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故乡都是最令人怀念的的地方,无论走多远,也无论在何处,故乡都在心中、梦中。
我的故乡是辽宁省大连市北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我家5间泥石房坐落在村头。房东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它的源头是南山脚下两块巨石缝里冒出的一股清泉。这终年不断汩汩流出的泉水在石头下冲出一个小水池,池满溢出后就顺着山沟流下来,流过田边,流经果园,一直向北流去。这条小河虽不大,但一年到头水长流。无论多么干旱,哪怕深深的井干涸了,它也没断过流。更神奇的是源头的小水池常年清清暖暖,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也不结冰,农妇们冬天也到那里洗衣服。
这小河是孩子们的乐园。夏天,光着小脚丫的女孩和露着屁股蛋的男孩,在河里捉小鱼摸小虾,看蝌蚪怎样变青蛙。冬季,这小河就是天然滑冰场,孩子们在晶莹的冰面上滑冰车,打陀螺,玩热了,用石头砸下一块冰,“咔嚓咔嚓”地吃起来,比现在的孩子吃雪糕还香甜。
房子西面是一块黄土地,我从记事起,就见这块地上年年长谷子。秋天,谷子快要成熟时,贪嘴的麻雀成群结队地来偷食。为了雀口夺粮,会画国画的父亲把一个大葫芦画成有鼻子有眼的人头,按在用木棍钉成的绑着稻草的十字架上,再套上件旧衣服,一个能驱赶麻雀的稻草人就威风凛凛地站在了谷地中央。
我和弟弟觉得稻草人似乎还缺少点什么,于是,我找来片红纸,沾着唾沫在葫芦头上涂两片红脸蛋,弟弟用槐条绑上几根破布条,系在稻草人的胳膊上,风一吹,破布条随风飘动,似稻草人在翩翩起舞,又像在扬鞭赶雀。小麻雀信以为真,一连几天不敢靠近谷地。麻雀们或站在电线上或栖在树枝头,天天瞅,日日瞧,发现稻草人一天到晚一个姿势、一种表情,而且天天晚上不回家睡觉,终于明白稻草人不是人。于是,它们不仅肆无忌惮地向谷地发起了进攻,有几只胆大的吃饱了谷粒后竟站在葫芦头上屙屎。父亲只好不断地给稻草人挪位置、换服饰。或在葫芦头上戴顶草帽,把它扮做老翁;或换上件破花衣服,把它装成俏媳妇;或让我们放学后和稻草人并肩作战。就这样,在与小麻雀的斗智斗勇中,谷子熟了,收了。这时候,谷地边的大梨树也被将熟的尖把梨压弯了枝头。
这是全村最大的一棵梨树,不知是哪一年鸟儿衔来种子种下的,我11岁时和9岁的弟弟、5岁的妹妹手拉手还抱不过来。这大大的尖把梨树是我童年生活画卷上最美的一笔。春天,忽一夜,满树的梨花都开了,好像谁讲了个笑话,把大梨树逗乐了。洁白的一片,远远望去,像一座雪山。花落叶发时,麻雀、喜鹊、尖嘴雀、黄鹂等鸟便开始在树上做窝、生蛋、孵小鸟。望着树上一个个毛茸茸的鸟窝,想象着一个个椭圆带花纹的鸟蛋煮熟了一定特好吃,顽皮的弟弟终于忍不住,在一个傍晚爬上树掏出4个鸟蛋。严厉的父亲发现后,在弟弟的屁股上留下了红红的“五指山”,弟弟只好乖乖地把鸟蛋送回树上。通人性的鸟大概懂得了我们的爱心,不仅越聚越多,还整天叽叽喳喳地争着唱歌给我们听。
到了夏季,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梨树似一把巨伞,投下一大片荫凉。午饭后,婶子大娘们在树下边做针线活边唠嗑,我和小伙伴们在树下踢毽子、跳绳、下石子棋,惬意极了。
秋风渐凉,尖把梨熟了。虽然这棵大树尽力多结梨,想为人类多做贡献,但遗憾的是,这鲜梨又酸又涩,皮厚肉硬不好吃。但它毕竟是梨啊!而且状似小葫芦蛮好看,做成干梨砣和冻梨也很好吃,所以,我还是挺喜欢它。
摘梨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大概是为了争光,大多梨都结在树尖上,人站在又高又大的树下根本够不着,爬上树也摘不到几个。父亲和哥哥们就把一条面袋套在铁丝圈上,绑上一根长长的木杆,上树后,远远地用铁丝圈的凹处一拐,梨就落进面袋。我在树下仰着小脸望父兄们摘梨,像观看杂技表演。每年摘下梨,妈妈都要送一些给左邻右舍,我和弟弟挎着小筐乐颠颠地挨家送。尽管沉甸甸的小筐把小胳臂压出一道道红印,但每到一家都能赚到一声“好孩子”的夸奖,心里也甜丝丝的。
尖把梨吃出甜丝丝的味道是干梨砣和冻梨。该送的递送完后,妈妈把余下的分作两堆,一堆有疤有虫眼的梨削成球灯状的梨砣,用线穿成串挂在屋檐下,晒干后,或来了客人,或我们做了好事,妈妈拿出几个当奖品分给我们。啃一口,干甜干甜的,完全没有了鲜梨的酸涩。另一堆圆滑无病的好梨留到寒冬腊月做冻梨。冻透后的尖把梨皮黑黑的,肉白白的,平时舍不得吃,等到春节拿出来,化冻后咬一口,吸出甜甜的汁,像喝了糖水。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们7个兄弟姐妹长大了,似小鸟出巢般一个个飞走了。不知是大梨树太老了,还是我们离开伤了它的心,此后,它很少开花,几乎不再结梨,于是,便被锯倒挖走,一户人家在上面盖起了房子。父母过世后,弟弟离乡进城,把已翻盖成瓦房的老房子卖给了别人,我就再也没回过老家。如今,十七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模样。那小河还长流吗?源头还有没有暖暖的清泉?小鸟们在哪里安家?那棵大梨树留没留下子孙?我多么想再回到童年,再享受大自然赐予的淳朴快乐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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