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 发表于 2010-5-27 22:00

【原创首发】水调歌头

本帖最后由 叶知秋 于 2010-5-28 00:00 编辑

                                                             水调歌头
在汹涌的波涛上在突兀的礁石上在孤独的灯塔上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在每一个启航的黎明在每一个归来的黄昏。。。。。。。我刻上你的名字
我拎着她那袋资料书,悠然走在武汉客运港4号栈桥空空荡荡的走廊里----我的估计一点不错,绝大部分乘客会在检票放行后一刻钟内蜂拥登船,然后在接下来等待开船的四十五分钟里,整座栈桥都会像现在这样,冷清,寂缪。我放慢脚步:她背着黑色宽肩袋,那件红黑相间的棉质外套肥大的款式将她的美丽完全掩饰起来,所以她的背影看上去有如修女般朴素,宁静。空气中弥漫着粘乎乎的离愁别绪。这多少有点儿让人受不了。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热热闹闹的喝酒吃肉,热热闹闹的一哄而散,这才是生活。记得那年正月十六送她上火车,正赶上一趟民工专列,列车员甚至没法将车门扶梯上的铁挡板拉起来。我只好先变成一根水泥钉,从被各种前胸后背胳膊大腿堵得严严实实的列车门中钉进人墙里,然后再变成一架卷扬机,硬把她从站台上拽上火车,她胳膊差点没让我给拉脱臼,疼得泪珠子都快出来了。我们在挤在闹哄哄的过道里,望着对方呵呵傻笑。车箱内吵得简直像个马蜂窝,所以我们讲每一句话都得气冲丹田。“还得靠我吧!”“对,就你最棒!” 她满脸油汗,兴高采烈的冲着站台上一个劲的挥手告别—这时我才想起,原来自己是来送行的。命运说我们必须在今天离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挤在一起。我不能再装糊涂了,我将脖子上的旅行包摘下,给她挂上:“我走了!”她一时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我说我得走了!” “上哪儿?”她依然浑然不觉,小脸上笑意犹存,望着我傻乎乎的问:“你要上哪儿?”我指了指斜对面的车窗,冲她笑了笑,然后奋力挤出人群,在列车启动前一秒,从车窗中跳下了火车。这种战斗式的离别一直是我所向往的,它就像氰化钠一样迅速有效,让你根本来不及觉察到离别之痛。灯火通明的江汉130浮现在眼前,登乘玄梯旁站着一个穿新式警服的胖条子,客
运主任带着他的小兵──一个年青的乘务员,在验船票。冬夜的江风吹打着每个人的脸颊,半天没旅客登船,小乘务员已有点受不住了(其实她还只是个黄毛丫头),不耐烦的轻轻跺着脚。在昏暗的灯光下,我踏上玄梯,左手拎着她那袋资料书。机舱正在活车,一阵阵富有节奏的震颤自脚底袭来,瞬间流遍全身,我保持清醒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还是不够锋利……薰日暧杨柳,浓春醉海棠。春日如酒,万物沉醉。我端着一杯酽茶,闲坐在后甲板缆桩上,主机的轰鸣与颤栗阵阵传来,闭上双眼,我仍能感觉到两岸如诗如画的江汉平原∶渐长的春水冲刷着漫长的江堤,穿得鲜绿大红的村妇们蹲在江边费力的漂洗大件的织物,甚至连她们額头上的汗珠子都清晰可见;金黄的菜花一望无际,花海中村舍楼台精巧如刻;一片沙滩缓缓靠近,船队正驶过一座城市,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学生在挖灶埋锅准备野炊。情侣们手挽手并肩在沙滩上漫步,两三只风筝在午后的阳光下懒洋洋的浮在半空┉┉然后,城市流逝,房舍﹑村妇﹑孩童如花的笑靥﹑姑娘们俏丽的身影,一切全都消失了:仿佛不过是南柯一梦。眼前依然是无际的花海,绵长的防波林,耳边轰鸣声重又清晰──其实它一直没有改变过,无论你有多痴迷或是多么厌恶,无论你是清醒还是沉醉,无论你醒也好睡也罢,还是吶喊沉默怒骂歌哭,无论你有多伟大,或是多渺小,22024,我脚下这艘饱经风霜的内河拖轮,总用这它单调的吟唱迎接你,抚慰你,就像故乡灵棚里怀念亡灵恒古不变的夜歌声,如泣如诉,悲怆深永,慰藉着我们这些仍然在这个冷漠世界孤独浪迹的心灵。嘟──嘟──低沉的汽笛惊扰我的梦魂。我想起自己早已离开船队,脚下的江汉130也不是我所熟悉的22024,我不过是来送行罢了。“干嘛呢,我又不是不回来!很快就回来了,噢,乖哦,别这样,瞧瞧,板着个小脸多难看。”她发觉了我的失态,词不达义的安慰我。我还没从往日幻觉中完全醒过来,迷惑的望着身边这个女人,似乎并不理解她的话语,和她的用心良苦。http://rm2.mtvtop.net/080807/mtvtop_93/zhoucfwagqueppaeng20/001.rm?tflag=1272464262&pin=fc166f3dbfd7ce40cdb17a3a2a746c86&ip=113.87.190.34

叶知秋 发表于 2010-5-27 22:00

本帖最后由 叶知秋 于 2010-5-28 00:0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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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长江航运日渐衰落,旅客并不多。我们很快换好了铺位牌,跟着一位老乘务员向尾舱走去。我甚至有点后悔来这儿了:狭窄而略带倾斜的外甲板,外廊上昏暗闪烁的荧光灯,脚下细微而清晰的颤抖与摇晃,船舷外黝黑的江面,压缩气体扫缸时急促的嘶叫,主机低沉的轰鸣,水手们尖锐的哨响,凛冽的江风击打着脸庞,灯船在黑夜里孤独的眨着眼睛,波浪拍击船体,发出声声脆响,暗流,太子矶过槽打横,舵失灵,双进五,点失控灯,太子矶槽口上水船队,22024呼叫,太子矶上水船队,22024呼叫,我船失控,我船失控,请过往船队注意避让……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易安居士据说以“老妪能解”著称,但对这句的境界,直到现在我才领悟。左舷过来的船队,可算是长江下游最为有趣的一种了。它们都是排水不足百吨的铁壳平底船,整条船几乎就是一只大抽屉,尾楼小得可怜,并且只有一间,它既是驾驶室,生活舱,还是厨房,储物间。满载以后看上去船舷甚至与水面平齐。它们大多七八条列队而行,每艘船都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们会在狭小的后甲板上养花,喂狗,侍弄盆栽,养金鱼,热热闹闹的打发航行的无聊时光。我拿起望远镜:第二条船上穿果绿衣衫的小女孩在镜筒中显得格外精致,她的发梢在晨光中烁烁生辉,仿佛是玻璃丝做的。她正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指着我们兴奋的说个没完。我猛的拉响雾笛,22024发出一声长嗥,迅雷不及掩耳的吼叫将小家伙惊得一阵哆嗦,赶紧捂上两耳,小脸更为兴奋了。她脚下的黑狗则冲我们狂吠不已。晨光中的江面火热无声,就如同一幕场面浩大的默剧。昨夜太子矶的险情,不过是恶梦一场,狂风恶浪竟然没能在江面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这种历尽风雨后的宁静总是让我唏嘘感慨,仿佛自己昨天才刚刚踏上甲板,成为船员。

往事历历,总在此刻重温。

我想起当年自己是怎样选择干上这行的。谈起选择,又让我想起1997年那个悲伤的夏天。某个懊热的下午,我正在为自己的未来犯愁:我是读会计,还是读法律专业。然后我接到了那个电话,当我赶到时,他们家已经开始为他布置灵堂了。我远远站在悼念的人群中,看到他安静的躺在那儿,简直有点不知所措。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位仁兄,昨天还和我们一起杯桄交错划拳行令,现在却永远的沉默了。其实我与他交情并不太深,同过学,饭局上又常见面,彼此混个脸熟罢了。但在那一瞬间,我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与他是多么相似。一样的机关大院的小孩,一样自费上读全市最好的高中,一样的不思上进心无大志,一样的斗鸡走狗悠哉游哉耐心等待父母为自己铺平未来的道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呢?

多年以后在长江下游某个繁华码头,街角传来那首《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我听到郑钧唱道:

我曾经以为生命还很漫长,

也曾经以为你还和从前一样,

其实我错了,

一切全都变了。

突然间想到那天自己惊惶无助的站在朋友灵棚前的情景,我流下了久违的泪水。

是的,躺在那儿的也有可能是我。这个想法让我震惊而且恐惧,我赶紧收拾一番,发现自己还年轻。我想我得干点自己想干的事了。生命多么脆弱,也许明天就会枯萎,凋零,就像窗外那片薄薄的法桐叶。我绝不能等到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时才想起自己的梦。那年我正对邓刚着迷,所以那年秋天,我离开了故乡,去寻找我的大海。

我所经受最汹涌的风浪,却来自我极力逃避却又魂牵梦绕的那片陆地。

那年夏天武汉港特别热,你的话语却让我冷得无法呼吸。我沉默的聆听两千公里外你的喃喃细语,当我感到自己內心己完全冰封,不再刺痛时,我平静的对你说:

用不着考虑,我可以立即把自己的选择告诉你,我不会下船。您还有事吗?那么,就这么着吧!

关上电话的一刹那,我看到四周的街灯刷的一下全灭了。那晚上床前我突然想起曾经听哪个王八蛋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诸如此类的屁话。我对镜细看双眼,悲伤没有颜色,也不留痕迹,我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安心等待内心的利刃与噩梦一同降临。



那年夏天,特别热。仿佛炼狱的烈火都窜到了人间。

    但是现在呢,我依然拎着她的资料书,平静的登上久违的甲板。当年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结果现在却得到后者,生活究竟遵循怎样的逻辑与轨道呢,或者这一切都不过是宿命?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双眼,我再也懒得去苦苦追问。也许,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无奈与困惑:你可以战胜任何别的东西,最后却总是败给了自己。

关于爱情,我最美妙的憧憬出现在1998年的早春。那是在汉申线一艘宽体客轮上。遇上了倒春寒,启航当夜,气温骤降十度。一路上风雨飘摇,快到南京时,天色终于放睛,后甲板上满是晒太阳的旅客。一对老俩口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估计他俩的年龄加起来足有一个半世纪,他们互相搀扶,老太太似乎有腿疾,很快显出倦意,老头左顾右盼,却找不到可以坐下的地方,急了,先是找来张旧报纸垫在甲板上,又发现钢板太凉,最后一咬牙,脱下自己的大布鞋,仔细摆好,然后铺上报纸,最后又掏出自己的破手绢,盖在上面。不由分说扶老伴坐下,自己坐旁边,双手抱着一双光脚。

    那以后有好几年,我都为这一幕唏嘘不已,幻想如果自己活到那么老时,竟然还在船上,身边就是自己最爱的女人,那该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呵!

“嘿,嘿,嘿!别这样,不是说好了吗?哭哭啼啼的多俗哇,万一不行,你就别下船,补张票跟我去南京得了。”

    我猛的醒过来,听她说完,笑了笑——我爱的就是她这股子脆劲儿,生得跟水萝卜似的,还带着一腿泥。我想我不能再磨蹭了,她说得出做得到,十分钟后我还没下船的话,后天清早我就得在南京城内吃那些能淡出鸟儿来的清水挂面了。

我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她那鬼魅般的魔力究竟藏在哪儿?我们是在哪儿第一次相遇,又是怎样相识的?为什么爱一个人就得付出所有呢?

   “又想起从前江湖好汉的日子了?”

   她总是想当然的以为我从前在船上除了喝酒打架别的什么都不干。

“哦有点,你知道这曾是我的理想。”

   她握紧我的双手,天真的安慰我:“顶多仨月我就回来,就在武汉找个单位,到时候再扎一堆儿,干嘛呢到时候?喝酒好不好,那时候天气热正好喝啤酒还要游泳去咱们老家水库那儿水比武汉可强多了……”

   我沉默的看着她的双眼,我想我还能控制自己,所以我得赶紧下船:好吧,那么,再见。

    一直走到公汽站,我才敢停下来。声声汽笛越过夜空,终于追上了我——船开始解缆了。滔滔江水载着她向大海的方向飘去,就像昔日无数次载我离去一样,沉缓坚定,不容抗拒,不容回望。

    红色的606穿过霓虹闪烁的解放大道,爬上夜风中的长江二桥,车窗外闪过一盏又一盏的街灯,车厢中忽明忽暗,在这明灭闪烁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第一次上船,每年夏天自虐式的水面训练,考救生证闭着双眼从跳板上往下跳,那些寂寞难捱的水上时光,那梦中的双眼,刻骨的想念,舵柄上传来的颤抖,甚高频中带着浓重川江口音的呼叫声,雷达荧屏上翠绿的亮点与永不停歇的扫描线……这该死的一切,我得忘掉它,我得赶紧回去睡觉明天电脑城有家小店叫我去面试我得准备一下如果不成我还得接着找我必须在陆地上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得活下去!



      我擦去那还没来得及流出的泪水,在颠簸的公汽上打着盹,我看到我们的船正在靠岸,岸上是个陌生而冷酷的世界,那里人人都穿着厚重的铠甲,只露出冷漠的双眸..........(完)

叶知秋 发表于 2010-5-27 22:01

求高人帮忙排版,垃圾论坛的垃圾字数限制让我不由想起杨修之死--鸡肋!

天瑞之城 发表于 2010-5-27 22:51

好文章一定要来顶顶.
太长了,要慢慢看.

刘雨潇 发表于 2010-5-28 04:38

这篇散文写的真好

禁言再注册 发表于 2010-5-28 06:02

看标题还以为叶少要填词。第一次拜读叶少大作,名气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BTW:星哥,死出来,少约别人去游湖畅谈人生,花点时间打印下来每天熟读50遍,相信即使你就是一只※,慢慢的你的哼哼声也会变得悦耳动听一点的。
讲你是※不是骂你,众生平等,我就养了一只迷你※做宠物,喜爱TA到不得了。

叶知秋 发表于 2010-5-28 12:14

过奖过奖,其实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古体诗词,这类体裁只是玩票之作,严格上讲不能称之为散文,也不能叫小说,有点临摹王朔的味道,可惜笔墨火候不够,把老虎画成小狗了,还望列位看官多多提意见。

刘雨潇 发表于 2010-5-28 16:46

你可真是会听话啊 早知道我说你这篇小说写的真好了


其实我是想说 你的诗歌写的真不错

哈哈

张打油 发表于 2010-5-28 17:24

楼主,其实你还有一个职业可以选择,不当网络写手,屈才了。

不愁嫁 发表于 2010-5-28 21:19

进来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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