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三)父亲的教育》
父亲就像老家的房子,呆板但有棱角;父亲亦如田野里沉甸甸低垂着头的稻子,纤细充实而又谦卑;父亲更是那池塘里的水,平静透明而又包容。
父亲的家教是严厉的,如今想来,脸颊还火辣辣的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吃饭要用双手,一手拿筷一手端碗,吃饭时不许落下饭粒;坐着时不许翘二郎腿,不许抖腿,开始还说一句“文来了”,不听接着就是一筷子或一火钳。还有一些朴素诙谐的方言俚语:“叫人不要本,只要舌头打个滚”,“男人出门嘴是路”“洗脸洗额角,扫地扫角落”……如此之类。
记得有一次我到外祖母家去玩,在路上碰到一个亲戚,在南渠里放鸭子,我不知道叫什么,就低着头走过去了,这个亲戚就到父亲面前说我不礼貌。我回到家,父亲正在分竹蔑,只见他抬起头扬起篾片顺手一挥就给了我一篾片,抽得我捂着脸哭着,躲在墙角边哭边叫“妈妈”。好像叫“妈妈”就不疼了似的,或者有一种自我安慰感觉吧。每次看《红楼梦》里宝玉挨打时“姐姐妹妹”的乱叫,总是会心一笑,猜想曹公小时候肯定是挨个打的。
父亲的肩膀是宽阔的。有一次,不知是秋季还是冬天,反正有点冷,我病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父亲背着我到五六公里之外的益阳公社看病,看见父亲辛苦,我要下来走,可是不知怎么,脚不听使唤,歪歪倒倒直往渠沟里走,吓得父亲一直背着我走。回来了,我吵着要吃肉,父亲不顾寒冷,赤着脚,裤腿一只高一只低,在渠沟里挖了一只鳖回来。
父亲也是好“欺骗”的。你只要说看书做作业,你就可以在家呆着。有一次我说要看书,父亲就让我留在家里,带着兄弟们到农田干活去了,而我却悠闲的在家看“书”,其实我是在看小说。有几次父亲叫我去买酒,我耍小聪明,总是少买半斤,父亲没有说,我还暗自窃喜,现在想来,父亲是知道的啊,父亲知道我是攒钱卖书看,也不管我看的是小人书还是小说,只要看书他都高兴。
这就是我的父亲,沉默寡言,只知道做事,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讲大道理。在父亲的身上,我看到的是:少说话多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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