葛亮说，皇上喜欢瞿瞿（促织），老卒给皇上捉的。诸葛亮两手颤抖着，接过这个小罐……这当然是愚忠，但这正是真实感人的诸葛亮。
谈到午夜，青年学者胡小伟跑来，听到剪去这么多好镜头，就说，他正是给什么地方剪个九十分钟《三国演义》，干脆以赤壁大战为中心，用素材片剪好了。
影坛呼唤巨星，巨片是巨星摇篮。前年香山国际小说会，王扶林到会介绍三国的拍摄情况，似乎忐忑不安。人们大多抱有疑虑，担心唐国强能不能演好诸葛亮？看过两集样片后，学者们释然，王扶林如释重负。而在世界性的三国热中，昔日所谓“奶油小生”唐国强，正雄心勃勃迈向“第一须生”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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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国安如何看曹操


在赤壁古战场参观时，我半开玩笑地对“曹操”鲍国安说：“你来到当年八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地方，有何感想？”
鲍国安蹙眉道：“很凄凉。”
鲍国安是与会演员中最沉稳的一位。他那总是皱着的眉头，令人很容易想到他演的曹孟德。
鲍国安告诉说：本来想让于是之先生演曹操，他说要两年准备时间，让我演，只能准备两个月，我看了好多汉魏文学方面的书和关于曹操的评论，越看越觉得曹操太难演了。后来请了专家来讲课，对其他人专家没什么分歧，对曹操却争得面红耳赤。我感到压力特别大。我问：“老鲍，你对你这个‘曹操’满意吗？”
老鲍说：“对前一集不太满意，当时剧组真是如临大敌，台词一个字也不许动！我们演多年戏，从没遇到这样的规定。演员演戏，应该是如鱼得水，当时感到很拘束，真体会到于先生说演曹操得准备两年一点也不夸张。越到后期，就越对曹操有新的发现。我对曹操的眼光从开始的俯视，从一个演员居高临下地用批判眼光审视奸雄，到开始和曹操交朋友，不再俯视，而是平视。我觉得我听到曹操的心脏跳动声。从开始看曹操像看一个古董，看一个出土文物，到后来，我渐渐走进了一个普通人的内心。我经常问自己问一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杨修？他为什么多疑？我对人物愈来愈贴近，给自己提出的要求越来越多，渐渐地我认为，曹操不是一个不可认识的人，而是一个不可穷尽的人，但是这个时候，戏已经过半了。”
鲍国安说：“相对而说，曹操演得比较好的，是赤壁之战。”
我问：“老鲍，你表演时，有没想以什么作为演曹操的基调？”
鲍国安稍作思索说：“我自己写的手记是：豪放、随意、多变。”
我说：“这手记写得不错。我们给学生讲文学史时，说到曹操的性格主要特点，就是‘豪爽而多智’。‘随意’又正是魏晋人重要特点，就是曹操的‘尚通脱’，鲁迅先生说，‘尚通脱’就是随便的意思。你说的多变指哪些方面？”鲍国安说：“指机智多变，和情感多变。”
我认为鲍国安的体会是对的，表演也恰如其分。
鲍国安自称是山东叶县人，并说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山东记者的采访。我这个不是记者的人进行了这番话后，觉得家乡真该派个记者跟老鲍好好谈谈。这是一位很善于思考和探讨的艺术家。
戏内戏外皆兄弟

“刘备”孙彦军有点儿落落寡合，交谈之后我觉得他颇有思想。
我问他：“‘刘皇叔’，你对这个戏满意吗？”
他说：“只能说，我完成了一个人物，参与了一件大事。这个戏本来应该拍得更好一点，我准备自己把这四年的甘苦写出来。”
有人这样说：现在有些人一方面宣传中国文化，一方面自己就在泥坑里扑腾！我相信“刘备”要写的，有这方面内容。
他是冲着曹操来的，剧组的人说他有帝王之相，动员演刘备，刘备当然不如曹操好演，曹操大起大落，利于演员发挥。刘备就不好办了，诸葛亮出山以后，他只成诸葛亮的陪衬。
孙彦军说：“我们不是红楼梦剧组那些孩子，我们大部分是戏剧学院毕业，近四十岁，都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为了演这个戏，把自己的心全扒开了！演刘备，总是得哭，哭得昏头涨脑，每回我都一定要真正哭，决不用什么眼药水，从来不是做戏，哭就是哭，货真价实地哭！大热天，有时候哭得满头大汗。
我们这些人是为了艺术来的，刘关张在戏里边是三兄弟，在生活中，我们三个人也亲如兄弟，他们就是把我当作大哥。在别的剧里边，还不知道得吵多少次，争多少次，我们从来不吵不争。演古城相会，我们三个人的泪花就是止不住地淌！哭关公，我采用了民间的哭法，边哭边唱着说，可惜后来配音全没有！
“关羽”也是山东人，见面就装山东腔，我说，你说的根本不是山东话，他忙正色说，我是青岛人。这位青岛人唱得极好的陕北民歌，他在大会的演出，唱了一大段“泪个蛋蛋，抛在沙蒿蒿岭上”。民歌之后又唱了两段京剧，也是字正腔圆，很有韵味。到赤壁游历时，我表扬：“关公”说他的歌唱得最好，比“诸葛亮”唱的通俗歌曲好。他说句陕西话：“我这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很多人在赤壁等着和三国人物合影，“关公”开玩笑说：“快点，再慢了就收费了。”
我说：“别人可以这样说，你可不成，你是关公，关公最重义轻财。”
“关公”忙取笑到：“现在是商品经济啦。”
张飞在小说本身就是一个不够丰满的人物，所以很难演出多大的光采，李靖飞在戏外完全不像电视里边的张飞，他温文尔雅，很会体贴他人，而且不多言不多语，从不抢镜头，出风头，是个很谦和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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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吴国君臣


“吴国君臣”是两个可爱的年青人，我称呼他们时，总是在他们剧中人前加个“小”字：小周郎、小孙权。听洪宇宙说，袁绍也是他，我才如梦初醒地笑道：“我竟不知道，片头气宇轩昂的大贵族也是我们的穆斯林巴郎子（男孩子）！”
洪宇宙到剧组就是冲周郎来的，剧组却让演赵云，他不乐意，试妆后有人说，这孩子有贵族气质，试袁绍怎么样？王扶林问：能不能演袁绍？洪宇宙不干，说我是冲周郎来的，不可能一人演俩角。马上开拍了，袁绍还没找到，洪宇宙硬给推上了，演到第六集他到西沙拍别的戏，袁绍只好换人。前六集镜头有的没拍，他从西沙回来，补拍完镜头，蔡导演拿出戏妆让他试周郎。当时周里京等人已经试过了，王扶林一看洪宇宙的试妆，说：“这个周郎比较像。”
洪宇宙说：“我因祸得福，如果袁绍一直演下来，就没有今天的周郎了。”
人们夸奖周郎点将演得有派，洪宇宙跟我说起点将却心有余悸：“那天的北风够厉害了，又调了两个飞机头对着我吹，吹得我嘴都张不开！拍戏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火烧赤壁一拍就是十五天，你猜我每天想什么？就是想回去吃那一碗热汤面！”
吴晓东本想到剧里边做导演，却给派做吴主，现在片约不断。赤壁游历是，我对小孙权说：“你在戏里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给你装上一对蓝眼睛，小说里边说你是碧眼紫髯。”
吴晓东说：“本来想装的，其实外国有这种东西，但我们没弄到，弄到一种和美国合资的隐形眼镜，想到我的眼睛变成蓝的，没想到，我本来的眼睛还不太黑，你看，是不是（他的眼睛是黄褐色）？但是一戴，我眼睛变成了漆黑的了！”
我跟小孙权开玩笑说，我要乱点鸳鸯谱，在赤壁给你和小乔照一张合影。
“小孙权”问：“我和小乔什么关系？”然后就推算，“我是孙策弟弟。大乔是我嫂子，她是大乔妹妹，孙策是她姐夫。所以我是大乔小叔子，她是孙策小姨子。”恰好小乔（何晴）灵活地从我们身边跑过，“孙权”喊道：“喂，何晴，马老师要给我们照一张‘小叔子和小姨子’！”何晴却急着向赤壁滩头跑，头也不回。“孙权”斥道：“不听指挥，我要把你送给曹操！”说笑话对景更有趣，一会儿小乔夫君“周郎”恰好和“曹操”孟光接了梁鸿案。“周郎”爬到“赤壁”的大石块下，把“曹操”拉倒一起说要照周郎和曹操“握手言和“的照片，大家都觉得好玩儿，我也照了一张，等回到家中洗出来，笑不可遏，不知我这大摄影家怎么照的，曹孟德赤壁全军覆没，自己却毫毛未损返回徐州，我的青岛小傻瓜却轻而易举削掉“曹操”半拉脑袋！

“大导演”王公吐哺

湖北赤壁所在地蒲圻，三国电视剧研讨会采取自助餐，我跟几位北京青年学者喜欢边吃边听卡拉OK放苏联歌曲，谐称“钟鸣鼎食”。但如果王导演坐到我们桌上来，这份雅兴就搅黄了。
诸葛亮被司马懿说成是“食少事烦”的，演诸葛亮的唐国强吃得倒满香，总导演王扶林却吃得极少，只拨一点儿炒米饭，很少拨菜，主要喝当地有名的萝卜排骨汤、排骨藕汤。大家笑他每饭只是一个“汤饱”。更惨的是这点汤也喝不安稳，不时有人来请求王导签名。半顿饭工夫来了五拨。有人手里拿的是笔记本，有人用信封，有人用书，有人拿了好几样，自己和朋友的。每当追星族假定以饭桌上，文质彬彬的王导总是平平静静放下饭碗，拿起签字。
我说：“王导，曹操说‘周公吐哺’，你一饭几吐哺？”王导莞尔一笑。
《人民日报》记者易凯大会发言说，王扶林是中国电视连续剧的第一位导演。我马上想到一个文章题目：开山之作和开山之人。王扶林是电视剧开山之人，而他总导演的是中国长篇小说开山之作。我半开玩笑地对王导说：“我给你布置个作业，你跟我谈谈这个题目：开山之作和开山之人。”
王导笑了笑，继续喝汤。后来他告诉我说，他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是《敌营十八年》，1980年时中国不管人员还是设备，都没能力拍长达数集的电视连续剧，但他就上马了。我问：你的经验是什么？他说，就是大胆！这位大胆导演，涉及民族问题时，却如履薄冰，从《敌营十八年》到《红楼梦》之间搞过《赤橙黄绿青蓝紫》，《红楼梦》和三国之间又搞了个《庄妃佚事》，审查时穆斯林兄弟都提意见，删了一些，总算通过了！为什么要搞《三国演义》？倒并不是想到什么开山之人就得搞开山之作，就是为了宏扬民族文化，普及文学名著，中国文化不像有人描写的，只是马褂、小辩、皇帝，要表现在思想观念上，对历史起了相当作用的东西。王导说：我们要用三国的智慧影响明天。
饭桌上我们正谈得高兴，坐另一桌的女士突然惊讶：“你就是大导演王扶林先生吗？”立即打断我们谈话，立即递名片，立即声势夺人地自我介绍，说是台湾来投资的，便马上向我布置任务：能不能替我们和大导演照一张合影？当然可以。不过我后来一直怀疑我的照相技术会不会像同屋韦女士，请她给我和“刘备”照一张，她把刘皇叔脑袋削去一半！在会上，王导演如果坐在后边记录大家发言，就总有人来找他签字，他只好跑到会场最前边记，他成了“固定的影点”，都来和他合影，尤其是“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研讨会”横幅下。现在他到了饭桌上还跑不掉，还有人合影。我给台湾女士照完相，跟河南来的一位学者笑道：“看了吧？自从康熙年间，举人开始称‘大老爷’，自从王扶林导演开始，导演得叫‘大导演’。”
台湾女士“大导演”的叫法还真有一定道理，这个剧的编剧都很年青，有的演员开始马都不会骑，在电视拍摄史上，一个总导演，带着六个导演干，这种事还从来没有，不叫“大导演”还成。

天下第一制片

三国剧组个儿最高的是“关公”，但他的脸并不红，演出时得抹红颜色。
剧组比“关公”稍矮一点儿，平时脸就红红的确有一位任大惠。
一位名记者说，任大惠是“天下第一制片”。此话怎讲？投资六千万拍片，天下哪个敢当制片？一般投资几百万就吓抖了。
三国制片费用号称二千万美金，是把两个拍摄基地也算上了。两个拍摄基地目前作为旅游胜地和拍摄基地，赚来的钞票宛如滚滚长江东逝水。
三国在东南亚卖六千美金一集，卖日本一万一。已卖到七个国家。收回了四千万美金，中央台划给剧组一部分广告，第三轮播完后，已经净赚一千多万。而任大惠担任制片的《红楼梦》已在中央台播了八次。
为了向外国人卖片，号称投资二千万美金，有人就告状：剧组花了一亿七，钱都到哪儿去了？得“上边”也问：听说花了很多钱？任大惠不得不写了十三张纸的报告，——说明，他到底用了多少钱，——都是用到什么地方了。
我在饭桌上问任大惠：你花了这么多钱，又赚了这么多钱，你拿了多少？任大惠说：我跟王扶林一样，也跟唐国强他们一样，每集片子拿一百五十块钱稿费！
我笑了，说：“这岂不是太低了？怎么可能？你们这样一个剧组，拿这么点儿钱？你这个‘天下第一制片’，拿这么点钱？谁信？”
任大惠，谁也不相信。我曾经和我们副台长打赌：你到全国各个剧组去问：有没有稿费低于三国剧组的？副台长不和我打这个赌。
我又说，你这样说，我还是不相信，怎么可能？谷建芬还拿了多少万呢，你这个总制片拿这么点儿？
任大惠说，谷建芬她们分的是三国音乐录音带卖给外国的版税。
我问你创收这么多，中央电视台就不提成给你？不给你奖？
任大惠：“给奖了。”
“多少？”
“给了我们一个先进集体奖，奖金四千元，四十个人分。”
我笑道：“你五十块钱买个镜框，回家把分的一百块钱镶起来挂上墙上吧！”
任大惠笑不言。

长空来风

爱好三国的朋友值得认真看一看。
三国是一部史书，
充分反应了一千七百多年前中国伟大的思想、战略、军事、人物和灿烂的文化。
而且这些演员和制作的人总共才得了4千元集体奖。
真正的艺术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