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板车 文/邀月听海 二叔拉着他那架旧板车进城了!这个消息是堂弟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只是得到这个消息时,二叔已经在城里的租房里安顿下来,一早就拉着板车穿街走巷了。 二叔叫“永江”和我父亲都是永字辈,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据父亲说,二叔两岁时,母亲因不堪忍受家境的贫穷,远嫁他乡。二叔从小是和厚实懦弱的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的。艰辛的童年和多舛的命运铸就了二叔刚毅、勤俭的秉性和对亲情的执着。上世纪七十年代,二十刚出头的二叔就求师学得一门木匠手艺,加之他为人厚道,做事技巧勤快,后来,做了本村一对夫妇的上门女婿。平时,生产队的装犁,修耙以及各家各户的木工活都是他包了;农闲时,二叔喜欢在家里敲敲打打,修修补补。那年,他自己动手造了一辆木板车,车把手是用檀木做的,很结实,停在大门口,轻轻一推,两个轱辘吱呦吱呦的转,让好多人都羡慕。那时,我才上小学,每当看到二叔拉着板车出门,我总要追着爬上板车,看着他笑盈盈地转身推着车把手,任凭小伙伴一拥而来地追着车轮子,我自豪地将满怀的荣耀追着车轮子一起飞扬。 本世纪初,二叔的四个儿子前三个相继成家,原来的家庭就像一颗大树繁衍成一片葱茏的树林。每年开春,堂弟们都会举家外出打工,家中只有二叔和二婶守着那三亩水田,倒是有很多农闲时间。二叔是个闲不住的人,06年初夏,他商量二婶,修好那架板车,装着沉甸甸的牵挂,进城收废品了。临走的时候,我在门前的公路上遇到了二叔。 “二叔,你都六十多了,家里也种了几亩田,农闲时就在家歇着怎么还是要出去?”我拦住瘦得如同那架板车的二叔,递给他一支烟。 “闲着也是闲着,心里怪不舒服,再说你还有个弟弟没有成家,家里的几亩田也只能供一家人吃饭,听说城里收废品一天能挣三五十元,补贴家用应该没问题。” 一阵清风拂过,公路两旁茂盛的白杨树在风中飒飒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照在二叔的板车上,宛若一副摇曳的水墨画。我伫立路旁,望着二叔瘦削的身材随着蜷缩的影子移动,心里泛起一抹酸楚。 暑假的一个双休日,我进城进货,炎炎的烈日下,远远地看见二叔屈腰拉着一板车废纸,我加大油门来到二叔面前。二叔一阵惊喜,他抹了一把汗告诉我,城里收废品的人太多,不走街串巷很难收到废品,虽然很辛苦,但比闲在家里强多了。一个月下来,除去房租和生活费也能结余800——1000元。我凝视着二叔,他依然瘦骨嶙峋,欣慰的脸上汗珠正漫过坎坷一般的青筋,我连忙跑到临街的菜市场,买了一些肉和蘑菇,见难以推辞,二叔颤抖地接过袋子,那粗糙的手背青筋突起,厚厚的皮肤叠在手背上,就如一张吹皱的黄纸。 自二叔进城后,我都期待在门口看到他回来。一次,我下班后正在路旁和一个朋友说话,迎面看见二叔拉着班车回来了。我趁机走过去递给二叔一根烟,看到板车上放着几部旧饮水机和二个脱了油漆的电饭锅。二叔说:“城里人讲时髦,这些旧东西都是当废品买给我的,只要稍作修理就能用,你拿一个家用吧。”我搬下一台饮水机,但二叔怎么也不肯要钱。午饭时才知道二叔这次回家不准备再去城里了,因为二婶的病已经很厉害了,而且还是膀胱癌晚期。 二叔的板车倒立在自家的门前,长长的肩带倒垂着,在风中无力地晃动,车轮子竖在堂屋的上头,孤寂而冷落。二婶已经病得不能起床了,癌细胞在她的肚子里撑起一个硕大的肿瘤,每天的吃喝拉撒全都是二叔照管。这一天一清早,我突然接到二叔的电话,叫我快点到他家里去。我急匆匆地赶到二叔家,只见二叔双手紧紧地抱住婶娘,流水无声地流过脸颊,“你婶娘估计要走路了!”婶娘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也很讲整洁,怎奈无情的病魔将她折磨得惨不忍睹,此时她正疼痛得浑身颤抖,一遍遍地痛苦地呻吟。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去的痛苦,但这一幕却让我刻骨铭心,痛楚常现,尤其是二叔那老泪纵横,一痕痕痛苦的神情。 自我父亲去世后,家族中就二叔是长老,料理完二婶的后事,二叔将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会上,二叔饱含深情地说“他姆妈已经走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后顾了,但你们的弟弟还没有成家,我身体还行,能为这个家做一天是一天,我想等到你娘末七后再进城收废品,为你们积攒一些钱。”我看到二叔满是皱纹的脸上青筋像一条条蚯蚓在蠕动,一股暖流渗着酸楚漾过心底。 二叔走了,依然拉着他那辆板车进城了,我曾极力劝阻二叔叫他不要太劳累了,留在家里也算有个照应,但他太留恋那架板车,太惦记家族中的每一个人了。只是走的时候,我因为上班还来不及送他……(18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