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胸怀
叶向阳
胸怀是挚友又是诗友,他的为人他的诗歌留给我极深的印象。总想提笔为他写点什么,却因忙于琐事,便一拖再拖,甚感惭愧。
一天,接到胸怀电话的一刹那,我好像又与诗歌联线了。的确,我已经好久不写诗了,我与诗隔着一段因为中途而废、因之无法接近的距离。我不知道,我所写下的这些文字,能否对胸怀的诗作出恰如其分的评价。
我可以怀疑自己,但我不能怀疑胸怀。
认识胸怀,大约在十八年前,那时,我们所共居的故乡,还不叫赤壁市,而是一个名叫蒲圻的县城。那时的蒲圻,因为我的老师、诗人叶文福的垂顾,而成了诗的化身。外地人也许会不相信,那时,在蒲圻的任何一条小巷,你都能碰到一个、甚至是几个手拿诗稿的青年。难怪胸怀用一首诗告诉我,直到现在,他仍然喜欢把赤壁叫作蒲圻。
在我的印象里,胸怀是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他有一张因为爱诗而显得高雅、脱俗的脸庞。在我看来,这样的脸庞,与世俗,与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似乎有点格格不入。胸怀说话,语速较慢,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经由心灵过滤,才交给舌头来完成的。胸怀言语虽说不多,但一见到他,直觉就告诉我,将来他会是一个以语言为生的人。
现实应验了我当初的直觉。
我一直无从记晓,十八年前,我是通过谁与胸怀相识为友的。直到十八年后的今天,我才突然明白了,原来是诗,才使我与胸怀相识,并成为好友。但胸怀一直虚怀若谷,称我为叶老师,我有愧,真的!
胸怀是诗,他有诗的胸怀。
胸怀从部队回来,一直生活在我已经离开了十七年的故乡。他居住在一个名叫“一条龙”的地方,那是蒲圻县城当初最为繁华的地方,也是赤壁市现在较为古老的记忆之所。但是,胸怀没有被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所局限,他的诗歌,以故乡为圆点,以民族和历史为双重半径,画了一个大大的立体的圆。他的诗歌,横溢着触角无所不能企及的才华。
胸怀的诗,关注历史,关注民族,他以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拳拳之心,抒发着自己对祖国、对人民的赤子之情。其间的忧思和悯意,体现出诗在他的肩上,或者说他在诗的肩上,所承载的责任,比如《圆明园》:
黄昏
荒草摇撼着残阳
在中国的心里 圆明园
不再明不再圆
……
此刻多么盼望一场清新的雨呵
来占据我的双眸
来润湿我的双眸
然后让我重新思考
一个关于火的主题像这样的诗,还有《遇难者300000》、《祭歌 在那片坟地》、《一枚侵华日军遗留的炸弹》等。
在胸怀的诗里,还有一些意象相对模糊,但立意并不晦涩的诗作。这些诗作,让你产生一份失意、几许茫然、进而又是无边的思考。这体现了胸怀的另一种诗风。
比如《等待出发的句子》:
那些等待出发的句子,
在身体内燥动不安,
诗歌的安慰已无济于事。
……
从睡梦中惊醒时,
发现自己已经囹圄在黑暗里。
……
那岁月远了,回忆却永远在梦里。
……
说只希望过一种平静的日子,
可内心涌动着固执的欲望。
再如《无标题诗13首》:
黄昏里疲惫的语言
已无法承担落日的沉重
在夜里总走不到黑的边缘
我不安的忧郁被笼罩着
北风还在黄河以北
我的心
已感受到寒冷的颤栗
这些诗作,既是现实的身躯,也有哲学的影子。在现实与哲学之间,在身躯与影子之间,我看到了另一种诗意,也看到了另一个胸怀。在我看来,诗人应该在思想和文字中潜泳,应该在火一样炙热的水面,探出自己的头来,胸怀做到这一点,用他的生命和诗。
胸怀的诗,还应验了黄永玉老先生的主题,那就是:一个战士,如果不战死在沙场,就回到故乡。在胸怀的诗里,既有青藤缠绕的句子,也有烟雨弥漫的章节;既有老屋在岁月沧桑中的韵律,也有青苔在少女眸子里的顾盼。这一切,都是故乡给予胸怀的灵感。《蒲圻》、《楚南风光》、《故乡的绿》、《旧屋》,这些诗作,与其说是胸怀在书写故乡,不如说是故乡在吟咏胸怀。故乡,感动了胸怀,感动胸怀的笔,同时也感动了我。
除了写诗,胸怀还出版了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我期待胸怀能写出各种体裁的好作品来,我相信胸怀,就像相信诗。胸怀在电话里还告诉我,他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变的,只有他的诗心和文缘。我想说的是:胸怀,我的兄弟,好好写,继续写,握住笔,就等于握住了自己的人生。
叶向阳(著名作家、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