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22:25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5-14 22:27 编辑

7
哲楷怎能不知道心怡是在千方百计地讨好他,她甚至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开始学着识字,哲楷的三弟哲民此时也从东洋回国了,暂时没有出去谋事,于是,偶尔也教大嫂写几个字。

有一回,心怡躲在楼上的桌上学着写“柳哲楷”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里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她的大先生,就在她的眼前,再也不躲着她。正当她用颤抖的手歪歪扭扭地写着时,哲楷上楼了,心怡一慌,握笔的右手吓得猛地抬起,毛笔碰到她的鼻尖上,将她的鼻子涂上一团墨汁,那情状无异于一只惊慌失措的京叭犬。

哲楷看到她的样子更是厌恶,他亦不知为何硬是对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的爱怜之意。或许只有当男人爱着一个女人时,无论这个女人做什么,在他的眼里才是可爱的,就如沈复对待芸娘,芸娘偷藏点心给沈复吃被堂兄看到、穿男子衣服出门却忘了身份将手搭在人家女眷肩上差点被人打一顿等诸多不合闺门教化的举动也能令沈复惊喜不已。

转眼两年过去了,他和心怡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心怡父母也相继去世,心怡自嫁给柳哲楷,回娘家的日子极少,父母至死都在惦念着心怡的处境,对哲楷更是心存怨念。可心怡一直维护着哲楷,甚至骗兄长成子轩说婚后几年没有生养是因为自己无生育能力,生怕哥哥成子轩会找上门来为难哲楷。

心怡婚后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舒坦,而哲楷的日子又何曾好过一天?在师范学堂里教书的时候,他还能暂时忘却这些不快,而回到家中,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与心怡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并不是个无情之人,但若要他就此安心地和她共度余生,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辛亥革命爆发后,哲楷全心投身革命,他翻译外国作品,筹办文学杂志,发表文章,从事文学活动,对封建制度口诛笔伐。在他看来,正是这万恶的封建制度才是造成他婚姻不幸的罪魁祸首。

哲楷的文章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成为革命先锋。次年,哲楷受邀开始到教育部任职,离开杭州时,他把母亲与弟弟再次托付给心怡,并承诺会在京城里买下一处四合院将全家人接至京城。

哲楷果然信守承诺,不出两月,他就请人来接家人去京城。离开那天,心怡收拾好行李后,扶着老太太一步一回头,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望着这个她生活了五年的家,她满心不舍。院里的杨树早已高过屋丈许,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它还不及檐角。心怡默念:“你长得越来越高了,连抬头望你都不容易了。”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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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到底是文化人,哲楷在北京西三条买下的这个四合院虽说大小房屋只有13间,色调灰青,看似朴素,没有成府与柳府那般深宅大院的气派,却也十分的古朴雅致。

大门开在西北角,院中的北房是老太太居住的正房,建在砖石砌成的台基上,比其他房屋的规模大。院子的两边建有东西厢房,是哲楷和三弟居住的地方。下人们住到倒房,哲楷则在东厢房旁另辟一室做了书房,一为尽心创作,二为避免和心怡共处。

四面房屋都开向院落又能各自独立,另有游廊连接彼此,院落宽绰疏朗,这里有叠石,有花草树木。关起门来,这里就是一个深邃、安谧、幽雅的世界。中国人都安土重迁,离开故居,难免失落。但心怡到了这里,除了不大喜欢北方干燥的气候,对这个新家没有一点不适应之感,她甚至很喜欢这个四合院,仿佛觉得到了新的地方,就会有新的开始,可以把过去五年的落寞与不快统统丢掉。

哲楷除了在教育部任职外,还在京师大学堂兼课,所以,时常有学生来家中拜访,这些青年学生来到院里看到心怡时,还会尊敬地喊她一句“师母”,而哲楷在学生面前,亦不似平日里对她视而不见,有时候还招呼她待客。每每此时,心怡就觉得自己的价值一下子就出现了,是的,她是大先生的太太,是他学生们的师母,大先生没有否认,他甚至吩咐她做事,对心怡而言,能为大先生做事,能被大先生肯定,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心怡觉得自己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对新生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她在院里养了几只鸡,还有一只猫,这些小东西,给静静的院落增添了无限生机。

又是一年秋至,院里的那棵女贞树依然绿意盎然,粗壮的榆树已开始落叶,而依傍着槐树爬得老高的那株紫藤叶片茂密,如絮状的紫色花朵一串串地点缀其中,在秋风中轻轻摇曳。猫儿蜷在紫藤花阴处酣眠,心怡手里抓着一把米给院里的鸡喂食。这时,听到莲姑喊:“太太,来客人了。”

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男人拎着一个礼盒从大门处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微胖的妇人。

“您是?”心怡问。

“柳先生在吗?”身着灰布长衫的男人操着浓重江浙口音说,“我们是您的邻居,听说柳先生在此,特来拜访。”

“大先生在书房。”心怡回头对站在一旁的莲姑说,“快去告诉大先生,说有客人到。”

莲姑领着男人去了书房,心怡搬了两把藤椅放在紫藤花下,和女人闲聊。原来,来人是刚搬到西三条的另一住户,女人叫洪金凤,男人姓孙,名翊,金华人氏。

“您先生是金华人?我娘家也是金华的。”心怡欣喜地说。

“您府上在何处?”金凤问,“说不定我先生认识令尊。”

“家父前几年已过世了,只有一个兄长,而今仍在金华,他叫成子轩,在金华开绸缎庄。”想到父母,心怡有些伤心。

两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多久,哲楷送孙翊出来,孙太太上前对孙翊说:“柳太太是你老乡呢,她也是金华人。”

“是吗?”孙先生眼里露出一丝欣喜,“我都离家十余年了,没想到能在此处能遇到家乡人。”

“成子轩你认识吗?”孙太太继续说,“是柳太太的兄长。”

“子轩是我同学呀!你莫非是……”孙先生停了一会儿,说,“你莫非是子轩的妹妹成心怡?我还去过你家呢,唉呀呀,时间过得真快。”

“你们要常来坐坐,都是家乡人,不必多礼。”哲楷在一旁说。说罢,两家人鞠礼告辞。

心怡顿在那里,孙先生同子轩的同学?他到过家中?难道就是当年那个在她家庭院大声诵读的白衫少年?她有些不敢相信。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22:28

9
听说学校里请了位会写文章的赫赫有名的柳先生,夏依秋怀着好奇心早早地坐到教室的第一排等候,上课的钟声还没收住余音,同学们也未坐定,在嘈杂声中,突然一个黑影一闪,柳先生已走到讲台上,他身形瘦削,神情严肃,头发梳向脑向,一丝不乱,金丝边眼镜下的目光如炬。

讲台短,黑板长,柳先生上课常从讲台跳上跳下,那模样很有些滑稽,有一回讲到六朝鬼神志怪小说,他说:“魔鬼将要向你扑来时,你若大惊小怪,它一定会把你吓倒,你若勇猛地向它扑去,它就吓得倒退。”

柳先生的课堂把学生们紧紧地吸引,他的声音是平缓的,既不抑扬顿挫,亦无慷慨激昂的音调,甚至他那拿着粉笔和讲义的两手从来以没有表情的姿势帮着他的语言,脸上老是那样的冷静,薄薄的肌肉完全凝定着。

他还常常在讲义外讲一些例子,在关键之处,又喜欢幽默地画龙点睛似的一点,正当学生们哈哈大笑时,他又脸一沉、嘴一闭,笑声就戛然而止。待到下课铃一响,学生们还不及包围请教,柳先生人已不见了,像进教室时那样的一闪而进,又一闪而去了。

夏依秋被新来的先生打动了,他是这样的严肃而又有趣味,他仿佛是一股海风,吹送来新鲜的气息。于是,每每上柳先生的课,她都坐在前排最显眼的位置,用一双热切的眼望着他。

日子长了,哲楷也觉察到这个留着短发、长圆脸蛋的女学生。夏依秋并不是传统意义里的美女,甚至比心怡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是夏依秋身上的青春活力与书卷味是心怡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课堂上当其他学生为哲楷的话语捧腹时,依秋只是略低下头,用右手食指撩起耳边的秀发,抿着嘴偷笑。笑毕抬起头来便又专注地望着柳先生,一双眼睛深邃而清澈。

打听到柳先生的住所,夏依秋特意换上一件崭新的鹅黄色洋装,邀上几个同学专程去先生家请教。进了大门,首先见到的便宜是心怡,只见心怡绾着一个发髻,穿着一件月白色布袍,素净得有些老气。听同来的同学介绍说这是柳太太,依秋甜甜地叫了句:“师母好。”心怡微笑地回应着,而哲楷听到院里的声音,立即出了书房,站在游廊处亲切地朝他们招手:“你们来了,快来。”

依秋宛若一只黄色蝴蝶翩然飞至先生旁边,并十分自然地挽住先生的手臂,和一帮同学进了屋内。心怡望着他们,有一些失落,她竟然连哲楷的学生都不如,和他从来都没有过如此亲热的举动。

心怡羡慕这帮学生的勇气,他们一点也不害怕哲楷,不像她。

屋里不时传来柳哲楷的笑声和夏依秋的活泼的话语声,这个女生的到来,头一次让心怡听到柳哲楷爽朗的笑声。心怡进了端着茶壶进了书房,只见这个齐耳短发的女生紧贴着哲楷坐着,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哲楷。

“喵——”心怡养的那只黑猫突然从门口跳到夏依秋脚旁,吓得夏依秋躲到哲楷的怀里,柳哲楷怜爱地拍着依秋的背轻声道:“别怕。”然后对正在给学生倒茶水的心怡说:“把它弄出去。”刚才对依秋的那种轻柔的语气全然消失。

心怡俯下身子,抱起猫儿,说:“乖,咱们出去。”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22:29

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5-15 17:08 编辑

10

夏依秋是个受新思想影响的新潮女生,她仰慕柳先生,甚至为柳先生抱不平,为何柳先生这个革命先锋却偏偏娶了个旧社会里的小脚女人,就好比是一方面极力宣扬西学,一方面却不肯剪掉脑后小辫子的不合常理的行为。

哲楷也被夏依秋的热情打动,此时他都已三十出头了,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以前,他逃避婚姻,躲到一旁写作、研究,生活倒也平静,现而今遇到这样一个活泼开朗、好学上进、思想新潮的女学生,他有些措手不及,却无法掩饰住对自己对她的喜爱。

此时民国政府已成立,西方事物如潮水一般涌来,但许多人思想里仍固守着几千年来的封建观念。夏依秋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女学生与比她大十余岁的早已有妻室的男老师走得如此亲近,遭来了众多的非议。

一日,金凤来访,一进门就拉住心怡,说:“柳太太,你家老太太在家吗?”

“阿姑在屋里休息,不要打扰到她。有事吗?”心怡说。

“你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金凤着急地说,“听说柳先生和常到你家的那个女学生好上了。”

心怡表情平静,叹了口气,说:“我怎么不知道?那个夏小姐一来我家,大先生就开心得很。”

“那你怎么办?你不担心柳先生抛弃你啊?你日后的生计该如何维持?难道回金华投奔你哥哥去不成?”金凤说。

“大先生不至于这么无情的。”心怡用右手转着左手腕上的玉镯说,“再说了,大先生早先答应过阿姑,此生不会再娶他人,我不担心。”

“唉呀,你真是活得憋屈!”金凤拉着心怡进了东厢房,“别让老太太听到我们的谈话。”

进屋后,金凤开始给心怡支招,叫她找柳先生闹,不许再和这个女学生来往。

金凤开始说自家的事,说男人都是这样的,欺软怕硬,“我家孙先生前两年不也是与报社里一个年轻女子眉来眼去,被我知道后,我拿了把剪刀对他说,你给我弄个女人试试,我会先剪了你孩子,再剪了我自己。”

“唉,别说剪死自己了,连剪孩子都没得剪的。”心怡想到孩子,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金凤不知道,这是孙先生爱她才能让她如此撒泼。她除了能羡慕金凤能找到这样的好丈夫外,还能做什么的?或许,她命中注定只能做柳哲楷名义上的妻子,命中注定她只是来柳家侍候老太太一辈子的,而哲楷只能是她只可远观而不能靠近的亲人。

只是命运何以如此不公啊?如果说是因为心怡看只是个小脚女人,不会读书识字,没有花容月貌,那眼前的洪金凤又比自己强到哪里去?洪金凤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同样小脚,同样是大字不识一个,还体态臃肿、相貌粗俗、性格泼辣。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嫁给了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学识才华都毫不逊于柳哲楷的孙先生。
她甚至想,如若当年媒人给自己介绍的是孙先生,自己断然不会像而今处境,而自己与孙先生就这样错过,这一切都是命吗?

望着远去的金凤一步三摇的胖胖的身影,心怡的泪终于流出来了。一想到日后哲楷可能会带另一个人女人与自己一同住在这个小院,她就悲伤得全身抽搐,怕她的样子引起下人们的注意,她跑到院西北角落的槐树下,捂着嘴蹲在那里流泪。

紫藤花早谢了,槐树叶也几尽落完,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条伸身天空,张牙舞爪。在干枯的槐树落叶中,一只蜗牛正缓慢地爬行。心怡拾起一片树叶,拨弄了一下蜗牛,自言自语道:“冬天就要来了,你怎么还不冬眠啊,这样子会被冻死的。”

说完,又仰头望了望高大的槐树和缠绕在树干上青黑色的紫藤藤条,神情沮丧地说:“我也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爬得虽慢,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爬到墙顶,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佘宗胜 发表于 2015-5-14 22:33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15:36
不好意思,原创。

如假包换,版权所有,是原创,才女啊!不知人可如美丽的花朵。

佘宗胜 发表于 2015-5-14 22:39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21:54
情人花?估计朋友养了不少,谈谈养此花心得?我没本事养这等娇贵的花朵,估计此花是有闲有钱有权者的最爱 ...

楼主美女,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打错花名吧,我说的玫瑰花,也叫情人花。哈哈,我等是普通人,没这本事养啊。我也养不了你所误猜的花朵,女人花 才是娇贵的人间平凡花。{:252:}

牛歌 发表于 2015-5-14 22:41

小说连载,不容易啊,排队观看中……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22:45

佘宗胜 发表于 2015-5-14 22:39
楼主美女,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打错花名吧,我说的玫瑰花,也叫情人花。哈哈,我等是普通人,没这本事养啊 ...

我又几盆月季,可能就是你所以说的玫瑰吧。没听说玫瑰叫情人花,头一回。

地球村人 发表于 2015-5-14 22:45

是小说连载嗎?

莲叶何田田 发表于 2015-5-14 22:45

牛歌 发表于 2015-5-14 22:41
小说连载,不容易啊,排队观看中……

谢谢关注,我写这些纯粹是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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