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杜筱颜 于 2012-7-22 16:49 编辑
年少时候的梦想总是过于单纯, 爱上一个少年的侧脸,握住一段迷蒙的过往, 总以为未来还很远,只要有爱便是沧海桑田, 却不知,都是迷路的孩子,兜兜转转,只为寻找回家的方向。
伊雯 这个夏天,风总是粘稠,吹落在脖颈上,发丝紧贴面颊, 她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黄色河水,翻滚着波浪, 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奔向未知的远方。
她慢慢走近,脱掉鞋子将脚伸进水中,那感觉很微妙,像亲吻,绵长, 冰凉的液体漫过脚趾,脚踝,小腿肚,膝盖,然后是大腿,腰际,胸脯, 心脏的跳动伴随波浪冲击,她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 将头全部埋进水里,眼角,尽是酸涩。
岸边人声嘈杂起来,她猛的钻出水面, 游上岸,将鞋子穿好,然后离开。
她居住在一幢两层的房子里,第一层是永远紧闭着的卷闸门, 十年前那里是热闹的杂货铺子,孩子们喜欢在放学之后来这里买零嘴, 第二层是她的世界,白天安宁,夜晚明亮起来。
三天前,一只黑猫蜷在卷闸门前,她经过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它, 她转过头来继续向前走去,那只猫踩着轻盈的步子跟了上来, 她于是将它收养
她是SevenBar的前台接待,每天下午六点准时离开房间, 凌晨5点才回来,然后睡上整整一天,不吃饭,不思考。
濮阳 他经过地铁站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忘了吃早餐, 空荡荡的胃正剧烈翻滚,让他不得不蹲下来干呕。 早晨出门的时候在抽屉里面看见显示妻子怀孕的化验单, 他想,她在将来的日子里也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吧, 想着想着便小声的笑了起来。
他是温文尔雅的男人,在一家外企做部门经理, 踏实的工作态度和扎实的科班功底让他薪资稳定。 25岁草草结婚,妻子是父母中意的相亲对象, 在陌生的大城市里首付下一套80平米的小房子, 每个月机械的负担水费电费和房贷。
他很少参加应酬,灯红酒绿的地方总是喧嚣, 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太丰富,他负荷不来。 下班回到家中,妻子做好饭菜在桌前等他, 小酌一口红酒,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了。
偶尔在梦里,他会遇见年少的自己, 张开双手奔跑在一望无际的稻田里, 那时候的天空总是湛蓝,没有一片云朵, 听够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一切都是寂静的。
伊雯 她喜欢那条黄色的河流,小时候它是淡绿色, 密集的水草柔软的匍匐着,像是发丝,阴柔婉转, 后来,它渐渐泛黄,浑浊不清, 她依然是喜欢的,在夏日的傍晚将身体全部埋在里面, 不能呼吸,不能说话。 窒息的瞬间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胸腔起伏, 她从水中出来,上岸回家,偶尔光脚, 踩在细碎的石子之上轻微疼痛, 让她想起美人鱼的故事,因爱而生的舞蹈。
她用清水冲刷干净身体上的泥痕,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出门工作, SevenBar的夜晚是糜烂的,暧昧的灯光下欲望恒生。 偶尔有男人趁机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松开,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扭曲的脸孔近在咫尺散发腐败的味道,她并不挣扎只是转过脸。 男人们通常在揩油完毕后笑盈盈的钻进小车扬长而去, SevenBar的夜晚是危险的,她却是安全的。
那只黑猫开始变胖,安静的躺在她身边, 柔软的尾巴蹭到她的手臂上,让她滑进更深一层的梦里。
濮阳 妻子的变化甚微,和平常一样买菜,烧饭,等他回家, 并没有出现干呕和渴睡的症状, 直到卫生间里出现了鲜红的卫生棉, 他终于感到绝望。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我…把它打掉了。 面对他的质问,妻子木讷的回答。 为什么? 对不起,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妻子轻轻的环住他的腰,她能感觉到, 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和低沉的哭泣。
他多么想要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填充他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 他想要听见它叫自己爸爸, 在傍晚的时候带上它去公园散步, 左手心是妻子的手,右手心是它的, 他们三个人悠闲的走在暮色的空气里, 只有它蹦跳的模样才能告诉他,这个世界是鲜活的。
他隐藏起所有的难过,依旧重复同样的生活, 时光的打磨让他变成更加传统的男人。
伊雯 三年前的时候,她还是热情洋溢的姑娘, 坐在那个男人的机车后座放肆尖叫,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连同环状耳坠叮当作响。 她在深黑的夜色里把自己交给他,她说,我是你的。 她在他的臂弯笑得放肆,深吸香烟然后转过头去吻他, 舌尖的纠缠连同烟草的味道。 年少时候的梦想总是过于单纯, 爱上一个少年的侧脸,握住一段迷蒙的过往, 总以为未来还很远,只要有爱便是沧海桑田。
她在夜半的时候突然惊醒,门被推开,他拥着一个女人走进来, 激烈的吻缠绵悱恻就像曾经的他和她。 她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一件一件脱掉那个女人的衣服, 然后倒在他们柔软的大床上面,一系列的动作连贯自然。 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天空明亮起来,陌生女人惊慌失措的穿好衣服迅速离开房间,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她,嘴角一丝笑意。
昨晚我喝醉了,把她当成是你了 我怀孕了 去做了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 做了 他侧身抽出一沓钞票用力的摔在她的脸上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这个孩子 他冲上来甩给她一记耳光,让她重重的倒在墙角, 他走过来用脚奋力的踢打她的肚子, 一下一下的撞击,就像坐云霄飞车,上天,落地。 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经空荡,她蜷在角落里,下身血液粘稠。 孩子没有了,她应该感谢他的手下留情。
她在他的每一次背叛后用香烟在手腕烫一个伤疤,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最后再也看不清晰。
濮阳 他每次路过地铁口卖唱的老伯身边,都会顺手往里扔两个钢镚, 老人对他善意的微笑,他匆匆的走过并没回头。 地铁在这个安静的早晨突发事故,延误了35分钟, 他奔跑着赶到办公室,还是迟到了,上司的指责扑面而来。
他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 发现公文被遗忘在家里,真是糟糕的一天。 晚上回家发现妻子不在, 空荡的房间让他寂寞,恼怒油然而生。
他站在窗边往外看,发现妻子正从一辆黑色豪华小车里走出来, 接着是拥抱,亲吻,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迅速转身,血液开始沸腾。
他是谁? 面对他的质问,妻子丝毫没有惊讶, 依然从容的换掉高跟鞋,然后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 他从未见过妻子这副模样,像是酒吧女郎,是妩媚动人的。 我们离婚吧,良久的沉默过后,妻子幽幽的说。 为什么? 因为不爱。 像是有一大团泥土封住他的喉管,无论怎样努力终究还是发不出一丝声响, 想要呐喊,想要奔跑,想要昏睡,他沉默着颤抖着,然后流下泪水。
伊雯 面对男人再一次的背叛过后,她换上了柔软的棉布裙子, 去掉了耳垂上面乱七八糟的金属吊坠, 扔掉各式劣质的化妆品和香水,套上银镯遮挡丑陋的烫痕。
她把黑色头发束成马尾,然后离开了那座城市, 火车一路南下的时候她终于落下眼泪, 有多少年少轻狂的往事可以划上完满句点? 就像她当年的梦想,简单却又浮夸, 跌跌撞撞这么多年过去,她才明白, 时光将我们变老,而曾经,将永远年轻。
她离开这座小城已经多少年了? 没有人知道,她平静的踩着熟悉的台阶回家去, 每一步都有一整个年轮的记忆, 暮色里,时光如同隔了几个世纪。
濮阳 他后来离开了那座城市,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只是在贴身的黑色皮包里放了一本海子的诗集和一张老照片。 上面是自己年少时的模样,身后有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 那是阳光晴好的午后,色调暖黄。
他回到了故乡,曾经生活了18年的小城。 兜兜转转一大圈以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那个最初的地方,又或者是最后的地方。
伊雯 她终于辞掉了SevenBar的工作, 开始欣赏这座小城的白日光景。
岸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一个钓鱼的男人, 她每一次经过他的身边都些许疑惑。 那个男人并没在意她的奇怪举动, 只是依旧安静的坐在那里钓鱼。 直到第七天,她光脚走过他的身边, 他叫住了她。
小姐,你有看见我的鱼么? 我算不算? 美人鱼么? 她晃动手腕上的银镯忽然笑着起来。
堤岸很长,夕阳很美,洒在金闪闪的湖面上, 就像这么年来,所有关于梦想的颜色。
濮阳 她是安宁的女子,那份安宁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腕上的银镯明亮显眼,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看着她光脚的模样踩在细碎的沙石之上, 每一个步子都很轻盈,他想起那年奔跑着的自己, 张开双臂似乎就能拥抱蓝天和未来。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开始奔跑,一直跑到了堤岸的尽头, 然后停下来大口喘气,笑声爽朗。
我们回家吧,吃鱼。 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篮笑着说, 你请?还是你做? 她挽着他的臂弯目光皎洁。
他们微笑着走进巷弄里, 她依然光着脚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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