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6点钟的时候，擦鞋女背着擦鞋工具，从锦林花园上公交车 ，教委门口下，她要赶到大众美食城的街边占位子，摆摊为人擦鞋。
她五十出头的年纪，不高，体态有些臃肿，臀部肥硕，双腿似乎不甚重负，走路慢而吃力。不知她姓甚名谁，初听她说话，似带外乡口音，细问，却是本地车埠人，因天生舌头偏短，声调不全，故与人发音有别。乘车次数多了，知道她婆家在官塘，男人几年前死了，一个女儿出嫁了。她独居在锦林花园，房子是她妹妹的 ，官塘的老屋在偏僻的街角，没人居住，年久失修，成了危房。她打算攒些钱，把老房子修一修，老了做不动了，有个落脚的地方，还说街道的人捎信来，政府补贴一些，她自己出一些，让她改造房子。一年的大年初，她大早就坐车出来擦鞋。我说你又不像我们上班，有制度约束，怎不安心在家过年？她说过年人们走亲访友，要擦鞋的人比平时多些，给钱往也会大方。
我是随阳人，也属官塘驿镇，她喊我老乡，说七路车的师傅还有几个官塘老乡，人也都很好，问我认得不？我笑了，一个车队的司机，哪有不认得？可能她觉到自己问得有些不经过脑子，也笑了。
遇到雨雪天，她偶尔会细声商量，老乡，能不能麻烦在“大众”转弯的地方，放她下车？她走路恰亏，大清早车少人稀，停一下也无妨。她总是连声谢谢，说不是老乡，她也不会开这个口。一次她坐车，我说：老乡，你年纪不算大，干嘛不找个伴搭伙过日子，互相也有个照应。擦鞋女顿时沉下脸，有些生气说，老乡你快别说这个，辱死人了 ，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见她真的不高兴，我就打住了话题。
经常有乘客，投币时爱耍小心眼，不投或者少投，被司机发现，就说没零钱，不免生些不愉快。班次之余，大家常会谈论见识的各样各色的乘客。都说擦鞋女乘车一是一，二是二，投币从来都是足额。我也讲到，一天傍晚，她在金三角上车，过中医院时，她递给我一张老年卡，说是在座位底下捡到的，掉卡的老者下车了，回头他肯定要找，你们就还给他。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每天坐车，留着自己刷呗。她连忙说，老乡，这是哪里话，我又不到年纪，好脚好手，哪能沾这个便宜？那老者卡掉了，不知几着急哩……。听我讲罢，大家都肃然起敬。
卡的主人是一个说江北话的退休老者，擦鞋女认得，司机师傅也认得。老者是七路公交车的常客，他在家坐不住，每天都要拄着拐棍出来转转。他方脸大耳，身材魁梧，人家问他高寿，他说你猜。七十吧？他摇头。八十吧，他说不是，然后伸出三个指头说，我三几年的，今年九十多了。傍人惊叹，恭维道，九十多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肯定能活一百岁！哪知老者听罢，面露愠色，斥道，我吃你的喝你的了，咒我只活一百岁！恭维者被噎得无语，尴尬至极。傍边有人打圆场道，老人家这么硬朗，起码能活一百多二百岁！老者这才面转和色。
老者从一桥北上车，有时到德和医院，有时到终点站火车货站。知情人说，他原先住在货站一带，老伴过世了，XX医院对面的XXXX，老板是他女儿。车右侧第一个单个座位，他当是他的专座，有人坐了，就叫人让开。坐定，就找人搭话，无论是年青人还是看起来年纪比他小的老人，他一律称小朋友，有老年人不悦，他理直气壮地说，老子九十多了，不能喊你小朋友？一次，他在车上慢悠悠点上一根烟，傍人皱眉，司机劝阻，他也不听，自顾抽着。司机无奈，只得拍照，发到车队工作群。车队长说，车厢是公共场所，无论他年龄多老，都不能容忍。这给了司机底气，他不熄烟，绝不开车。众乘客指责、规劝，老者四周看了看，只得摁了，心有不甘地夹在耳朵上。
在车上，老者自觉得有优越感。傍边有妇女，他常会拍拍人家，问，小妹妹，今年多大了？得到回答，他又问，退休金多少？有的说没有，有的说有但不多，自然会问他的退休金。这正中其怀，他故作低调，得意炫道，不多，七千多一点，每个月还有七八百的保姆费。大家惊羡道，人家是挣钱吃饭，你是吃饭赚钱。他貌似叹息地说，年纪大了，吃又吃不得，喝又喝不得，有么卵用？
擦鞋女对退休老者保持着客气，老者上车，她坐了那个座位，都会主动起身让开。司机提醒老者没刷卡，老者摸索半天，摸出老年卡，擦鞋女也会接过来，上前帮他刷。但是有一次，老头惹恼了擦鞋女，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那是下午下班高峰时段，乘客较多，老者照旧坐着那个座位。擦鞋女扶杆站在车厢前边的电箱傍。车过市政公司站台，乘客下了一些，中间空出了几个座位。可能是离家不远了，擦鞋女没过去坐。老者用手中的拐棍戳擦鞋女的屁股。擦鞋女见老头如此轻薄，沉下脸，怒目而视。老头讪讪地堆着带些猥亵的笑，指了指后面说，那些有位子，你去坐唦！
擦鞋女厉声道，老不正经，为老不尊！有乘客打圆场说，他这么年纪了，还能怎样？他也是好心，让你去坐呢！她说，他是好心的话，我会感谢他。但是他这么轻薄下作，对他女儿，他也会这样吗？老流氓，黄土埋到颈脖了，还不晓得自重，逞有几个臭钱，成天在人面前显摆。你有钱是你的，我不眼热！老了没老了的样子，一样让看不起！
老头自知理亏，装聋作哑，没有回应。她的这顿骂，让老头收敛了许多。
在我趁休息日，写完上面这些字时，想起最近好一段时间，擦鞋女没坐我的车了。她还住在锦林花园吗？她是回官塘翻盖房子了吗？被她骂过收敛了许多的老头，身体大不如前，也很少坐车了。前不久，看见群里有同事转发的一则寻人启事，应该是老人的子女发的。说老人走丢了，有提供线索或找到者，必有重谢！
2023年5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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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23-5-6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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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7 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