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

莲叶何田田

天問

        天空啊，我要問你：

        你可聽到清晨杜鵑泣血的哀鳴？那是我子夜離世的公公化身而成，在聲聲呼喚著他的兒子，“歸啊，歸啊，讓我最後看兒一眼。”

        是不是你距離地面太遠，看不到老人臨終前浮腫的面容和從眼眶中流出的最後一行熱淚？

        是不是阻攔我丈夫的欄杆太縱橫，太密集，他無法來替父親闔上那不曾閉上的雙目？

        是不是人之常情天空你無法理解，那請你告訴我，為何儒家文化又說“孝，乃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呢？

        是不是老人的離世，只不過是窗外的一片黃葉零落，落得悄無聲息，無人關注？是不是孝婦的眼淚，嬌兒的哭泣，也不過是秋蟲在牆角的悲鳴，甚至被當作初秋本該有的一道風景？

        天空啊，我還想問你：

        天空如此溫柔地包容著大地，為何你卻不能給大地上的微小生靈同樣的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難道不是告訴我們，在天空、大地的眼裏，眾生平等，哪怕是犯了錯的孩子，也一樣？

        天地永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儒家文化薪火相傳。為何在孔子誕辰之際，卻偏偏忽視了人倫綱常？

        紅九月，紅歌滿天飛，歌頌我們偉大的祖國母親，可自己的生身父母去世，天空啊，你為何卻要阻攔？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天地本有悲憫之心。不能因為一個人無心踩入泥淖之中，雙腳沾上了污泥，便斫去其足，因為，只要給他一泓清水，他腳上的泥就會被洗去。

       天空啊，我要問你：

        今天是七月十五嗎？為何我的公公偏偏選擇在中元節的前一晚離開？莫非是要他的三兒在每年這個特殊時刻為他的墳頭燃上一炷香？

        是不是晚風也在為我捎信，帶給我那仍獨處一隅的丈夫？

        是不是牆角的寒蛩也在替我們唱一首招魂曲，呼喚亡魂歸來？

        是不是那一輪圓月也因為不忍看這淒涼的一幕，悄悄用雲翳遮住了臉龐？

        萬物皆有情，可是，天空，為何唯獨你如此冷漠？

        天空啊，我想要問一問：

        草木枯黃，你能降下甘霖滋潤；人間疾苦，你為何不能灑下慈悲的淚水？

        天河廣闊，你能准許喜鵲搭橋；父子一別，你為何不能點點高貴的頭顱？

        且讓我雙膝跪地，一拜皇天后土，祈求准許我夫妻早日團圓；再拜緊閉雙目的公公，原諒三兒的不孝；三拜望穿雙眼的婆婆，保重身體，等待三兒的歸來。

        今夜，中元大會之期，讓我點上長明燈，照亮公公前行的路。公公啊，奈何橋上，不要回頭，請飲了這碗孟婆湯，忘卻您生前所有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