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凉湖的农事从月半节(即元宵节)后就要开始了。母亲常说一句谚语,叫:吃了月半粑,自己做自家;过了月半桥,打起赤脚起来跳.意思就是说再也不能象腊月和过年那样天天在屋里烤火吃鱼吃肉了,一年劳作的时候即将开始。阳光普照的早春,尽管泥土还很冰凉,而父亲则已经挽起裤管打起赤脚给翻耕旱地了。清明节前后,家家户户都在泡谷种,从自家粮仓里选出饱满有光泽的谷子,浸在门前一个特制的大木箱里,每天到进去几桶水,七八天后,便会长出细小的芽,然后将出芽的稻种撒入秧田,用弯曲的竹片,撑起上十米尼龙薄膜,保护那些稻种不被夜间的凉气冻坏。然后赶着牛,用犁将大田破开。这时候,天气暖和,油菜开花,可以脱去棉衣与棉裤。二三周之后,秧苗长高变绿,有七八厘米高的时候,就可以插在大田里去。这就是五一秧。其实在五一节那天,家家户户的秧都插完了。我记得,青蛙开始在水塘里产卵的时候,正是下秧的时期,而它们开始在晚上不知疲倦叫唤的时候,正是插秧的好日子。当然,布谷鸟对这一点也很清楚。早晨插秧时脱下袜子,将赤足踏进水田,有点冰凉,但在正午的时候,阳光照在身上,很舒畅。我常常是插不了几棵秧,却早已在田里混得一身泥巴,便在正午阳光最强的时候,跑到湖里洗澡。虽然此时的湖水很冰凉,还不到下湖游泳的时候,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慢慢地把自己泡进湖水中。
端午节快要来临的时候,正是头批苎麻长成的时候,家家户户开始打麻。苎麻是西凉湖最重要的经济作物,麻地遍布山坡小丘。我记得在1984年全国掀起一股“苎麻热”,麻价不断上涨,刺激了农民种麻的积极性。1985年,涨到了16元一公斤。西凉湖各村靠如此高的麻价涌现出了好些万元户。西凉湖苎麻一年三熟,有“头麻见秧,二麻见糠,三麻见霜”的谚语。不仅在端午节前打头麻,还在七八月又有二麻,在晚秋的季节还有三麻。西凉湖最早一直用麻刀刮麻,后来麻价飞涨的时候,县里的电器厂赶快发明出了刮麻器,大大提高了打麻的效率。苎麻打完后,小麦早已由青转黄了。割小麦正好是六月响晴的天气,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已完全没有春日的温柔,骄横似火。收割小麦离不开镰刀,这也是一年中第一次用镰刀。父亲在开始收割的前两天就已从床底下把镰刀一把一把地找出来了,放在磨石上,,将上面的黄锈磨掉,直到它们发出闪闪的青光。割麦子的前几天,一定不要刮大风,不然麦子倒伏到地上,再收入怀中一点一点割就非常麻烦。
七月份又要收割早稻,收完之后马上翻田灌水,将晚稻插入水田里。这就是八一秧。八一秧要比五一秧辛苦多了,人们也叫“双抢”。就是说早稻要收割,晚稻又要抢着插下去。整整一个月,人都在泥水里,或是在打稻场上。西凉湖最辛苦的也是这一个月。收早稻的时候,常常会遇到暴雨,这是最倒霉的事情。所以人们把早稻用镰锯收割了,得尽快把它们捆起来,用枪担挑到打谷场上,要是在这关键时刻遭遇暴雨那就急死人了。等到稻子由打谷机在稻场上打出来后,人们又呼唤南风吹起来,好配合扬谷子。
八月收获芝麻。芝麻拿去换油,当然也有多余的直接卖钱。对于小孩子来说,收割芝麻是乐趣无穷的。抓一把芝麻放在嘴巴里,又香又酥。而芝麻杆搭成的架子则很容易成为捉迷藏抓汉奸的好场所。芝麻壳也是小孩做“手表”表带的好材料。八月还收获黄豆和绿豆。黄豆一般卖得不多,留在自家楼上的坛子里,准备过年过节或办红白喜事时拿出来做豆腐。绿豆卖得也不多。菜园里没什么菜的时候,母亲经常用绿豆做豆芽当一碗菜吃。她在酷热的暑期总是喜欢买点猪肉和排骨,放进绿豆里面煮,一煮就是一大锅,我们一家人吃不完,总要盛好几大碗端给左邻右舌吃。当然,绿豆最大的用处还是用来煮绿豆稀饭。
九月挖红薯。十月里收晚稻与种小麦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天气凉快下来,上午八九点钟,在金色的阳光里出门去做这些事情,心情总会非常的愉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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