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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莲叶何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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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庭院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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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5 18:13 | 只看该作者

过奖,花乃人间自然界的产物,也需要人的心境去培养与呵护。不过最美不过女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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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5 18:54 | 只看该作者
佘宗胜 发表于 2015-5-15 18:13
过奖,花乃人间自然界的产物,也需要人的心境去培养与呵护。不过最美不过女人花。

昨天在一篇文章里看到一段话,把它发上来,算是对你上面的话的回复吧:
我们所要探的幽,似乎永远在被隔断了的未知的地方。但真的走过去,什么都看到了,还会有“幽”吗?再深的地方,能够看到底就只是“浅窄”。所谓的“大白”,所谓的“真相”,并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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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6 22:34 | 只看该作者
佘宗胜 发表于 2015-5-15 19:09
太精辟的回答。不过,只有看不到的那方寸之间,才是最幽的,也是最难探到底的。上半身全是为它所设计的。 ...

你这段话说得同样精辟啊。呵呵,这是在互相吹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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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7 18:18 | 只看该作者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7 16:38
前天翻读了不少你的帖子,有诗,有文,有画,感觉朋友是个热情、正直、上进的青年。后生可畏。

谢谢楼主的赏读。只是没事闲来乱码字罢了,比起楼主一写那么多章篇,自愧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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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7 20:28 | 只看该作者
佘宗胜 发表于 2015-5-17 20:24
真的假的,是不是怕你的君工作不便。现如今是特殊的时期,如果上桌肯定会有影响吧!

哈哈,朋友想多了。我打牌输多赢少,所以,渐渐对麻将失去兴趣。与家人无关,纯属个人比较愚钝,玩不好方寸之地,局局翻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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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7 20:3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5-18 12:27 编辑

12


       哲楷很快收到邮差送来的一张油印纸条:奉部长谕柳哲楷自十一月五日毋庸到教育部秘书处。哲楷明白,他已被教育部辞退,京师大学堂他也是不可能再去兼职了,他和夏依秋的事情早已被炒得沸沸扬扬。也罢,哲楷想,天下之大,何处无他容身之所?


       只是该如何向老太太说呢?这对哲楷而言实在是件为难的事。柳哲楷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起初他只不过对夏依秋有好感,但敌不过夏依秋的炽烈大胆的攻势,乖乖地做了感情的俘虏。他何以不知他的这等行为对家人、对热爱他的学生们造成了伤害,只是谁理解他的委屈呢?他是个男人,他需要感情,他也需要爱。因为母亲,他娶了一个他并不爱的女人,也因为母亲,他不得不强忍住内心的痛苦,维持这一段似有还无的婚姻,现在,他连爱的权利也要被剥夺,谁又能理解他的苦衷?!流言,令他无比愤怒,但是,流言也并非全是捕风捉影,如果,他不是真正地爱上了小他十几岁的夏依秋,他完全可以挺起胸膛来怒斥那些人,可是,他能么?他不能。


       也许只有再次逃离了,逃离这是非之地,才能开始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老太太其实早就知道夏依秋与哲楷的事,一个年轻的女学生,时常到家中来,再迟钝的人,也会明白,更何况如此精明的老太太?所以,当哲楷告诉母亲他要到上海去时,老太太头一回没有任何话语,她默许了。


       在朋友的帮助下,哲楷很快地上海找到了工作,远在广东的夏依秋得知柳先生到了上海,不顾亲人的反对,偷偷跑到了上海,找到了哲楷。


       这天,哲楷在弥漫着煤烟味的小阁楼写书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声响于一声,脚步声上楼了,然后停在门口。哲楷的心一阵猛跳,站了起来:是依秋吗?然后,他又坐了下去,摇了摇头,自语道:怎么可能是她?她不会来的。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那么清晰而又沉稳。哲楷打开门,那张带有笑涡的圆脸又出现在面前,只是比以前略略苍白了些。依秋穿着一件米色的细格旗袍,拎着一个藤条木箱,站在门口,眼睛熠熠发光。两个人默默地相视片时之后,哲楷才想起接过依秋的箱子,让她进了屋子。


       “你怎么来了?”哲楷问。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依秋语气坚定。


      “你到我这里来,准备做什么?”哲楷说,“我有妻室,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能和先生在一起。”夏依秋一把搂住哲楷,“我可以不要任何名分,您留下我吧,我可以帮您抄书稿,还可以照顾您的生活。”


       哲楷见依秋如此坚定,激动地对夏依秋说了句:“我可以爱。”


       夏依秋留在了上海,对外,她是哲楷的秘书,实际上,他们开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




13



       哲楷离开了北京,但对他的指责声仍旧在继续。许多人甚至拿柳哲楷与孙翊相比,认为只有像孙先生那样不违背旧婚约才是君子之为,虽然他们同是江浙人,孙先生比柳哲楷要磊落得多。


        哲楷对孙翊倒没有多么佩服,他认为孙先生的不违背婚约并不是一件多么可佩服之事,最多只是他害怕受到良心上的谴责,这是种精神上的自然反应,与哲楷的逃离旧婚姻性质上是一样,都是求得一己之安。而中国人往往喜欢将自己的所谓的道德观强加于他人之上,来获得嘴皮上的快感。


       夏依秋来后,哲楷陆续和几个自以为忠告、其实是替他胆怯或者是嫉妒的朋友绝了交。不过,夏依秋不在乎,柳哲楷亦不在乎,反倒觉得这样子很清静。


       只是夏依秋实在不是做家务的能手,做菜更不是依秋的特长,依秋往往忙得短发都粘到脑额上,仍然弄得不是满屋子煤烟,便是吃过的碗碟散落得随处可见。加之哲楷离开北京时所带的钱在上海买了间小阁楼,已几尽花光,报馆的稿费一时又拿不到手,靠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资助的那些盘缠远不够用。所以,他们常常捉襟见肘,吃饭的问题总是困扰着哲楷,吃冷菜哲楷倒也可以忍受,但有时候竟然连饭都不够吃。


       依秋执意卖掉了身上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环,看到依秋日渐粗糙的双手,想着他们刚刚开始的来之不易的新生活,哲楷深感愧疚,于是又开始忙碌起来,成天坐在办公桌前译书、写文章,这段时间是他创作的高峰期。很快他就译了五万字,连同创作的小说,一同寄给了各大报刊。


       哲楷的文章在上海反响很好,他的作品迅速在全中国传播开来,稿费、版税、到各种演讲的报酬都有了,他们的生活很快有了转机,还请了个保姆,虽谈不上富足,但绝对在中产以上。


       哲楷拿出一部分收入寄给了母亲,他不接受心怡,也没有打算过遗弃心怡,只能让她留在家里照顾母亲。他知道,以心怡温顺平和的个性,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大的风波。


       心怡当然不会闹出什么大的风波来,但她的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个女人,不是她容貌不出众,没有才华学识,就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她恨自己,学不来别人的撒娇使媚,更不敢河东狮吼,她能做的,只是像只受伤的困兽,躲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当初她只想嫁给读书人,而今,她甚至希望哲楷和她一样目不识丁,这样,她在哲楷面前才能扬眉吐气,哲楷也不会离开她躲得远远的。


       老太太原来还一直护着心怡,但是这些年过去,心怡一直没有为柳家生下一儿半女,老太太也似有怨言。但这能怪心怡么?是心怡一人就能凭空为柳家添下子嗣的么?如果她能,她早生下了,最起码有个孩子能有个寄托。


       心怡这些年根本没有和哲楷圆房,当然没有孩子,而夏依秋的肚子倒是很快就挺起来了。三弟哲民在上海,当然是知道的。他写信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远在北京的母亲。心怡听到此消息,只觉得整个儿的人跌进了冰窟窿。老太太自是高兴,甚至劝心怡说:“这是好事啊,哲楷终于有后了,那也是你的孩子,你放心,这个家,你的位置谁也不能抢走。”


       这个太太的位置谁也不能抢走,但是,徒有虚名的太太的头衔,心怡就算拥有,又怎能消减掉她内心的凄凉,如果能够,她宁愿与夏依秋换个身份。


      想得多了,心怡又开始认命起来:夏依秋能为哲楷生个孩子又何尝不可?就如老太太所言,这个孩子的确也可算是自己的孩子啊,好歹日后她死后还有个子嗣祭奠她,不至于让她做孤魂野鬼。



14



      很奇怪的是,当哲楷和夏依秋同居后并生下儿子后,先前那些制造流言的人统统闭上了嘴。或许是看到他们的流言非但没有阻止哲楷与夏依秋,反倒增添了这二人新生活的勇气吧。


       哲楷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文章受到更多的青年人的追捧。于是,北京的一些学校也终是按捺不住,发出邀请函请哲楷来北京演讲。哲楷本不打算再去那个伤心地,但转念一想,母亲还在北京,他正好带着依秋和儿子一起回北京看望她,也就应允下来。


      因为事先公开发布了柳哲楷演讲的布告,到了那日,北师大的礼堂挤满了学生,甚至连窗台上都站着学生,门窗多被挤坏,但仍有很多人挤不进去。柳先生终于在欢声雷动中,由大家拥着进来,有人搬来一张八仙桌,柳先生被扶上桌子,他就站在桌子上,吸了一口烟,便开始演讲。


       看到这位叱咤文坛的勇士在数千人的包围中“大声疾呼”,大家欢呼雀跃。讲演完毕,学生们再次簇拥到柳先生周围,不停地着问千奇百怪的问题。


      “大家都想瞻仰您的风范……”


      “现在不行了,十余年前还可以。”


      “先生准备再回北平教书吗?”


      “不行,因为我一到北平,就有人说柳哲楷卷土重来,所以,我看还是赶快卷土重去吧。”


      “先生再给我们讲一次吧!”


      “不能了,要走了,大家盛意可感得很,还是请大家看文章吧,看文章不会挨挤……”


       ……

      柳先生被人群拥来挤去,还不忘诙谐地回答着。


      事后,哲楷回到几年前在西三条的家,心怡已完全成了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矮小、瘦弱、才四十出头头发就已花白,看上去,比老太太年轻不了多少。连夏依秋都有些诧异,几年不见,她怎么就突然老了。


      哲楷的儿子柳笛一进四合院大门,见到坐在槐树下的心怡,还误以为是从未谋面的奶奶,怯生生地用上海话叫了声“阿奶。”心怡没听懂他叫什么,起身摸了摸孩子的头,木然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依秋牵着孩子,朝心怡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对笛儿说:“叫错了啊,阿奶在屋里头呢。”亦不解释心怡是哪个,就和哲楷进了屋。哲楷连招呼都未与心怡打一个,心怡在他眼里等同空气。这个在学生面前风趣幽默,在依秋面前体贴深情的男人,有时候竟会如此无情。


       老太太此时已七十余岁,老眼昏花,这些年,有心怡的照顾,和柳哲惠夫妇二人的接济,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而今见到孙子已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待老太太单独与哲楷坐在一起时,老太太终于开口说:“哲楷,娘错了,当初不该逼着你与心怡成亲,你恨娘不?”


      “恨有何用?”哲楷说,“都这样了,您都看到了。”


      “和哲惠还老死不相往来吗?他是你亲弟弟啊,一家人,闹什么别扭。”老太太叹了口气,“都是娘的错啊!害得你在这里无处安身,更害了心怡,这些年她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哟——”说罢,老太太又是老泪纵横。


       “母亲,不是您的错。”哲楷见母亲伤心,安慰道,“要怪只能怪万恶的制度,而今我要做的,就是要唤醒沉醒中的国人,让大家一起打破这个旧世界。”


      “我不懂什么旧世界呀新世界的,我只想知道,你日后准备怎么办?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心怡怎么办?她没有这个家,就死路一条了。”老太太说。



15




      哲楷能怎么办?柳笛已快五岁了,他绝不可能弃夏依秋母子不顾,因为心怡的存在,他不能给依秋名分,至今她仍以秘书的身份生活在他身边。所以,只有继续委屈心怡了,这些年,恐怕她也早就适应了被忽视的感觉吧,哲楷想。


       夏依秋是读书人不错,当年的这个女学生有了孩子后就不再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学生了,她身上的不足也渐渐显露出来。原来就不擅长家务的她,在有了孩子后,更是将家里弄得一团糟。柳笛顽皮,玩具撒得满屋子都是,夏依秋似乎天生就是个不大爱收拾的女人,对乱七八糟的屋子的忍耐力相当大。哲楷往往坐在一堆零碎的东西里搞创作,这时候他才开始念起心怡的好,记得在北平时,家里历来都是纤尘不染,庭院里每个季节都有花开,他在书房里写文章时,心怡不时还会送上泡好的他爱喝的西湖龙井。


       “依秋,我们请个保姆吧,家里事多,你忙不过来。”有一天,哲楷终于说,“有人做家务了,你也可以帮我誊稿。”


      “那请谁呢?”夏依秋说,“先生您其实也挺挑剔,还是您说了算。”


       是啊,选谁呢?随随便便在街上去找个人,不大放心。哲楷想了一会儿说:“我先找人打听一下再说吧。”


      黄灿恰巧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巧得很。


       黄灿是东北人,十七岁逃婚离开了老家,与家人断绝了往来,也从此陷入了贫困的境地,过着饥一天饱一天的生活。不过,黄灿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心气高,读过几年书,写得一手好文章,更会开发自身资源,总能从她身边找到愿意养她的男人。不过,也该这个女人命苦,每个男人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后,都会离开她。


       性格与命运,有时候的确是有一定的关联的。起码对黄灿而言,这句话是正确的。黄灿脾气极暴躁,和男人一句话没说好,她就会摔盆子摔碗,更不可想象的是,她还有抽大烟的习惯,将自己弄得面黄肌瘦,在接连怀上的两个孩子都腹死胎中后,才努力戒掉了抽鸦片的陋习。


       一个女人,连自己都不会爱,谁会真正爱她呢?那些曾经和她同居的男人,当初是被她的才华吸引,当真正走到一起后,才发现她太自我,太自傲,这样的女人完全不适合他们,于是,他们一个个全都像躲避瘟疫一样地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每一次男人的离开,都会让黄灿步入困境,因为,离开了他们,她便身无分文了,尽管她会写文章,但在当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没上过正规学校,没留过洋,没有背景,想要靠发表文章来养活自己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次出现在柳哲楷面前的黄灿,正处在她第三个男人不辞而别之时。


      黄灿自有黄灿的过人之处,她最善于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她变卖了男人留下来的东西,直接坐火车到了上海。这回她就是直奔柳哲楷而来的,她早就听闻过柳哲楷的大名,她带着她写的一部小说《早春》,打定主意,一定要见到柳哲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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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15-5-17 20:40 | 只看该作者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7 20:28
哈哈,朋友想多了。我打牌输多赢少,所以,渐渐对麻将失去兴趣。与家人无关,纯属个人比较愚钝,玩不好方 ...

啊,现在全民还没有解禁哦,不怕找去谈话。娱乐还是要的,说不定近期手气甚佳。但适可而止也是生活的消遣吧!但那方寸之地,却也是灾祸之地也。轻则身伤,重则伤财败家,更严重点就有可能违法害人哦!戒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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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楼主| 发表于 2015-5-17 20:4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5-17 20:4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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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灿到上海后,住在一家小旅馆里,一直打听柳先生的寓所,但柳先生这些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不过,黄灿是个聪明人,她借投稿之名找到一家杂志社,虽然稿子又一无例外地被拒绝,但她却终于问到了柳先生住处。她没有贸然上门拜访,而是先写了一封信,并把《早春》一并寄了过去。


       黄灿在信中介绍自己是个对旧社会深恶痛绝的女子,甚至不惜以逃婚来对抗。或许是因为她的这些经历,让柳哲楷看到了她的勇敢与斗争的决心,三天后黄灿竟然收到了柳哲楷的回信!他答应了黄灿的要求,请她到家中小坐,还在信中对《早春》予以极高的评价,说他准备向外界推荐。


      柳哲楷对青年素来都是大力提携的,更何况这回是一个一再遭遇挫折的女青年。


       在一个夏日的黄昏,黄灿出现在柳哲楷所居住的那个十分僻静的里弄,她敲过门后,不一会儿,穿着素格旗袍的夏依秋出来了,她朝黄灿笑了笑:“你是黄灿吧?先生正在书房等你呢。”


       夏依秋不知道,她这回带进的不仅是一个文艺女青年,还是一个缠绕在心中解不开的心结。


       黄灿丝毫也谈不上美丽,她长着扁平而苍白的圆脸,又因为囊中羞涩身上的衣服都洗得发白了,但是,黄灿懂得如何抓住别人的目光。那天,她特意扎了两根长辫子,并系上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她身上的那件旧蓝色碎花旗袍、还有惨白的脸,被衬得有了一种别样的娇美。


      黄灿一走进书房,就看到柳笛围着柳先生来回不停地乱转,黄灿半鞠下身子,礼貌地叫了声“柳先生好。”


       柳哲楷坐在桌前,桌角上是一个带绿灯罩的台灯,灯泡是横着装的,在上海那是极普通的台灯。几乎只有写字的地方可以伸开手,其余桌子的一半被书或纸张占有着。


      柳笛看到黄灿,就马上跑到她身边,踮起脚拉她的蝴蝶结,要把蝴蝶结拉下来,闹得不可开交。黄灿笑着把它们取了下来,给了柳笛,柳笛这才罢休。


      原本不算小的房子,全是书,不十分整齐,报纸和杂志或者洋装的书,都混在这屋子里,一走进来就闻到纸张的气味,大网篮也堆在书中。墙上拉着一根铁丝,上面系了小提盒,铁丝笼之类,还有一盆叶儿几乎全都枯黄的吊兰就搁在铁丝笼中,扯得那铁丝几乎被压断了在弯弯着。


      “来,来,坐下。”柳先生指了指他身旁的靠椅,招呼黄灿和自己并排坐下。黄灿没有料到,她心目中的大文豪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创作。


       柳哲楷见到黄灿时,也是有些吃惊的,他没有想到寄信给他的那个女子竟然如此年轻,更没想到她会落魄到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的地步,这样一个弱女子骨子里得有多么坚强才会活下来。


      他们坐在桌旁谈了很多,夏依秋又听到哲楷多前年在北平那四合院里的爽朗的笑声,多久没有听到他的这笑声,夏依秋已记不起来了。

      “你的这篇小说写得极好,多重的斗争主题,还有复杂的情节,这样的小说,在现当代作家中实不多见啊。”柳先生对《早春》大加赞美,“更何况如此深刻的小说,竟然出自一个青年女性之手。”


      “多谢柳先生。我原来以为我不是写小说的材料,您这样一说,我又有信心了。”


        ……

      “先生,该吃饭了。”夏依秋在饭桌旁边放碗筷边说。


      “那我先走了,下回再来拜访您。”黄灿起身。


      “吃了饭再走吧。”夏依秋笑着说,“难得今天柳先生高兴。”


      “对、对,吃了饭再走。”柳哲楷说。


      柳笛听说吃饭,从旁边屋里跑出来,刚爬到椅子上,就把碗摔到地上,米饭撒了一地。


       哲楷叹了口气:“是得尽快找个保姆来了,这家里弄得一团糟了。”


      “最好找个北方人,你最喜欢北方饭。上次你说让人帮你打听,他们帮你找到人了没有?”夏依秋蹲在地上去拾摔碎的瓷片。


      “您要找保姆吗?您看我行吗?我是东北人,最会包饺子了。”黄灿听到柳先生家要找保姆特别高兴。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一则自己正没有经济来源,维持生计都难;二则能在柳先生家当保姆,正好有机会时时向他请教啊。


      “你愿意委屈自己做下人啊?这怎么好。”柳先生说。


      “有什么不行的?我求之不得。”黄灿高兴地说,仿佛她的幸福日子就在眼前,她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了。

17


      柳哲楷家很快请到了保姆,不过不是黄灿,而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柳先生是不忍心让一个二十三岁的才女将时间消磨地洗衣做饭的琐事中的,他甚至拿出了一些钱,给黄灿,要她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黄灿自此成了柳家的常客。她租住的地方离柳先生家有些远,但这丝毫没有阻止她前去柳先生家的步伐,她搭电车也要差不多一个钟头,依旧照去不误。有时候,她到柳家时,柳先生因为夜间写作太晚还未起床,她就一个人坐在柳先生家的门口,直至听到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才去敲门。


       有一天下午,柳先生正在校对着一本别人的著作,黄灿走了进屋。


        “柳先生,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这天,黄灿拿柳先生接济她的一部分钱买了一件棕色的裙子和大红的衫,两根粗黑的辫子上照例扎着两个鲜艳的蝴蝶结,她像个孩子似的跑到柳先生面前说。


       柳先生从圆转椅上转过身来,向着黄灿,还微微站起了一点。“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边说着一边向黄灿点头。


       “怎么会好久不见?我可是每天都来的呀,您怎么都忘记了啊?”黄灿噘着嘴说。


       柳先生又转回去坐在躺椅上,才自己笑起来:“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啊。”


      “先生还没有说我的新衣服漂不漂亮呢。”


       “这个嘛,你去问夏先生,她比我懂得多。”柳哲楷说。


      “不嘛,我就要您说嘛。漂不漂亮啊?”黄灿拧着裙角在柳先生面前旋了一圈。


      “那我说真话啊。”柳哲楷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不怎么漂亮,款式倒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色彩搭配得不好。大红的上衣最好配黑裙子,咖啡色和红色在一起很混浊。”


      “您还懂色彩学啊,真是博学。”


       “不算懂,从前看过一些书,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先生出去走走吧。”


      “不了,夏先生正在包饺子呢,我正等着解馋呢。”柳先生笑了。


      听说夏依秋在包饺子,黄灿马上跑到客厅后面的方桌上包起来,柳笛又围着母亲闹得起劲,吵着要把按成圆饼的面拿去了,说要做一只船。黄灿弯下腰去看他如何做小船,夏依秋说:“别理他,你越理他,他越闹腾得欢。”


      饺子很快包好了,而柳笛手中的小面团却被他捏成了一只小鸡,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黄灿和柳先生一家在一起,感到无比快乐,她总是舍不得离开,有时候坐在柳先生家到了半夜回去的车都没了。柳哲楷就让夏依秋送黄灿,叮嘱要坐小汽车,还让夏依秋把车钱付了。


       柳哲楷还亲自为黄灿的小说《早春》作序,并将其推荐到出版社发行。柳先生称黄灿为“当代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由于柳先生的提携,很快,黄灿声名鹊起。


      这些年的操劳,夏依秋当年的青春朝气早已消失殆尽,三十余岁就有了些许白发。就如同有回黄灿在柳先生面前说的那样:夏先生是忙的,她的笑是愉快的,但是头发有些是白了的。黄灿,和当年的夏依秋一样年轻,一样活泼,却远比夏依秋有才华。每每黄灿来到家中,夏依秋在柳先生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种喜悦,她开始有些不悦,于是,争吵开始了。


      “黄灿的书也出了,钱也有了,总不能老是往我们这里跑吧。”有一日,夏依秋照柳先生的吩咐送黄灿走后说。


      “她一个弱女子,在上海也没有个亲人,多来家里坐坐有什么不好的?”柳先生躺在椅子上抽着烟。


      “听说她的名声是不大好的。”夏依秋有些不高兴。


      “亏你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这是对她的中伤,她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自己活得更灿烂。”柳哲楷沉下了脸,“如果说她有坏名声,那不是她的原因,是这个社会造成的,是她曾经的那些男人造成的。”


      “但是先生您的言行难道没有失礼之处吗?”


      “什么叫失礼?我这叫惜才。”柳先生说,“你还真得学习学习人家,你和我生活了十年,这些年,你的写作能力提高过一点儿吗?写过一篇像样的文章吗?还比不上一个没上过几年学的黄灿。”


      许是柳哲楷这句话戳到了夏依秋的痛处,她忍着泪,默不作声地走了。是的,尽管夏依秋受过正规教育,还与以写文章著称的柳先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她在文学方面的确是没有天赋的,她最多能做做抄写的事务,其余的,做不来。当年她与柳哲楷一起,多是柳先生说,她只管倾听,而现在的黄灿,却和柳哲楷谈笑风生,似乎有更多的共同见解,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见夏依秋含着泪离开了,柳先生也开始有些自责,他知道这些年实在是难为了依秋,和他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而今终于有了安稳的生活,他知道她是担心家里再次出现风波。这些年的共同生活,他与夏依秋之间爱的成分的确渐渐少了,更多的是一种同志般的革命精神。他也无法说清自己为何对黄灿另眼相看,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绝没有爱上黄灿,顶多只是被吸引。或许这是一个男人的中年危机吧,就像俄国诗人莱蒙托夫在诗里写的:我深深地被你吸引,并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为我那渐渐逝去的青春。



18

      夏依秋这段时间是苦闷的,看到柳哲楷对黄灿的态度,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她头一次体会到被忽视的味道,此时,她才懂得了心怡的痛苦,这个被柳先生冷落多年的女人,该有一种怎样的委屈与心酸啊!


       “先生,我们回北平看看老太太吧。”一天早上,夏依秋对正在伏案书写的柳哲楷说。


      “也是啊,又有两年未到北平了,不知母亲她身体是否安康。”


      “那什么时候去?”夏依秋见柳哲楷如此回答,有丝欣喜。她想去北平,不仅是探望老太太,更想去见见心怡。


       “待我把这篇稿子写完就去,东三省现在形势危机啊,不知北平景况如何,是得回去看看了。”


       当夏依秋再次踏进西三条的这个四合院时,正是深秋。院角的那株半枯的槐树已近全枯了,稀稀拉拉的树叶挂在枝头,紫藤倒是依然粗壮,藤叶在枯槐树上随着风摇摆,显得异常落寞。


       心怡已老得不成样子了,她眼窝深陷,因为脸瘦得厉害,额头显得尤为硕大,花白的头发依旧挽在后面,盘成一个小小的圆形的髻。

“姐姐。”夏依秋第一次这样叫心怡。


      心怡愣在那里,一时间还没有明白夏依秋是在叫她。等她明白这声“姐姐”是在叫她时,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柳笛仍是四处跑动,他一会儿折断小树枝,一会儿去院里追逐被他赶得满地飞的鸡。哲楷和母亲说着话,而夏依秋就在院子里,坐在心怡边上,她佩服心怡的肚量,当年的她是如何能接纳眼前的一切啊。


      “笛儿都这么大了,”心怡望着到处欢跑的柳笛说,“你们在上海过得还好吧?”


      “还好吧,先生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只是现在家里又多了一位常客。唉。”


      “得叫大先生别抽太多的烟。”心怡慢吞吞地说,“家里来客人倒是好事啊,最起码不至于太冷清。”


       “一个叫黄灿的女作家,常常来家里,先生好像对她特别好。”


       “女作家?那也是有文化的女人啊。大先生对文化人素来是善待的。”心怡感到有些自卑。


       “是啊,就是好得有点过分了点。”依秋继续说,“黄灿才二十三岁,听说生活还很不检点,我担心先生会被这个女人迷惑。”

心怡抬头看了看夏依秋,说:“不用担心,大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在你之前,我从未听说过他与什么女人有过亲密的举动。他是真心对你的,不像我,他连话也不愿与我说。”


       “姐姐,我该怎么办?我可没有你的忍耐力。”


       “不忍耐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你如果真的去反抗,换来的结局可能会更糟。”心怡又叹了口气,“和大先生好好过日子吧,说实话,我好羡慕你。”


       心怡说完,起身了,转身时对夏依秋说:“我去厨房帮帮莲姑去,莲姑也老了,手脚不如从前麻利。”


       心怡的背有些佝偻了,一双小脚让她走路的姿势更加不稳,夏依秋望着心怡的背影,有些心酸,更担心自己会步其后尘,成为一个像她这样被锢闭在庭院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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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7 20:50 | 只看该作者
有意思,这里发帖,隔一个审一下,害得我前面的章节发了得几天后才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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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楼主| 发表于 2015-5-17 20:52 | 只看该作者
佘宗胜 发表于 2015-5-17 20:40
啊,现在全民还没有解禁哦,不怕找去谈话。娱乐还是要的,说不定近期手气甚佳。但适可而止也是生活的消遣 ...

我没有牌瘾,自然谈不上戒了之说。不过,打麻将自有打麻将的乐趣,人就怕没有癖好,只要这癖好不伤害他人,自得其乐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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