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明,大表哥(大舅的儿子)打电话约我去给我的大姨妈上坟,我欣然应允。放下电话,我突然想到有五年没有去看大姨了,也不知在那片荒冢中是否还能辨别出大姨妈的坟头。 母亲一生有三姊妹,上世纪末母亲和大姨妈相继去世,健在的小姨,虽年过六十,但身体强健,每当看到她,我不禁想到我的母亲和大姨。 清明节前一天,我们姑舅老表一行十几人,来到大姨的坟前,微风徐徐,青草萋萋,我蹲下身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扒开返青的茅草,看到已经塌陷的坟头,心地流经一抹隐隐的伤痛。 大姨一生养育有三男四女,为了维持这个大家她和姨父成天勤爬苦做,但在那个靠工分吃饭的年月,两个劳力要养活九口之家确实要精打细算,因此,姨妈一向以“节约”在十里八乡出了名,连母亲也常对我们说,没事不要到大姨家去,她太难了! 十二岁那年,我得了一场大病,出院那天,大姨捎信要我们去她家玩玩,那时正是小麦成熟,桃李挂果的时节,大姨家就在临县的嘉鱼舒桥,我早就知道她家门口栽了好长一排李树,心想这次一定能好好地吃一顿。早饭后,我拉着小姨的手跟着妈妈一路小跑,也许是还未到生产队收工的时间,到大姨家时房门紧锁,唯见门前一排李树上红灿灿的李子正迎着太阳在微笑。我连忙和小姨爬上树,喜滋滋地一边摘一边吃,可还没吃上几个李子,就听见有人在叫喊,一看是大姨。“快下来,要吃我来摘,自己家的树知道哪枝树桠结实。”坐在堂屋里,满以为大姨要摘很多李子让我们吃个饱,等了许久才看到大姨用木瓢盛了不到二十个李子放到我面前说:“李子吃多了牙酸,等会儿吃不了饭。”回家的路上,小姨一路嘀咕:“好不容易来一次,中午就吃了一碗苕叶和一碟炒豌豆,几个李子都舍不得。”妈妈叹了口气安慰我们说:“你姨父死得早,她也挺难,几树李子还指望卖了给孩子交学费呢。” 后来我长大了,也成家了,从母亲斑白的鬓发也感受到大姨的艰难,目睹她一天天将一群孩子养大成人,岁月的刀痕一道道烙在她的额头,那顿没有吃够的李子也自然抖落在记忆的心囊之外。那一年,小姨告诉我大姨身患肺癌,而且已到了晚期,我突然一阵颤栗,想到母亲虽然不在了,但大姨的血管里依旧流淌着和母亲一样的血液,这血液也同样澎湃着我的心,同样起伏着我的心跳。当我握着大姨枯黄的手腕,我才真正感受到大姨跳动的脉搏里有我亲娘的心律,这是一种割舍不了的亲情,一缕在岁月长河里永不干涸的血脉。 五年以后的清明我来了!怀揣那份亲情我站在大姨妈的坟头,颤抖的双手点燃草纸和香蜡,袅袅青烟弥漫了大姨的坟头,烟霭缭绕中我仿佛看到大姨眯缝着双眼,慢条斯理地对我们说,过日子就是要精打细算,柴多、米多,哪有日子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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