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洲过网红桥,走百余米,在惠康药业公司的对面,找到了顺新的“香〞巴佬锅盔特色小吃店。小吃店没开门。门口等一会儿,顺新从菜市场采购食材回来了。
我是约好今天来的。两天前的上午,我开公交车经过银轮小区路段,见到顺新,很欣喜,我们几个月没打照面,微信群朋友圈里也少见他冒泡,只知他工作有了变故。问他近况,他说开了间小店,在网红桥书院路那边,专营类似烧饼的“锅盔”小吃。因为是上班时间,车上又有乘客,于是我说过两天轮休,去小店看他,就匆匆道别。
顺新斯文质朴,眉宇间透着诚恳。十来平米的小店,被他拾掇得清清爽爽。正是下午三点多钟,一会儿学生放学,许多孩子会来买锅盔当零食。一进店,顺新放下手中的东西,寒暄几句,就揭开烤炉盖子,添上竹炭 ,再系上围裙,戴上口罩与帽子,净了双手,开始忙开了。顺新习惯写文章的手,揉面切面,上下翻飞,熟练得象个专业白案厨师,我不由得赞起他来。
顺新说,看似不起眼的“锅盔”,可大有来历。传说是三国时,刘、关、张率军打仗,天时地理所限,埋锅造饭不便。不知哪位将士,脑海灵光一闪,摘头盔,盛面团,架火摊烤,形若盔盖。故名“锅盔”。“锅盔”既便捷味美,又填肚饱腹,很快在军中盛行。顺新还说,他是加盟店,专门去总部学过呢。
我打趣说,这么说来,“锅盔”还属三国饮食文化呢,我们今天继承发扬,既是为生计,也是传承,不枉是三国故里人。说罢,我与顺新都笑了。
顺新忙,我帮不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全是锅盔的事。他忙得顾不上说话时,我便坐在店铺一角的椅子上,看着顺新忙碌的身影,思绪飘得很远……
我与顺新因文学而相识,算来有七个年头了。记得2015年7月的一天,诗人欧阳明老师因诗集《遥远的苍凉》出版发行,陆水湖畔文学社组织部分老师和文学爱好者,聆听他讲以“诗伴人生”为题的创作谈。来的有三十多人,在市图书馆的五楼小会厅。我们每人得到一本欧阳明老师的签名诗集。中午,在长城花园入口傍的餐馆摆了四桌。觥筹交错间,见到了好几位久闻其名读其作而未谋过面的文友。我与顺新同席,座位紧挨着。那时,我在外漂泊十几年回来,乡音无改鬓毛衰。对文学,我又爱又恨,若即若离,始终是爱好者。顺新少言,但我们都来自随阳,有不少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他家在上随阳,葛仙山一带,与祟阳毗邻,说话带祟阳味。我属下随阳,与咸宁隔山相望,口音有咸宁腔。顺新语速较快,又带方言,听他说话,我也要竖起耳朵细听。
顺新的家离市区有四十几公里。陆水湖畔文学社在QQ群里发个召集通知,申明来者费用自负,他来了,晚上还要回去。为听欧阳明老师的一个讲座,来回近百公里,没有直达车,路上要折腾半天。顺新的好学与对文学的迷恋与执着,让我心生敬意。
与顺新初识后,见面的次数也多起来。有两次有奖征文,有幸与顺新同台领奖。后来,他的两个儿子在市区各自买了房,虽然在不同的小区,但都在我驾驶的公交路线上。儿子们的房子差不多同时装修,顺新来回照应,常坐公交车,我们也慢慢彼此加深了了解。
顺新少时家穷,但母亲的善良、慈爱,在他心中播下了与人为善、宽以待人的种子。读他回忆母亲的散文《蓝蓝的火焰》,就感受得到他对几乎双目失明的母亲深深的爱戴。一个不懂得感恩,不孝顺父母的人,是不值得交往的。顺新母亲去世十几年,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是他在人海中的航标。
顺新的获奖征文之一《撒星星的老人》,记述了一位特殊年代扎根湖北的老知青的感人事迹,他就是姚东旭老师。姚老师我认识,一位勤奋、正直、才华横溢,热心公益文艺志愿者,遐迩闻名的“赤壁好人”。当初,顺新不遗余力为家乡鼓与呼,引起了姚老师的关注。姚老师通过网络,让顺新的呼吁传出大山。姚老师还不辞辛苦地进山,深闺无人识的随阳亮点,不断被他捕捉,被他撒向网媒,引起强烈反响,省内外、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山里的红薯、竹笋、土鸡蛋、土猪肉等特产供不应求,大大地增加了村民的收入。
随阳峰峦叠翠,风光旖旎,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也是一块英雄的土地。这里是鄂南地区最早成立苏维埃政府的地区之一,为中国革命的成功,随阳人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有名有姓垂青史的就有一百一十余人。然而,由于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新中国成立几十年,随阳经济一直落后,顺新感到了手中笔杆子的沉重。从找寻可歌可泣的革命先烈的脚印,到搜集整理遗落在民间的故事、山歌,从山林生态的保护,到交通、信息闭塞造成的山区人民生活的疾苦,顺新象一只深林里的啄木鸟,啄击着树干,发出铿锵之声。
顺新那时年迈的父母尚在世,四个儿女,八口之家靠村组按婚前三口人所分的山林田地生活,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为了提升写作能力,实现作家梦,他报考自修函授大学,拿到了大专文凭,并在《解放军报》《写作》文学函授结业。这些成绩,都是在他从事农活苦力、放牛经商等等艰苦条件下取得的。
顺新的兄嫂英年早逝,留下十二岁的儿子,顺新二话不说,又担起抚养教育侄儿的重任,他自已的儿女,因贫困险些辍学。为了文学写作,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上山下地劳作,他总是带着书本。劳累休息时,他静静地阅读。那时,随阳有种叫“二黄”的特产不愁销路,是农家主要的收入来源。所谓“二黄”, 就是在山地搭架子,用火熏烤新鲜的竹桠枝,烤枯后揉落竹叶的论斤卖的半成品。顺新有一次边烤竹桠枝边看书,一不留神,棚架上的竹桠枝着火了。他放下书,抽出着火的竹桠在地上扑打,蔓延的火苗引着了书籍。“二黄”保住了,心爱的书却烧毁了一半。顺新心痛不已,还被人笑话是书呆子。
顺新的妻子,曾因他对文学的痴迷而提出离婚,只身南下打工,告诫他不放弃文学,就不会回到他身边……为此,顺新迷惘过,消沉过,一度靠喝酒、赌博麻痹自己。夜深人静时,他无数次自问:人生之路难道真的越走越窄?难道一生就这样庸庸碌碌、稀里糊涂地度过?
也是文学解救了他。屈原、保尔.柯察金、臧克家、张海迪等人物的光辉形象在他脑海中闪现,他们的人生与作品唤醒了他。顺新重新振作起来,在诗作《岁月这样对我说》中,他这样写道:“如果你是弹簧/你会越摔越高/如果你是花瓶/你会一跌就破/如果你是金子/即使被埋于十八层地狱/ 也有人会把你挖掘和塑造”
终于,顺新的作品在省报一版发表了!他五味杂陈,热泪纵横。此后,他的作品一发不可收。这棵深山里长出的文学苗子,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省报农村部捎来四本稿纸,托市委宣传部转交给他,以示鼓励。所在乡镇组建新闻报道组,由他担纲新闻报道工作。市文联领导还带上电视台、赤壁热线记者驱车百里到深山,采访和慰问顺新,叮嘱他不忘初心,守住阵地。送走他们后,顺新回想一路走来的坎坷,躲在无人处,他失声痛哭……
儿女相继长大成人,顺新也走出了大山,来到城里定居。市文联杨洁主席与市作协姜洪主席惜才,举荐他从事过一些文案工作,他也分别被咸宁市作家协会、咸宁小说家学会吸收为会员,并被委任赤壁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顺新的作品获奖证书有一摞,但他不是科班出身,秉性刚直,言行率真,不会看人眼色,至今,他仍是自由撰稿人。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文学的道路上,顺新砥砺前行。他没有固定工作,没有固定的收入,为了有更好的生活,他开了这家锅盔小吃店。
告别顺新,已是傍晚时分。他执意送我几张锅盔,并用袋子装好,塞到我手上,说,这锅盔虽其貌不扬,但外焦内嫩、香脆爽口、回味绵长,好吃着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微风吹过网红桥, 陆水河碧波荡漾。我心中一直不平静,顺新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旋:我的志向是成为一个作家,能给后人留下不朽之作。如果没有成功,但我努力了,就是终生做了一个传承和弘扬正能量的参与者,我也至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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