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9-8 11:15 编辑
我本善良
有一回在酒桌上遇到了久未谋面的一位初中同学,酒酣眼热之际,他对我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欺负同学吗?
同桌喝酒的其余人一脸愕然,给谁也不会相信眼前我这个一脸微笑的柔弱女人,还有过如此彪悍的过往。接下来,他开始历数我与男生打架、和老师吵嘴的种种故事,让周围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赶紧说:打住,打住!
如果不是旧事重提,我倒还真忘了我的这些劣迹。人的记忆真的很有意思,会自觉地选择遗忘一些事情,至少我是这样的。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找不到它们了。
细细回想,那些被我遗忘在脑海里的事情,又泛上心头。一件件数来,的确有些令自己吃惊:我与六个男生打过架,被四个老师拉到办公室罚站,甚至中考前一个月还被驱赶回家停课反省。如此说来,我当年可真是个小魔头了!无法想象的是,当年的小魔头而今竟然会站到了讲台上,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但我至今还是不肯承认我曾是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我认为我本善良。
第一回与男生打架,是在我小学三年级时,那年我八岁,刚转学到父亲所工作的厂子弟小学,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陌生的教室里,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和我同桌,他们用我听得半懂不懂的蹩脚武汉话指着我说“乡巴佬”,最后,我这个同学口中的乡巴佬被老师安排在讲桌旁边,一个人一桌。
尽管我年纪小,但我能从他们的一言一行里读出我是被排斥的异类。小孩子都是怕孤独的,为了融入他们这个群体,我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了说一口他们一样的蹩脚汉话,满以为这样子,他们就能接纳我这个新同学,但歧视仍无处不在。他们嘲笑我的穿着,嘲笑我的口音,似乎我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他们口中的笑料。
倔强的我,唯有从课本中找到自尊,在一次数学测验后,老师在教室里宣布我是全班第一名,下了课,便有一个男生绕到我身边,主动和我说话,他叫了一声“喂”,而没有用“乡巴佬”,我有些感激地望着他,笑了。没料到他接下来说:“你是抄袭的吧?”“我一个人坐,抄哪个的?”“抄书。”“数学在书上能抄到?那你抄一回我看看?”“乡巴佬还能考第一,鬼信哦——”
听到“乡巴佬”这三个字,我腾地站起来,对这个矮我半个头的男生说:“你再说一遍看哈子?”
“乡巴佬!乡巴佬!乡巴佬!”
我伸出愤怒的拳头,一拳击中那个男生的鼻梁,血流如注。男生用手抹了一下鼻子,看到满手的鲜血,吓哭了。一旁的同学也吓得躲到了边上,不敢拢来。
小小的我当时镇定极了,大声地对他们说:“去告老师啊,我不怕!你们哪个再敢叫我乡巴佬,我照打。”
小孩的世界也是成人世界的一个折射,一味地忍让只会招来更多的欺辱。
打人事件过后,一切发生了逆转,我成了同学巴结的对象,他们对我分外“友好”,经常把家里的糖果拿来讨好我,有不会做的作业都来请教我,我尝到了“凶狠”带给我的成就感。
自此,我“不好惹”的名声不胫而走,上初中后,仍有男生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来“主动请缨”,而我一律迎战,打不赢都要咬对方一口,要不就拿砖头石块砸,男生被我追打得满天满地飞,我自然常常被老师请到办公室,被老师要求叫家长到学校,被老师勒令停课反省。
用老师的话来说,要不是我学习成绩好,早被开除八百回了。
面对老师的批评,父亲的指责,我回答得坦坦荡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事实上也是如此,上高中后,同学们长大了,知道文明待人,再也没有人招惹过我,我自是再也没有和同学有过纠纷,哪怕是一次小小的争吵。时至今日,事隔三十年,我愈来愈学会待人彬彬有礼,如果我天性好斗,为何能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做到?
都说长角的大多是食草动物,我认为我就是食草动物,长角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善良是我的本性,但善良不等于我可以任人宰割,任人欺凌,那不是善良,是软弱,是无能。
愿自己此生余下的岁月,能安安静静地食我的草,不需再用头上的犄角来抵御冒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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