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叶知秋 于 2010-8-15 16:51 编辑
赤壁映像之五--被风吹过的夏天
叶知秋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的凶猛,近40度高温的烘烤和持续不断的放晴使得整个城市仿佛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那些没有找到妥帖办法消暑的人们使得一些季节性的产业在这个炎热的季节大放异彩,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说,使一些原本没有一技之长的小商贩们开始很坚定的相信“天上也会掉馅饼”,陆水河畔游泳点的拥挤程度和东洲大桥上卖凉粉摊点前的火爆程度能充分的给予证明。另一直接受益的行业便是商场内的各大空调专卖柜台,据不可靠消息,某些商场内的空调已经断货。看来,21世纪的人们都清楚的意识到“人定胜天”这个道理,既然老天爷不能给我们制造凉风,那我们就只能“没有枪,没有炮,咱们自己造”,尽管造出的风不是那么自然清新,尽管造出的风有可能使你原本健康的身体患上某些奇怪的病症,但是人人都相信,度过一个没有风的夏季其艰险程度不啻于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
一个人走在深夜11点北街笔直的水泥马路上,笼罩在四周鳞节次比的高楼阴影之下,听着四周房屋内空调运转所产生的巨大声响,望着漫天闪烁的繁星,突然发现前方小屋旁有人酣睡在家门口摆放的竹制床上,躁动的思绪被拉回到了80年代那些炎热的夏日傍晚,谁都想不到,那时的我们,最喜爱的便是酷暑时节,那些被风吹过的夏天记载着我们儿时的许多欢乐和喜悦……
80年代中期,由于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未直接吹入我们这样的小县城,因此许多居民区是单位或是厂矿职工聚集的地方,那时整个大院的大人们都是工作上的同事和现实中的邻居,所有居住在院里的小朋友都是亲如兄弟姐妹的的好朋友,比起现在很多居民楼里邻里之间的尔舆我诈,锋芒相对,那时人们的关系就如同矿泉水一样纯净,就象鱼和水一样融洽--谁家宰了头猪,必定分享给整个大院的人;谁家孩子走失了,全院的人都会出动帮忙寻找,现在的我有时候甚至在想:科技在进步,人的素质在提高,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反而越来越退化了?如果当初念大学读的是社会学,想必这个论点一定会引起巨大的争论。讲了这么多,
似乎有点跑题,其实并不然,这些是我后面的观点的一个重要的主观前提。
那个年代的人们,似乎比我们现在更憎恶夏天的到来--夏天的到来,意味着农民可能会面临旱灾的侵袭;夏天的到来,意味着工人将面临更恶劣的工作环境;夏天的到来,意味着知识分子进行脑力劳动的消耗量将大幅度的提高,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来说,夏天的到来意味着快乐的开始,自由的起源,其一,暑假到来,没有了繁重的学业,其二,夏日傍晚的“打围场”纳凉的活动将拉开序幕……
我不知道空调这个高科技产物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这里普及的,在我的印象里在80年代中期电扇都能算上是奢侈品,空调这个概念可能多数人闻所未闻。在夏季人们消暑的方式除了去河边游泳以外最重要的方式莫过于户外纳凉了。每逢到了天气炎热的傍晚,家家户户便会搬出家里的草席和竹床,以清水拭之,等待太阳落山,便把这些家伙安置在大院中间阴凉的部分,人们或坐,或卧,或曲身半躺,又或高谈阔论,或吹拉弹唱,小孩子们则在空旷的地方兜打玩耍,这时,家里饲养的宠物也会跟着主人来到场地中间寻求一远离人群之处自得其乐,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猫鸣狗吠,煞是热闹,于是我们亲切地给这个场面命名为“打
围场”,估计真正的围场场面也不外如是。
以上便是80年代夏季日落后县城里普遍可见的场面,但是在我们大院里纳凉的场面要比这文雅稍许,这主要是受到场地的限制。我们那里的大院面积甚小,加之周围有人种植花草,一到夏天傍晚,便成了蚊虫的天下。所幸院内以楼房居多,因此楼房的楼顶当仁不让的成为了纳凉的场所。那时的楼房不象现在做有隔热层,清一色的“敞蓬楼”,这为我们到楼顶纳凉创造了非常好的客观条件。那时的人们似乎特别关心国家大事,7点半以前是很少有人会到楼顶去的,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想在看完了新闻联播以后才上楼。每当天气预报播放完毕,我便和姐姐每人手里抱一卷草席,跟随着扛着竹床的父亲一起慢慢地悠上楼顶找寻一块干燥通风的好去处放置下来,然后尽情感受楼顶微风的吹拂,呼吸大自然的芬芳。尽管上楼纳凉的人很多,但是那时的人们似乎特别守规矩,几乎每天上去我们都会呆在相同的一块地点,从没有过因为我们“侵占”别人或者是别人“侵占”我们的地盘而发生的争吵事件,直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当初人们的和谐谦让、知礼谨言究竟是何原因,曾经问过父亲,父亲只是淡淡的吐了两个字“感情”,为这两个字我揣摩至今。
前面已经提过了,人们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和睦与融洽的基础上的,摆脱了一天的工作负担,没有了人际关系的隔阂,正应了“心静自然凉”这句古话,楼顶上的徐徐清风远远比现在家里的空调开得舒服,来得畅快,而在睡觉之前的时间是大家最快乐的时候,大人们在一起谈论工作上的事情和生活上的事情,谁家的闺女莫名其妙的大了肚子,谁家的小孩被邻家的猪咬了,无所不谈,他们间或也会谈些国家大事,偶尔也会有人因观点不同争得面红耳赤,但是几分钟以后又和颜悦色的进入下一个问题的讨论。我们小孩子在此时则显得格外活泼与兴奋,在夏日夜晚和煦的凉风中,我们开展一个又一个活动,直至玩得筋疲力尽方才罢手。一些年岁大的老人们参与不了那些中青年的话题,大都是上来以后直接去拜会周公,也有些精神矍铄的老头子难以入眠,这时候他们便会扇动着手中的蒲扇,饶有兴趣的讲古,而我们小孩子则成为他们忠实的听众。什么毛泽东有几个老婆,什么朝鲜战场上自己多么英勇,什么赤壁的古城墙被文革加了几道印子,几乎都是我们未曾听闻的新鲜话题,并且话题每日都不重复,这使得我们对这些知识渊博的长者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以肯定的说,我的文学素养的提高在那段时间起了非常特殊的作用。
可惜的是,后来有好心人把自己家的电视搬上了楼顶,虽然此举造福了大家,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减少了每晚楼顶上的热闹程度,人们不再谈论有意义的和无意义的话题,更多的讨论转向了对电视情节的讨论,老学究们无法在电视声中对后辈进行历史教育,我们也在家长的斥责声中停止了动作过大的游戏。那时候台湾剧集刚刚引进大陆,而我们小孩子对这种情情爱爱的影片不甚感兴趣,唯一感到好奇的接吻镜头都会被家长蒙住眼睛,于是,索然无味的我们只能选择提早进入梦乡,可是年轻人的精力都是非常的充沛,躺在竹床上的我无法入眠,这时我会仰望星空。夜晚的清风吹得十分舒服,也使我的头脑特别的清醒,看着浩瀚
的宇宙,面对浩如烟海的繁星,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宇宙究竟有多大?是无限大么?那什么是无限?很奇怪这些与我当时年龄极不相符的深奥问题是怎样进入我脑际的,只记得以后对《飞碟探索》《奥妙》之类的自然科学杂志非常感兴趣,从另一个角度上讲,这些都直接培养了我阅读和分析科学理论的兴趣,也间接使我因为想要解决这些高深的问题而努力学习……
在楼顶上纳凉睡觉固然是舒畅的,但是若半夜天气大变,暴雨倾盆,那时的场面则是混乱和慌张的,我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记得一次睡到正酣,突然有人大叫:“下雨了。”慌慌张张爬起身,胡乱的卷起席子丢在竹床上,父子三人手忙脚乱地抬着往楼梯口跑,耳畔听见的是小孩的尖叫声,老人们的咒骂声,人们收拾细软的凌乱声,场面极度失控,好容易挤进门口,却发现早被大雨淋了个落汤鸡……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是非常郁闷的,太阳老早就晒在了屁股上,热烘烘的楼顶使我汗流浃背,同时也注定了放假也不能贪睡的悲惨命运。但是这些在我的记忆里远没有在楼顶吹着习习凉风,和伙伴们尽情游戏,听老人家讲那过去的故事来得深刻,痛苦是短暂的,而快乐则是永恒的……
现在的县城里处处是高楼大厦,动辄是空调冷气,在这个发展势头迅猛的城市中,再很难看到一群人赤膊躺在门前的竹床上纳凉,再很难看到一群人围坐在楼顶上的电视机前一起观看电视,再很难看到一群人在聚集在大院的中间聊些鸡毛蒜皮和国家大事……诚然,物质生活改善了,不会再有人因为夏季的炎热在家里喘粗气冒冷汗了,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和睦与真诚呢,是否一如从前?这些我不得而知。清风徐来,夜幕如遮,繁星漫天,思忆如絮般飘回从前,怀念那些逝去快乐时光,怀念那份人与人之间可贵的感情,怀念那些被风吹过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