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面对死者不可怕，面对生者才钻心
听说可以采访法医秦明的时候，我激动了好几天。此秦明不是去年大热的电视剧《法医秦明》里的扮演者张若昀，而是电视剧主人公的原型，现任安徽省公安厅副主任法医师的秦明，秦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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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法医秦明》，就是改编自他的书《第十一根手指》。
与大部分人通过电视剧才知道有这么个人不一样，我在微博上与他神交已久。
不过你可能想不到，我们以为严肃正经的秦法医，画风却是这样的：
美食界大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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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界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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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科打诨笑话不断，似乎与我们想象中，整天在实验室里与尸体打交道，冷冰冰的法医不太一样？
但微博上的人设，就是秦明的真实人设，生活里的他就是幽默、风趣。
法医并不像部分人以为的一样，阴郁、冷冰冰的，实际上，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出点不一样的话，大概就是：同样的肩膀上，他们要比普通人负担更多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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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选择法医专业，说起来有些“机缘巧合”。
“我选择法医行业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法医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个职业又是医生又是警察，觉得和我的爱好及家庭非常契合，也满足了父母双方的愿望。”
秦明的父亲是警察，母亲是护士，两个人都希望秦明能继承他们的衣钵。
“机智”的秦明就选了一个折中的专业，但没想到会从此爱上这个职业，并且一干就是十几年。
但这份工作，真的一点都不好干。
“最长的一次有多久没回家？”我问秦明。
“我在侦办某地一起灭门案件中，曾19天常驻现场。”秦明这么回答。
很多人误以为法医就是解剖工，只要在实验室里解剖尸体就够了。
但实际上，法医要做的，或者说中国法医的职责范围比这要大很多。
中国的法医不仅需要解决专业内的问题，还需要通过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参与明确案件的性质、对现场进行重建，对犯罪分子的行为心理进行分析，从而参与划定侦查范围、刻画犯罪嫌疑人，并且在现场和尸体上提取证据支持诉讼和审判。
法医工作，从提供嫌疑人线索到最终定罪，会贯彻案件始终，绝不仅仅是解剖尸体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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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法医工作非但不像影视剧里一样“酷”，相反非常“苦”。法医们要不停地出现场、出差，秦明一年的出差时间，最高曾达到了270天。
而基层法医一天出警，也可能多达5、6次，甚至有法医因为过度疲劳直接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尸检是项精细的工作，容不得一点马虎，但法医们的尸检环境却常常非常简陋。
2010年底，秦明到一个山区尸检。
“当时的气温有零下十几摄氏度，我就在露天找了一块石板蹲着进行尸检，花5个小时解剖了3具尸体，双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是旁边人给架起来的。一起参加尸检的法医，鼻涕耷拉下来冻成了冰柱，我一伸手给拿了下来。”
夏天的高温、冬天的严寒、高度腐败的尸体、恶臭的现场等等，这些普通人避之不及的恶劣环境，却是法医工作中最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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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苦，还不是全部，法医还常常面临危险。
很多人以为法医的工作对象是尸体，应该不会有多少危险，但实际上，法医工作的危险性一点都不小。
“法医工作的危险可能来源于现场，比如爆炸案件中的爆炸物，或者现场毒气，或者潜藏在现场的犯罪分子，都会对手无寸铁的法医造成威胁。”
秦明的一位师兄，就是在勘查现场时不幸牺牲。
除此外，“危险也来源于尸体，比如烈性传染病的尸体，可能在尸检前法医并不掌握情况。一旦操作失误导致手受伤，感染了传染病，就不是法医一个人的事情了，可能会祸及家人。”
法医工作的苦和危险，完全超过了我之前的设想。
我问了秦明一个问题：“有没有曾经想过放弃甚至转行？”
他回了我这样一句话：“我想，很多法医都想过放弃，但是牢骚过后，热爱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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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苦点、累点，坚持下还能克服，那么成为法医，就还有一个绕不开的点——面对死亡。
上天给秦明的第一堂死亡课，极其残酷。
1998年，秦明考进了皖南医学院的法医学专业，大一暑假，秦明到家乡刑警支队的法医部门实习。
但没想到，他进警局实习的第一次观摩尸检，死者居然是他的小学同学。
“尸袋缓缓向下拉开，我的心跳越来越快。18年来，我无数次期待像父亲一样亲历现场，伸张正义，可我的第一课却来得如此凶猛而残酷。”
“尸袋里慢慢露出一张苍白、僵硬却熟悉的脸。晴天霹雳！一瞬间，血腥味和悲痛感像海啸一样奔涌而来，让我无法呼吸，年少时的种种回忆一瞬间淹没了我的喉咙，也模糊了我的眼睛。”
曾经与自己一起谈笑的人，却成为了面前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那场尸检，出于专业性，秦明没有回避，却也在观看过程中数次别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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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解剖台上面对熟人，还不是法医工作中最难面对的。
在电视剧《法医秦明》热播时，曾有人做了一个对基层法医的采访，受访法医这么说：“对我影响最大的往往不是面对死者。”
“从事法医这几年，很多时候遇到死亡的人本身，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冲击和影响，因为这就是我选择的工作，需要我去面对的工作对象。反而是死者的家属，这些活着的人带给我的冲击力要更多。”
这句话对大多数法医都适用。
秦明大四实习期间，曾对一起交通事故的死者进行过尸检。
近10名死者几乎全是十几岁的少女，但她们的生命却在人生最灿烂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然而比生命已逝更让人扼腕的，是活着的家属认尸的过程：
“那些刚得知孩子突然逝去的家人，有的愣在那里任凭眼泪鼻涕流下，有的当场昏厥不省人事，有的呼天抢地哭声震天，有的扑到僵硬的尸体上不停的亲吻死者的面颊和嘴唇……”
普通人一生才能遇到的死别，他们却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一次、两次、三次……
谈到死亡，秦明这么说：
“法医最初要过的坎儿，是对生命、对生死的认识。真正过了这个坎儿的法医，往往不是阴郁的人，反而是开朗的人，不忌讳谈到死。很多人都会认为法医内心很强大，其实这也需要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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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的时候，恰逢秦明新书《守夜者》上市，从他将真实案例改编，出版第一本小说《尸语者》开始，这已经是他的第7本书了。
秦明现在的身份，不只是法医，还是一名作家，甚至也是微博上的红人，还拥有了自己的粉丝团“芹菜”。
我问秦明，成为“网红”之后，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他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转变，我是个法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而他不管是开微博还是写小说，追根到底，都是为了能让更多人了解法医、尊重法医而已。
法医这份职业，俨然成为了秦明的信仰。但在现实生活中，法医却并不那么“吃香”。
秦明大学时同班的40位同学，只有他一个人，将法医当成了第一志愿，其余的同学，几乎都是被调剂过来的。
而在当时，全国开设法医学专业的学校，凤毛麟角。
每年的法医学毕业生，只有300人左右，远远不能满足办案对法医的需求。
即使过了10年，到了现在，像深圳这样人口千万的城市，总共也只有62名法医而已。
更何况法医又苦、又危险的工作性质，更是少有人能真正在法医岗位上坚持到最后。
而法医要面对的，还不仅是这些。
家人的不理解、周围人的排斥，都让这份工作难上加难。秦明刚工作时，就曾经遇到过不愿意和他握手的人。
“法医做着一般人做不了的工作，甚至会承受一些人歧视、避讳的目光，但却不算是特种职业，拿着最基层公务员的工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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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职业苦、累、还常常得不到理解，但它却必不可缺。
法医，正如秦明的第一本书一样，被称作“尸语者”。
死去的人是否能够得到正义，有很大程度牵涉在法医身上。
尤其是在刑事案件中，法医的尸检结果，有时候甚至可能会逆转案件的性质。
“我经历过精心伪装成交通事故的杀人案件，人们误认为是交通事故，家人也不愿意追究，但法医却发现这是起伤害致死案，而不是交通事故，坚持追查到底。”
而这样的案子，不只一起。
还死者以真相，让正义可伸张，这或许就是秦明，或者诸如秦明这样的警务工作者坚守的价值。
“我希望做一个把自己故事、把法医故事讲给大家听的法医，让大家都来关注法医、理解法医、尊重法医。这是我的写作初衷，开始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不会发生改变。法医工作是我的人生根源。”
在向秦法医致敬的同时，我又想起了一句话：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230:} 法医应当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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