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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326972367 于 2015-8-3 17:15 编辑
一个仇视医生的社会,是没有希望的
北京大学,经济学教授/刑予青
人最宝贵的不是金钱,不是房产, 是只有一次的生命。无论这个世俗的世界有多少令人伤心流泪的事,鼓起勇气放弃生命的凡人是少之又少。即便是那些天天宣传“天堂”,“来世”无限美好的传道士,也和凡夫俗子一样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生哲学。 而医生是唯一可以帮助人类抵抗威胁生命的疾病,延缓生命周期, 创造生命奇迹的工匠达人。 研究表明医疗技术进步和不断普及的医疗服务是人类平均寿命不断延长的一个重要因素。 因此,无论是在贫穷的非洲还是在富庶的欧洲, 无论是在以公立医疗为主的日本还是以私营医院为主的美国,医生都享有令人羡慕的经济和社会地位, 从庶民到总统对医生无不尊敬有佳。
然而,在希望利用“孔子学院”在全球打造软实力, 寄托“国学”建立新道德体系和价值观的中国, 医生不仅没有享受外国同行应有的社会和经济地位, 他们的生命和作为人的基本尊严都无法保障,时常受到威胁。一些 病人对医生不仅没有感恩之心,却把辱骂,殴打医生当作发泄不满的权利和自由; 各类媒体以丑化医生,质疑医生的职业道德为己任;政府一方面利用行政权力和道德枷锁,强迫医生象奴隶般为社会无私奉献,一方面却把医生作为惩治“医疗腐败”的对象,安抚公众对医疗保障制度的不满, 掩盖“以药养医”国策导致的种种恶果。
GA机关理应保护医疗机构正常运转和医生作为一个普通公民应有的人身和生命安全,可悲的是“医患矛盾”时常被用来淡化和回避对医生人身攻击犯罪行为的惩罚,掩盖GA机关的不作为。 “看病难, 看病贵”则成为整个社会对辱骂和暴力攻击医生罪行的合法诠释。
看病难的根结在于医院少,病床少,医生少,用经济学的行话就是医疗服务的供给无法满足病人的需求。 但是,医生又不是投资者,他们没钱盖医院,没钱扩建住院部, 更没有资格和金钱办医学院培养医生。 即使他们有这样的财力,他们也没有这样的义务。 因此,“看病难“与医生无关。 把“看病难”的怨气发泄在医生身上, 完全是找错了对象。谩骂,侮辱,暴力攻击手无寸铁的文弱医生, 凸现施暴者只会对弱者亮肌肉的卑鄙国民性。一个记者因为女朋友被护士多扎了几针,就在网上娇情的叫嚣“我想砍人!”。决斗的骑士是在对方拔刀才拔刀;决斗的牛仔是在对手掏枪才掏枪。如果这位记者有胆在女护士提刀的男友/丈夫面前叫嚣“我想砍人”,也许还象一个有血性的男人。 在网上撒野,充其量是在阴暗角落狂吠壮胆的野狗。
因为生命的不可逆性, 病人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是没有弹性的。 随着收入增加国人越来越惜命,因为一点小恙而访问医院的频率越来越高,希望见名医的欲望也越来越强。培养医生特别是有经验的好医生,不是可以用快速养鸡法来实现的。 因此,“看病贵“是供求关系无法平衡的一个自然结果。这就是为何国外医生的收入总是位居各行各业首位。美国加州大学医学院教授的工资可以超过百万美元, 连巧舌如簧的律师也只有望洋兴叹的资格。
这个世界上 99% 的慢性病人或者患有生命危险的病人, 是不可能依靠自己收入来支付医疗费用的。 国外普通百姓看得起病,不是因为他们有钱,也不是因为医院收费低廉, 是因为他们都有医疗保险。医疗保险就是互助会, 就是没有病的人捐钱给有病的人看病。互助会捐的钱不够, 负责的人民政府就把税收的一部分,转给互助会以保证互助会的会员都可以看得起病。 这样的制度设计解决了医疗费用高但是人人看得起病的所谓“难题”。 羞辱攻击医生无法降低医疗费用, 只会让医生变的更为保守,给病人开更多的化验和药,让看病更贵。其实,那些对医生充满了不信任和仇恨的病人, 若是不再去医院看病,去庙里求签问卦,也许会降低医疗服务的价格的。
作为经济学家, 国人关于贵和不贵的标准, 接受不同昂贵货物与服务的态度,常常让我匪夷所思。 国内汽车换机油的费用大大高于医院验血的费用, 但是,买车的人依然前赴后继,无人喊贵。 开着车上医院看病时,就觉得验血费贵了。五道口10万一平方米的学区房,国人可以坦然认可资源稀缺导致价格高昂的逻辑, 无钱住在那里也没有冲动和勇气向开发商讨公平与正义。 然而,看不上名医, 进不了三甲医院, 就悲天悯地呐喊社会不公,进而用暴力向医生讨“公平”。这是何等混乱的逻辑与社会?
随着收入和财富的增加, 国人似乎已经建立起私有产权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 农民的宅基地, 城里人的商品房都毫不犹豫地划归为私有财产。这些拥有/占有者没有人自愿与他人或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分享, 也没有人因为拒绝与他人分享这些看得见的私有财产而受到社会和舆论的道德谴责。为争取到市场补偿价不惜用生命与开发商抗争的钉子户的行为艺术,可以被舆论和整个社会接受, 经常被标榜为捍卫市场经济中个人合法权利而斗争的英雄。 令我百思不解和惊讶的是,医生的医术和服务—这些完全属于医生个人的智慧财产,却被口口声声, 时时刻刻准备用法律或者暴力来保护自己有形财产的公众, 认为是谁都有资格随时随地无偿享受的公共品。 如果医生少有怠慢和不慎,病人就对医生恶言相向, 拳脚相加。这种只认有形财产,不识无形财产的社会,依然是原始的社会;这些只知道捍卫自己的财产, 毫不尊重他人产权,以人道的名义侵犯医生产权的群体,就是一群原始野蛮的暴民, 是不配享有民主和自由的。
久病成医,仅仅是一句农谚, 不可当真。医生职业技术的特殊性,使得普通人无法离开医生而自愈病伤。没有医生的处方, 救命药是买不到的。辱骂可以羞辱医生的自尊,暴力可以伤害医生的身体。但是,这一切不仅改变不了“看病难, 看病贵”的现实, 却会不断扼杀医生对病人仅存的怜悯和同情之心。
对医生不信任和仇恨的病人和家属, 你们无法赢得这场和医生的“战争”。你们的暴行将让整个社会成为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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