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繁华 ——夜读李铖诗歌的断想 一 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弯水。自打它们成为山,水的形状,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磨砺,一直就那么蹲着,流淌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翻爬过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少人蹚过了那弯水,但那山那水一直没有能够鲜亮起来。 直到有一天,“一群后生沐浴之后/静卧于青石板上/轻摇蒲扇,口含甘泉”,这山,这水,顿时便鲜亮起来。 二 《鲇鱼滩》,一本薄薄的诗歌小册摆在我的案头,我已经记不起有多少个夜晚在这片滩头上留恋,沉湎,低回,远眺。每一次翻开它,那些平实的字句便从书页上蹿跳出来,瞬间将我制服,让我的心一次次随着它的情感起伏不停。 这其实是一些很司空见惯的画面:摆渡的小船, 斑驳的土墙,寒冬里摸鱼的农夫,围坐在阳光下抹纸牌的乡村大妈......这些平凡到极致的画面,到了诗人的笔下,虽然依然是那么平实的话语,却一下子繁华起来。它们散发出文字的清香,将一个个朴实的形象一下子打扮得光彩夺目。 一直以来,我都笃实的相信,诗歌不是写出来的,她应该是被发现的。诗歌应该一直在我们身边,她将我们包围,不紧不慢的跟着我们,不温不燥的烤着我们。她就在你的唇上,就在你的手边,可你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却在某一天,你的眼光终于达到了一个高度,你的思想沉淀到一个深度,你才会猛然间惊觉到,原来这就是诗歌。 李铖,一个农村里玩泥巴长大的男人,在尘世游走四十年后,用他深邃的目光审视故乡——一个叫做鲇鱼滩的村落。于是,那些隐藏在灌木杂草,鸡狗牛羊里面的诗歌,突然间喷薄而出。 零度以下的水塘 低于一排弯腰的杨柳 像一面无棱镜 照亮一件旧棉袄上的补丁 母亲捡起一块石头 嘣,嘣,嘣 厚厚的冰面被砸烂,被瓦解 一道泛青的口子 像个被拉长的逗号 牛低下头,像在喝汤 母亲的头发,飘着飘着 飘成了霜的模样 从上面这些朴实的话语里,我们清晰的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在冬天早晨的池塘边牵着牛喝水的画面。在乡下,牛是每家每户的心肝宝贝,春种秋收的每一粒成果,都是牛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犁一耙给耕种出来的,所以牛在农家的待遇也要高出其它家禽畜许多。每天早晨,把牛从牛栏牵出来,然后到水塘边去给牛饮水,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了。可是,就是这么件平凡的事情,里面隐藏的诗歌,只有他——李铖,将它发现并记录下来,让我们从“那一道泛青的口子”里,看见了岁月在母亲的头上凝结成霜。 3 对于诗歌,我一直抱着一种敬畏。那些华丽的字句总是像是我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怎么看也看不出它真实的样子。那些流派纷呈的诗歌,就像是一团团的迷雾,常常看得我一头雾水。它们始终像是高傲的贵妇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俯视着一个乞丐一样地俯视着我。直到我看到这本《鲇鱼滩》,我才发现,原来诗歌也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她们将自己的情感深深的藏在那些柴米油盐之间,村言俚语之间,山川河流之间,平平静静,朴朴素素,像是一壶老酒,你细细的品来,她就慢慢的滋润你。 李铖的诗歌是平静的,也是朴素的。他的诗歌不故作姿态,不哗众取宠,没有豪言壮语,一切就像是行云流水一般平静,朴素。但在这平静与朴素的背后,却又暗藏着诗人汹涌的情感,繁华的浪漫。他用每一个文字横切生活,然后用情感将这个截面放大,放大,再放大。于是你就被这一个个放大的截面感动,惊悚,以致欢欣鼓舞,或泪流满面...... 4 我一直避免谈诗歌。也很少去结识诗人。 但我认识李铖。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 但他又不是一位诗人。他没有深沉的外表,没有故作高深的姿态。在他那副亮晶晶的眼镜后面,隐藏了洞悉一切的睿智,散发着童真的光芒。路边的小摊上,举起酒杯也能够一醉方休。旅游的大巴上,兴致所至,可以肆无忌惮的高歌一曲。然后,在每个深夜的某个角落,他静静的坐在一隅,用那些朴素的词汇,编织着繁华的诗歌世界。不管外面纷纷扰扰,他总是挺直着一个坚毅的背影,在贫瘠的诗歌之上,用笃实的脚步,步步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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