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圻四季

郑其

这个地方以前叫蒲圻县，叫了一千多年，直到86年改名叫赤壁市。赤壁现在有了外滩和塞纳河畔，高铁北站坐几个小时就到北京了。变化的东西太多了，不变的好像很少，除了蒲圻的四季。
蒲圻的春夏秋冬非常分明，最好的季节是秋天，温度适宜，红叶秋水暖阳，熟稻芬芳，最不好的季节是春夏冬，春天梅雨，夏天酷暑，冬天严寒，不过，无论好与不好，蒲圻的四季都有最好的故事，管你草房变高楼，马尾草换成红芍药。
蒲圻是丘陵地带，湖泊众多，幕府山的溪水流汇聚成清清的陆水河，河水拍打蒲圻城城墙外的岸堤，峨石宝塔屹立在河边山头，蒲草和芦苇在水中摇摆。
春天的故事从丰财山讲起，城南的丰财山，外形象大地的乳房，是城里目所能及的最高的山。春天的雾气最先在它身上飘忽缠绕，苏醒的新叶树林高低错落，时隐时现。隔着陆水河看，云雾仿佛是莫高窟里的飞天，挥舞着白色衣袖，诵唱与神的赞歌。丰财山外形简单，没有沟壑，没有岩壁，也不够高耸，少有旅行者来攀登这座没有特色的野山，但它确实是蒲圻城的非著名地标，无论生活是否如意，心灵是否自由，只要抬一下头，都可以看见它的身影，太阳从它的背后照常升起。自由带走了很多的人，不变的是丰财山，是山上缭绕的雾气所带来的春的气息。
    站在古城墙上远望丰财山的时候，墙下是鲜艳的金黄油菜花地，一直延伸到陆水河边，有人穿过花海，站上了摆渡的木船，陆水河的梦被轻轻撕开一个口子。
   夏天的故事当然属于陆水河，在潮湿酷热的三伏天里，把头埋进河水是最好的选择。蒲圻古城墙由坚硬的青石块筑成，世上罕见，为了方便汽车拖拉机过河，城墙被拆除一段，蒲圻大桥宛如搭在古城的肩膀上伸向了陆水河北岸。北岸因为有小山丘，故岸壁陡峭，桥下岸边更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将夏天肆意的碧水打出漩涡，赶向车埠镇。蒲圻最勇敢的男人就站在这岩石上，置性命于不顾，瞄准最大的漩涡扑跳下去，直到一颗头和一只挥舞的手露出水面。与北岸不同，南岸是平缓的沙地，大人小孩半没水中，右边是大桥高高的石拱，左边是峨石宝塔在夕阳中的剪影，头顶上，是微红的丝丝云霞。夏景如此美好，导致不少蒲圻人在此终结了生命，一种是贪玩淹逝，一种是有情人更爱无情水。多年桥上回看，才发现山变水变城也变，唯峨石宝塔与夕阳的情分未变。
   前面已经说过了，秋是蒲圻最美好的季节，蒲圻大桥的南边是梧桐树的主场，两排高大粗壮的梧桐树淹没了黑色柏油马路和汽车的喘息声，枯黄的树叶铺满一地，风起飞扬，云起拥聚。桂花的香味象久散情人的气息，片刻拥有，他刻即失。城南外的水杉火红一片，配上高挑笔直的身材，真叹为遗世贵族。南迁的候鸟从古城上空飞过，象记忆留下痕迹，而今天，记忆已改变了它的航道。
    记忆化为缤纷的落雪，青石从地底下被挖出、截断、琢磨，筑成一座石头城，雪花也覆盖了石头的记忆，冬天来了。
    老北街曾是古城最繁华的街道，寒冷的天气限制了人们的活动范围，幸好，这里有生活所需要的一切。狭窄街道里多是两层木房，路两边摆满了菜摊，小孩抓着大人的手，从拥挤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路，冻得通红的脸终于出现在学校门口。小孩不怕冷，学校离紧挨着城墙，城墙上的雪人娃娃就是他们放学后的作品，雪人石头的眼睛能看到穿白色披风的丰财山、裹银的柳树、无边的雪原。陆水河是小提琴颤动的琴弦，呼啸的火车象琴弓一样从上面划过，与凛凛寒风一起共奏冬之乐曲。
   蒲圻的四季是如此分明，所以留下的记忆也是同样分明。蒲圻古城的城墙已经拆除一半，剩下的一半成为与新区最为分明的界线，有了边界，似乎就有了灵魂。时间也是这样，万事万物都是如此。
  以此致敬蒲圻的四季，也是现在赤壁的四季。
   
   
   

光赤咸

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