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发现的一篇关于咸宁的美文

蔬菜水果

    金风送爽，玉露生凉，咸宁城乡遍洒桂花雨，繁英缤纷，幽香阵阵……因此获“香城”之誉。

    秋天又是新学期开学的季节，咸宁自古便留下一个传统，每到升学时读书人都要栽种桂树，以取“蟾宫折桂”、“双桂当庭”之意。桂花树香、色、姿、韵俱佳，集绿化、美化、香化于一身，是“中国十大传统名花”之一。而咸宁的植桂面积又居全国第一，全国共有百年以上的古桂2200余株，咸宁就占了2000株。甚至连咸宁人取名字，也离不开“桂”：金桂、银桂、丹桂、月桂、桂珍、桂英、桂芬、桂芳……宁可扎堆重名，也要命中有“桂”。可见桂花所具有的文化含量，深深影响着咸宁的民俗民风，散发出浓郁的芳香，熏陶了一代又一代咸宁人。“香城”，其香在骨。满城皆香，是因为心香。心香才是咸宁文化的灵魂，也是安逸的最高境界。

    难怪媒体在对湖北“城市魅力评选”中，公推咸宁为“最安逸的城市”。

    当地有民谚云：“竹为咸宁郎，桂为咸宁女”。咸宁还是中国楠竹主产区之一，其竹资源总量占到湖北全省的80%。竹林被称为“世界第二森林”，是可以永续利用的资源，生态效益巨大。在咸宁近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竹海莽莽，竹风飒飒，早春破土而出的竹笋，盛夏枝叶舒展的新竹，隆冬迎风傲雪的劲杆，恰好成了今日咸宁绿浪无边、拔节而起的真实写照。安逸的基础是安康，除去精神上的高标、旷达外，还须有丰厚的资源成全。咸宁有亚洲最大的黄土金矿，有数倍于江汉油田的天然气储量，以及诸多的稀有金属。1200多年前，此地大量种植茶叶，17世纪开始享誉欧美，曾获得巴拿马博览会金奖，遂引起马克思的关注，曾在《资本论》里有所论及。

    那么，咸宁何以如此富足？这跟它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有关。长江冲出青藏高原，居高临下一路奔腾东进，过三峡，出洞庭，在即将流入武汉之前，突然掉头向西，回流百余里，然后才又复转东去。是何等的造化，怎样的伟力，能让长江这样一条万里巨流如此流连忘返、依依不舍？就像黄河“惟富一套”一样，长江兜了这么个大弯子，为的是成就“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易经》）的传奇。这里古称“鄂南”，处于华中腹地，东邻赣北，西望荆襄，北靠武汉，南接潇湘，气候温和且雨量充沛，四季分明又日照充足，在9860平方公里的沃土上，“插根筷子也发芽，捡块石头就是宝”。

    咸宁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解释什么是安逸。

    《庄子》反证：“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后汉记》正解：“文化潜通，天下交泰，群臣安逸，自求多福。”《宋书》有载：“域内安逸，百姓富昌”。用现在的话说，“安逸”就是安居乐业，舒放超逸，幸福指数很高。在当今喧嚣躁急、多元多事的商品时代，激烈的生存竞争培植了急功近利的社会心态，“安逸”成了最困难、也是最令人向往的一种追求。

    人，谁不想安逸？但，处于现代社会的安逸，是高境界、高品位。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的。安逸不是“胡吃闷睡”，安逸是文气，是优雅，要有资格，有条件。比如深厚的地域文化形成的民俗民风，地处“楚头吴尾”的咸宁，交汇融合了楚韵吴风，甚至在语言上都与周边的浙赣、荆沙、黄汉等语系迥然有别，向有“语言岛”之称。这就形成了咸宁独具一格的文化魅力。在被称作“统统是山，山山要通”的通山县，几乎找不到不会打山鼓、唱山歌的人，只要有人吆喝，一架山鼓、一把胡琴，霎时间就能聚集一群乃至一大片人，或高腔，或小调，或急口令越唱越赶劲，或彼此对歌妙趣横生令人捧腹……一个个音调高亢婉转，穿云裂帛。唱词有时土得掉渣，有时美得出奇，小女子竟然呼情郎为“贤哥哥”。“贤哥哥”若歌词不雅，“贤妹妹”就唱着歌数落他是“出大菜”，或是“带粪”，形象而巧智。山歌一唱起来，唱的人动情，听的人沉醉，你唱完我唱，我出题你答，有分有合，有呼有应，一片欢笑，一片甘醇。他们的歌是从心里自然流淌出来，既是民间习俗，又出于自己的快乐和满足。走遍通山，处处都是“星光大道”，村村都有自己的“好声音”。就连年轻的女县长，原本是法学博士，随口也能唱上几句：“通山泼墨千年画，富水隐弦万古琴……”

    ——这难道不是一种令人艳羡的安逸吗？

    若说安逸需要有资格，那就是辉煌的历史积淀培养出来的一种从容和淡定。长江在咸宁迂回激荡，仿佛就是为了在这儿上演赤壁大战，在浩繁的历史长卷中写下精彩的一笔，成全苏东坡的千古绝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拥有过这样的豪气，才敢谈淡定，才敢说安逸。与赤壁相对应的，是咸宁东部的制高点九宫山。《太平御览》载：“晋安王兄弟九人建九宫于此，故名。”南宋淳熙年间（1186年）道中高人张道清携皇帝之诏上山开辟道场，遂成为南宋宫廷御制派道教圣地，与华山、崂山、龙虎山、青城山并列为五大道场。

    佛道一山，相得益彰，相容相敬，这就叫“安逸”。且是第一等的“安逸”。此山，夏天一日三季，午前如春，午后似秋，晚赛初冬，素有“天下第一爽”之称。大爽，便是大安逸！

    更加上有穿城而过的淦河，如今难得还有一条清澈洁净、没有污染的城市河流；咸宁整个辖区内泉眼密布，溪流纵横，“处处涌沸波，遍地飘紫气”，为它带来了“泉都”这样又一个美誉；前面说的这些与天香潭、凝香潭、玉香潭、雪香潭等16个深潭，共同滋润着咸宁。“城在山中，山在城中，水绕泉涌，人在画中”。所有这一切，仿佛都是为了成全“咸宁”这个名字。这是个不仅有好名字、还真正名副其实的城市。众生安逸，才称得上是“万国咸宁”。只有咸宁，才有安逸。也只有咸宁，才对得起历史，对得起现实。

                      蒋子龙  

              

《 人民日报 》（ 2013年12月16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