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岁的小学女教师邵玉琴发给丈夫的消息。
江苏省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裁定书部分截屏。
邵玉琴生前发布的天涯帖部分截屏。
2013年9月现代快报 (微博)报道部分截屏。
“世界太大而自己太渺小,黑暗太多,活着真累!”8月31日中午11点59分,开学第一天,在给丈夫交代了后事后,39岁的小学女教师邵玉琴用手机给丈夫发去了最后的感慨。
1个小时后,她纵身从学校教学楼的5楼跳下,当场身亡。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多方采访获悉,事发前,邵玉琴刚从一所乡镇小学调到江苏省仪征市最好的实验小学任教。一家人原本开开心心,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新老师在开学首日跳楼自杀
仪征是江苏扬州下辖的一个县级市。8月31日,是仪征实验小学开学的第一天。
当天下午1点16分,仪征警方接到报警称,有人从市实验小学跳楼。警方赶到现场后,确认坠楼者已身亡。
下午5点左右,仪征警方发布通告,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信息:“死者邵某某,女,39岁,系仪征实验小学三年级四班语文老师,本学期通过正常进城补员程序,从大仪小学调入实验小学。”
澎湃新闻记者从多方确认,此处的“邵某某”即为邵玉琴。
这份简要的通报,对于死亡原因只字未提,只是称“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据邵玉琴家人提供的信息,邵玉琴在跳楼前,似乎并无异常。邵玉琴丈夫武学年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当天早上5点多,妻子邵玉琴就起床了,他们家住在乡下的大仪镇,坐公交要一个半小时,才能赶到城里的实验小学。
也正因为路途遥远,同时也为了照顾即将在城里读初三的儿子读书,一家人打算先让邵玉琴在市区亲戚家暂住“过渡一下”,准备马上在市区购买一套房子,“哪怕是二手房”。
“我早上10点跟她打电话说,已经让朋友在打听(二手房)了。或者打算先租一个月过渡一下,当时她也很开心的。”武学年对澎湃新闻回忆说。
当天上午10点26分,邵玉琴还在班级的QQ群里提醒家长,她会退钱的事。原因是,前一天家长给孩子缴费时,一些家长没带零钱,“今天下午可以(把多收的零钱)给你们”。
当天上午11点钟,家住仪征市区、武学年的妹妹打电话给嫂子邵玉琴,喊她回家吃饭,“都好好的,没有任何反常”。
谁也不曾料到,就在短暂的中午时间,发生了什么,新来的教师邵玉琴会从新单位——仪征市实验小学,在开学的第一天跳楼身亡。
上班前一天刚拿到调令
这实际上是邵玉琴在仪征实验小学呆的第二天。
据邵的丈夫武学年介绍,邵玉琴是今年7月份得知仪征市区学校有教师补员的名额,加上她即将上初三的儿子也会来市区读高中,邵玉琴便提交了申请。
“前两天才接到通知,(8月)29号上午她去教育局开会,拿到调令便回到她原来所在的大仪小学,再返回教育局,下午再去实验小学报到,第二天(30日)就开始上班了。”武学年对澎湃新闻介绍,8月30日是包括仪征实验小学在内多所学校的预开学日期,学生家长在这一天要缴费,学校教师要到校开会、准备开学事宜等。
据多名学生回忆,邵玉琴此前在仪征市大仪镇中心小学任教多年,是该学校的骨干教师,对学生很亲和,人很好。
8月30日晚上6点多,邵玉琴才回到大仪镇的家中。丈夫武学年在另外一所学校教书。武学年回到家时,他看到妻子正在算账,“准备把多出来的零钱第二天退给家长”,“还记得她好像说有一个家长的钱少退了,她打电话给学校一个老师问学生家长的电话,不过因为下班了,没找到。”
次日一早,是正式开学的日子。当天早上5点多,邵玉琴早早地起床,准备迎接她所教的仪征实验小学三年级四班。
下午3点多,武学年接到了同在实验小学教书的亲戚电话,但没有说出了什么事。随后她拨打妻子电话,已经没人接听。他又向住在仪征市区的妹妹致电询问,发现妻子邵玉琴既不在妹妹家休息,也不在班级里,“我就立马赶去仪征了,我想,肯定是出事了。”
和亲友一起赶到学校后,武学年被警方带往殡仪馆。在这里,他见到了妻子的遗体,随后他们家属“就被安置在一家宾馆等候消息”。
有知情人士称,武学年的身体不太好,前不久刚动过一次大手术。在发给丈夫武学年最后一条信息前,邵玉琴交代了也许她认为是最重要的后事:“邮政里有××元。农行卡里存了××定期。密码你知道的。”
在发送了上述信息后,邵玉琴给丈夫发去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次感慨:“我觉得活着真累!世界太大而我自己太渺小,黑暗太多,活着真累!”发信息的时间是8月31日上午11点59分。
曾举报校长挪用学生伙食费
没人知道,8月31日的上午,邵玉琴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外界也无从推测邵玉琴最后的遗言里所说的“黑暗太多”的具体所指。
在他的亲人们看来,当天她看起来一切都正常。她甚至在跳楼之前的几个小时,还在安排着班级学生缴费退费的事。
网络最初有传言称,调往仪征实验小学后,因“城里人”嫌弃她是从乡下来的,怕“耽误”了孩子,全班家长集体闹事、要求换教师。但对于该传闻,有自称学生家长的网友给予了否认。这名网友称,学生家长们并没有对邵老师不满,并贴出了几张班级QQ群里的聊天记录。
截图显示,与邵玉琴头像一致的用户于8月30日加入该班级家长qq群,并介绍“我是新班主任邵玉琴老师”,并得到了众多家长的欢迎。当天晚上8点30分左右,邵玉琴又发布了几条通知:“明天下午二点请孩子们带上书本准时去上预备课”、“放学要排队的”、“下午三点半到北广场排队”,之后并称因为开学这几天事多,有点累,要休息了。最后,邵玉琴又发布一条“有的学生钱交多了明天退”,这与武学年曾提到的退钱细节相吻合。
熟悉邵玉琴的人都认为,这位邵老师为人正直且乐观。无论是到学生家家访还是外出旅行,拍照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一副灿烂的笑容。她也是不少学生和家长心中的“好老师”。据邵的亲人介绍,在邵玉琴18年从教生涯中,她带的班级参加过36次期末考试,其中34次均为年级第一。
邵玉琴人生中最轰烈的一件事或许要追溯到两年前。2013年9月,她曾实名向教育部门和媒体举报她所在学校——仪征市大仪中心小学校长钱福龙故意降低学生的伙食标准,从孩子们口中“抠”出来的钱用于吃请招待。
这个举报当时得到了江苏省电视台公共频道“有一说一”栏目、《现代快报》等多家媒体的报道。此后,仪征市教育局介入调查,证实了邵玉琴举报之事属实。官方经过核查,钱福龙任校长期间,4年来共将24万余元学生伙食费挪作他用。后仪征市教育局免去了钱福龙的大仪中心小学校长的职务。
邵玉琴的丈夫武学年对澎湃新闻解释说,邵玉琴为人正直,眼里容不下沙子。这或许与她的出身和成长环境有关:“她自小丧父,母亲改嫁,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她说自己从小在农村就是这么长大的,她自己也是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才考上学的。所以她觉得不应该从孩子的伙食费里贪污。”
不过,举报校长之事被曝光后,邵玉琴自己的从教生涯却遇到了挫折。她参加高级教师的评聘资格,一度被学校取消。她先后向扬州市教育局、江苏省教育厅等多个部门申诉、信访。她发表在天涯论坛上的一些申诉的帖文至今可见。在这些帖文中,她说,自举报校长挪用学生伙食费后,她遭到了教育部门相关领导的打击报复。
澎湃新闻记者联系了仪征市教育局一位副局长以及仪征市实验小学校长,但截至发稿时,对方并未作出实质性回复。
今年5月份,仪征市实验小学还发生过一起六年级男生从教学楼四楼坠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