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故乡
陈天生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故乡。不管你走的多远,走了多久,不管你是贵是贱,是富是贫,你都改不了乡音,变不了乡俗,淡不了乡情,忘不了乡景。 故乡,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在每个人的甜蜜的梦中。故乡,像一根神奇的丝线,把你的心牢牢拴住,甚至把你拽了回来。 故乡之所以使人留恋,是因为那美丽的山水,浓浓的乡情,厚厚的文脉。可是,这个时代变化得太快了,太剧烈了。常言道,物是人非。其实,你回到故乡,仔细品味一下,就会发现,随着时代的变化,人也非,情也非,景也非。 我儿时的家,被淹没在陆水湖底。10多年前,我每次回到故乡,都要租一艘快艇,驶到陆水湖中央,停留很久。那碧波之下,就是我居住过15年的老屋。每次,我都会伏在船舷,捧上一捧清凉的湖水猛喝一气,然后,学着电影《南征北战》中那位胖战士的口吻:“又喝到家乡的水了!”。四年前,我再次回到故乡时,朋友们告诉我,陆水湖的水不能喝了!这使我大为伤感,也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为治理陆水湖的污染做点什么。几年来,我多次带污水处理专家和投资商来故乡,希望能有所作为。但事与愿违,愿望一次次落空。有的人竟然说,陆水湖的水质是湖北最好的,陆水河里打渔的人多得很,甚至埋怨我危言耸听,瞎操心!朋友们也劝我:“算了,你又不在这里生活,管它干什么?你说多了,他们只会讨厌你。” 15岁那年,我们移民到了柳山湖。尽管只有15岁,但已是甲等劳力,每天跟着大人们开沟挑土。通过几年奋斗,柳山湖已实现了排灌自流化、耕地机械化、渠网化、田园化。但现在,昔日的排灌站,拖拉机站、环湖的渠道,已荡然无存。当年一百亩一块的耕地,因包产到户,已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了。灌溉或排涝,也只能靠老天爷了! 当年,我抓鳝鱼有绝招。春夏之时,我每天都能在收工之余,从田里抓到5—10斤鳝鱼。四年前的夏天,我带儿子回到故乡,其目的之一,就是想带儿子去抓鳝鱼。但故乡人说:“有个鬼哟,蚂蝗都没一条了!”我问何故,他们说,现在打农药、施化肥、撒除草剂,那里还有鳝鱼!我问,那农贸市场怎么有那麽多鳝鱼卖呢?他们说,那都是人工养殖的,有的还用避孕药。从此,我再也不吃鳝鱼。 记得那时每到春节前后,林业部门都要发各种树苗。男女老少都要去栽树。树栽好后,各村都有专人看管。晚上,还有带枪的民兵巡逻。如有人砍了一棵树,就要罚你载三颗,还要批斗你。所以,那时农村的绿化工作搞得很好,叫园林化。到1974年我离开家乡时,我们栽的树已碗口粗了。可是,我们当年栽的树,都没了。我跑遍柳山,只有易家堤林至柳山镇的路边上有一棵合抱之树,还用砖砌了个小围墙,给保护了起来。镇干部告诉我,这就是你们那一代当年栽下的树!后来,我又到过雪峰山,东流港、葛仙山,也没见到过尺围以上的树。市郊有家木材加工企业,我去看了一下,寸围之树也被收购来了。这完全是一个森林屠宰场啊! 小时候,每到过年,我们就跟着大人,提上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用草纸包的点心,什么雪枣呀,金果呀之类,到十里八村去拜年。亲友们回赠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则是一把花生啦,一把苕果啦,等等。现在呢,人们是很少走动的,除了至亲,一般就发个短信。亲朋之间,送的礼品也改成了红包,孩子们也学会了“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请客的方式也变了,都改在了餐馆、酒店,门口还摆着一本大红的礼金簙,有专人记账,很有点收费站的味道。乞丐们也与时俱进变了花样,他会在门口点燃一挂几寸长的鞭,喊上几句吉利的话。主人们会立刻送上五元或十元的钱打发。然后,乞丐又会走穴似的赶到另一家照此表演一番。 那时的农村生活,是紧张而充满生气的。白天出工,上午和下午,都会在中间休息一下,社员们(农民)都要围坐在一起,由队长念报纸,读毛主席著作。晚上,就上农民夜校,或组织文艺宣传队排练节目。每到农闲,公社就会组织汇演或诗歌比赛。现在好了,从城市到农村,男女老少都热衷于打麻将,玩扑克,而且要“带彩(钱)”。有的人通宵达旦地干。与儿时的朋友们交谈,他们对新的知识完全隔膜。我问几位文化人,市直机关能不能找到100个喜欢看书的人?他们笑了起来,50个都找不出来。其中有位局(科)级干部还说,在市里当官,只要认识500个汉字就可应付了!好在市委领导已开始重视这个问题,要搞文化沙龙,搞个读书会,力图扭转这个风气。 当前,城镇化、土地流转的大幕已经拉开。这是中国全面市场化的最后一次盛宴。盛宴之后,我的故乡,以及所有人的故乡,又将会变得怎样呢? 故乡,在记忆里,在梦中,是不需要寻找的,但现实并非如此。在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中,我们还能找回记忆中的故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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