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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莲叶何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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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记忆与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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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3 18:24 | 只看该作者
记忆与其他(三)
      我女儿读完前面我写的文字后,有些不满,问我为何要把自己写得如此卑微。我笑了,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我卑微是事实,但并不可耻。”我女儿的阅历不够,自然无法理解到:我能正视那段卑微的岁月,正因为而今拥有强大的自信。

这种自信,不是盲目地浮在空中,而是实实在在地从痛苦与彷徨、泪水与汗水、失败与打击中长出来的。
很多事情,如果不去刻意回忆,就会渐渐被忘记,就好像那些山路,若是少有人走,最终会被疯长的杂草覆盖。我愿意用我的笔记下那些还没有逃走的记忆,哪怕它们无足轻重。
为力求真实,文中有些地方还有“不为尊者讳”之嫌,但我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只有喜欢、友好、热爱,还应该有冷漠、抵触、厌恶。我喜欢谁是真喜欢,抵触谁也是真抵触。我写下这些真实的感受,为的是留给后来的自己去回看。不为讨好谁,取悦谁,也不为打击谁,报复谁;我只是写给自己,写给青春,写给岁月。
我也并不是不知感恩之人,我至今仍对高三的数学老师银中明常怀感恩之心。想想依然有些奇怪,我一个酷爱语文的学生,偏偏对几位教我的数学老师记忆深刻。
09年教师节晚上,我写过一篇散文《泼留希金与阳光雨露》,记的就是我高中时期的两位数学老师,偷偷懒,把其中的一部分抄录如下:
……
其实我的老师里也不乏有趣之人,印象最深有两个——泼留希金和阳光雨露。
泼留希金是我高一的数学老师,教我的时间不长,大约一个学期后就听说退休了,我已记不起他姓什么了。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小老头儿,从那年的秋季末开始,他的脖子上就始终围着一条黄不拉叽的、灰不溜秋、早已看不出原本是何色彩的围巾(其实更像是条毛巾),我怀疑它根本就没有洗过。恰好当年我们的语文课本中节选了果戈理的《死魂灵》中有关泼留希金的章节,同学们上语文课时,读到文中的“颈子上也围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是旧袜子?腰带还是绷带?不能断定,但决不是围巾”时,全班同学竟然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弄得语文老师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后,泼留希金这个名字便成了数学老师的专利。
泼留希金的有趣之处,并不限于他的穿着打扮上,他年岁已大,估计早已老花眼了。上课时,他常常会戴上老花镜看教案,偶尔会将头稍稍低下,让眼镜滑至鼻尖处,然后抬起眼皮,从眼镜上方望着我们,说“听懂了没有”。那个时候我还小,总不明白老师为何用这种怪怪的样子对着我们说话,而今算是明白了,却不知老师身在何方了。
阳光雨露姓银,是我高三的数学老师,他很矮,脑门秃秃的,夏天的时候一出汗,那地方显得特别的亮,堪比二十瓦的白炽灯。两颗疑似四环素牙的大门牙更是不甘寂寞,仿佛觉得在里头闷得慌,便一直露嘴唇外面。不知是不是门牙的原因,银老师讲课讲到激动处,便会从嘴里喷出唾沫星子来,坐在前排的同学们对此颇有微词,于是有好事者便将“阳光雨露”这个给人美好联想的名字给了我们可爱的银老师。
……
如果说,我一个总被忽视的学生,上高中时,有一天终于被真正地关注与关心,那这个关心我的人,唯银中明老师莫属。
如《泼留希金与阳光雨露》中描绘,银中明老师的长相太有个性了,辨识度极高,与我高一化学老师在外貌上有着云泥之别,但是,正是这个其貌不扬的数学老师,让我再次爱上数学这门课程。记得上初三时,仅半个学期,我的数学就从14分一跃为满分,因为我遇到一个叫吴水林的数学老师,他对我特别的关心,和银老师一样,这种关爱,是可以从眼神里看得出来的。
我至今仍能想到银老师看我时的那种关爱的眼神,如同看着自己的女儿叶朝阳。高三时的我,不漂亮,不乖巧,如果说有什么优点的话,仅仅是有不放弃的精神。或许银老师从我的身上看到了这种倔强与不服输,才对我关爱有加,每每我做完了题目,他必会到我座位前查看一番,我做对了,他则笑而不语,做错了,则有些着急,用手指着我的作业,唾沫不停。
有一回晚自习,他来发测验试卷,每发一张试卷,就报出其姓名与分数。我等到最后,还没有听到银老师念到我的名字,很着急。最后,银老师默默地走过来,将最后一张试卷递给了我,他怕我心理承受力差,没有当全班同学的面念我的分数,因为试卷上的分数是59分。
看到分数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哗的一下就出来了,因为,高三后,我的数学极少低于80分。开始我只是默默地流泪,到后来,干脆趴在桌子上哭,由低泣至抽噎。直哭得头发蓬乱,眼圈红肿,我才抬起头来,却发现银老师一直站在我的身旁,他看我抬起头来了,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而今回忆起这一幕,眼眶依然会潮湿。最好的鼓励,是无声的陪伴,是无言的关爱。我想,单凭银老师那晚的举动,就足够我去感恩一辈子。
2015年4月6日,年届75岁的银老师因老年痴呆而离家失踪,最后,其遗体在陆水河下游的车埠镇找到。得知这一噩耗的当天中午,我恰巧从花店买回了一盆雪白的西洋杜鹃,不知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巧合,我总会想:莫非这是上天让杜鹃花来告慰银老师的在天之灵。
在李维亚的组织下,同学们去殡仪馆为老师送行,回来后,我在赤壁论坛注册了一个号,发了一篇悼念文章《追忆恩师银中明》。以前,我写作,从未在网上公开;此后三年,我的所有随笔散文,都发到了赤壁论坛,冥冥之中,总感觉发在论坛里,银老师就可以看到,我想让老师的在天之灵知道,我无愧于他当年慈父般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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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3 18:30 | 只看该作者
记忆与其他(四)

文科班只有两个,我在四班,胡芬在五班。记得两个文科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一楼,而我那些选择读理科班的一班的同学们,继续留在原来的教室里,那排红砖黑瓦平房的当头一间。
分班后,我只回过那间教室一次,至今我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87年元旦前的某天中午,我从食堂吃完饭回教室做作业,听到付琴在教室门口叫我的名字,声音还有些急促,似有一回她和我在食堂排队买饭,她突然转过身来,闭着眼,身子摇摇晃晃,急促地叫着我的名字,说她头晕,要我拉住她。
我有些奇怪,她这样焦急地叫我的名字,到底又有什么事情呢?
出去后才知道,她们班在准备元旦晚会,教室的黑板还没有布置,因为找不到会画画的人,想让我去帮帮忙。
付琴开了口,我怎好推辞?何况她这是信任我。我想,我那些学理科的同学们里面,肯定有会画画的,只是二(一)班的文娱委员付琴同学不知道而已,就像我高二(四)班的班干部并不知道我会画画,从未请我给班里出过黑板报一样。所谓知人善任,也是同理,不知有多少人亏在“不为人知”上了。
其实,如若不是回忆到这个片断,我都忘了我曾是多么地迷恋绘画,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到初中毕业,五年时间里,每天都要画,铅笔、蜡笔、钢笔、排笔、毛笔……我尝试过所有能画的工具。没有任何美术老师私下教过我绘画,我爱上画画,仅仅发内心的喜欢,没有缘由,如同我们偶然间看到某种花朵,尝到某种口味的食物,就由衷地喜欢,而此前,自己丝毫不知。
我答应了付琴的请求,但是一下午都在教室惶惑不安,自从分班后,我就从未进过那间教室,我是那间教室的逃兵。而今,让我在他们的注视下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画画,与要我这个丑姑娘穿着刚买来的的新衣服从一排面孔漂亮的小伙子面前走过一样,别扭得很。
傍晚时分,趁同学们去食堂吃饭的当儿,教室人少,我匆匆赶二(一)班,像做贼一样。教室后排有几个人在给教室扎彩纸,我用余光扫了一下,人不多,松了一口气,便拿起粉笔,在黑板右侧画了一只跳舞的兔子,左侧则画了一只半倾的大花篮,花篮里与外全是大大小小的花朵,提篮处还特意画了两根大丝带,它们在黑板底部交错、分开……最后,在黑板正中写下“元旦晚会”四个字,用红粉笔勾了个边。
付琴当时不在,我画完后,扔下粉笔,走了,没有和教室里的人说一句话。估计,当天能留意黑板上的画的,也只有付琴。有谁会知道,在那个兔年来临的前一天下午,有一个女孩,为了一幅二十分钟便可完成的黑板画纠结了整整一个下午?很多的事情,在自己看来以为是天大的事情,其实,在他人眼中真的无足轻重,因此,所谓荣辱,自己看轻了,便轻了。
不过,无论轻与重,但凡美的,仍是美。
经过了三十年,很多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淡忘,但,今天回忆起来,想想那个下午的忐忑,想想自己曾画过的那些图案,它们竟然鲜活起来。大概,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潜伏着一条暗河。某一天,也还能从那清凉里取一瓢弱水,滋润干涸的人生。
当然,有些事情,回忆起来,甚至比当初发生时还美好。因为回忆建立在想象基础之上,受到情感支配,因而往往具有诗意的特征。这种诗意起着模糊的作用,记忆里的事情一经模糊处理,就好比月下看美人,更添了一份情趣。
就像前不久,有同学对我说,说他还记得我当初的模样,说我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还说那个时候,我“皮肤白白的,脸上有一对深深的酒涡”。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同学弄混了人,那必定是将他记忆中的我美化了,因为当年我虽不黑,但绝不能算肤白,另外,我也只有右脸颊有一个酒涡,所以,我更愿意相信他是把我的美女同学易晓玲记成了我。
易晓玲是我高一的同学,其容貌特征正是“皮肤白白的,脸上有一对深深的酒涡”,她好像是中途转学来的,我虽和男生不说话,还是很乐于认识女孩子的,更乐于与漂亮的女孩子交往。真正的美女不单只有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易晓玲很热情,她讲普通话,说话时,两个酒涡若隐若现,一笑呢,就像湖面上漾起了两个深深旋涡,你若是看久了,仿佛目光都要被其旋进去。我就是被她吸引,然后走近她。
听她说,她自小在河南某军区大院长大,还有一个哥哥,她父亲是个团级干部,因裁军转业至蒲圻的。我喜欢她的真实与直爽,这些年,我一直喜欢真实的人,一旦发现某人说假话,便从此与他划清界限,因为,知识的贫困可以忍耐,品性的恶劣实难忍耐。
易晓玲父亲转业到地方上,好像是做了某个银行的行长,她的家就在一中附近,出校门往右走不了几步,而今的西湖路上。记得当年那里有个很醒目的公司名字,叫“勤得利”,易晓玲家就在“勤得利”公司附近的那栋楼房里。
有一回,我跟着易晓玲到她家去玩过一回,因为她父亲刚调来不久,她家还没有多少添多少家具,屋子也并不是很大,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屋子里有一辆二八自行车,座位很高,当时我还没有学会骑自行车,觉得易晓玲好牛,会骑那么高的自行车。
当年的县团级干部都很廉洁,我除了到易晓玲家去过外,还去过高二同学李涛家,李涛的父亲当时是蒲圻县改市后的第一任市长,可李涛家同样很简朴,很普通。
想想有些意思,和我打交道的女孩子,大多家世优越,但我决没有攀附之意,一个小姑娘,还没有到那么势利的地步,实际上,我至今都不愿攀附任何人,我愿意亲近谁,皆因为我欣赏他,喜欢他,不带一丝功利。
李涛家住在一中正对面的水利局进门左侧的楼房的二楼,印象最深的是她父亲的书房里有一幅特别长的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李涛指着其中一个人告诉我,那是她爸爸。令我惊汉的是,我在电视八频道上经常见到重要人物,竟然有几个出现在这张照片的前排。
除此之外,我没有发现她的家比我的家条件优越到哪里去,一样普通的印花床单,一样盖着防蚊纱罩的四方桌,一样在木门后钉上两个钉子,拉上一根绳,挂上颜色已不鲜艳的毛巾……我在李涛家有一种回到自己的家中的感觉,根本没有畏惧之心,也不怕哪天突然遇到市长叔叔,会吓得逃掉,因为,我是他女儿的朋友。
实际上,我在李涛家一次也没有碰到李市长,他很忙,据说当年是从水利局局长提升为市长的,在水利局时因为一心扑在工作上,李涛年幼的弟弟被父母锁在家,有天自己爬到阳台上,摔下身亡,成为李涛父母此生无法言说的痛。
三十年前的这些干部,是真正的人民的公仆。那个时候的人,往往很单纯,很真诚。可悲的是,今天的人们,大多都只是物质地,社会地活着了,成千上万的人,放弃了精神上的自由,变成了物质的奴隶。
高中毕业后,我一次也没有见过李涛,听说她父亲后来到了省城当了水利厅厅长,听说她读了所名牌大学,听说她生活得很安逸,很幸福。
都只是听说,好在,我还能偶尔听说李涛的消息,而且都是好消息。而,江南,那个曾与我亲如一人的朋友,自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就像一尾鱼,从此沉入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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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3 18:31 | 只看该作者
统一回复,谢谢留言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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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9-1-21 22:55 | 只看该作者
好好好,好极了。。很喜欢您写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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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 11:42 | 只看该作者
散落在记忆深穴的各个角落。当我想要从记忆里找寻它们时,它们便如一直静静地悬挂在穴壁上的蝙蝠,因受到惊扰,齐刷刷,黑压压地迎面飞来,令人躲闪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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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9-1-22 11:45 | 只看该作者
老一中学长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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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9-10-3 09:28 来自0715圈 | 只看该作者
 
楼主,文笔精彩。昨晚始读佳作,佩服!你那个李涛同学留了一级吧?我一个同学叫李铮,她爸也是市长,叫李德贤!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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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6:06 | 只看该作者
楚公子 发表于 2019-10-3 09:28
楼主,文笔精彩。昨晚始读佳作,佩服!你那个李涛同学留了一级吧?我一个同学叫李铮,她爸也是市长,叫李德 ...

是同一人。她改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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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6:09 | 只看该作者
z14147575 发表于 2019-1-21 22:55
好好好,好极了。。很喜欢您写的文章。

谢谢你的喜欢。我一直在外打工,忙得昏头转向,没有时间写文章了。看以后能不能挤点时间再上家乡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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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6:10 | 只看该作者
老青果 发表于 2019-1-22 11:45
老一中学长期待后续,,,

谢谢老青果。很少上论坛,更少提笔写文章了。很遗憾没时间向你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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