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7-24 16:20 编辑
有了云的日子,一切都那么美好。每个周末,云都会来我学校,然后,我们一起做饭,一起上街,一起散步……学校里的同事与学生,很快都知道我找了个漂亮的女友,每每看到旁人投来歆羡的目光,我的内心就会漾起自豪感。
但是,我始终还是有些不安心,担心云的父母不同意她远嫁,不同意她嫁给我这个穷得叮当响的男人。
“我和爸妈提到你了,他们要你春节到我家过年。”云对我说,信心满满。
千禧年春节前夕,刚放寒假,云就拉着我去石渡河。由于提前和父母打过招呼,所以,我没有回家就直接和云坐车到了宜昌。
轮船过道上满是席地而坐的民工和大大小的包裹,辛劳一年的他们赶着回去与家人团聚,船舱里也逼窄得很,幸亏是冬天,否则这里会弥漫着各种味道。尽管门窗紧闭,但还是感觉到寒气无孔不入,云的手冻得冰凉,我将云搂在怀里,把她的双手放进我的胸膛,云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地顺从了。云冰冷的手指开始是蜷曲着的,慢慢地舒展开来,手心贴在我胸膛上。那一刻,我觉得,我与云,因为生命的本能相互牵引,在茫茫的人海中走向彼此,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将我们拆散。
也许是第一次在轮船上过夜,我有些兴奋,没有睡意。外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我侧卧在床上,云依偎在我怀里,陪我说话,不知何时两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蒙蒙亮,轮船到了巴东县城。山间的雾气像一条无形的线,将山城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明亮,下层灰暗。云告诉我,三峡大坝建成后,下层将被江水淹没,这里的人,都要迁居到新城。
码头破旧不堪,我与云沿着青石阶上岸,随便找了家小店填肚子,老板上了一碟云常在我面前提起的凉拌鱼腥草,云问我吃得惯不,并说回家后要亲手为我做一道。
一声汽笛唤醒沉睡中的山城,江面也随之热闹起来,我与云接着又在岸边等汽车。汽车拉着我们满山满岭地跑,抬头望山顶,觉得不远,可还是跑了老半天。透过车窗俯看悬崖峭壁,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也许是旅途有些疲惫,云安然在靠在我的肩头睡着了。
接近中午时分,云伏在我耳旁告诉我,要到家了,我有一丝紧张。终于到了石渡河镇,车在云的家门口停了下来,车一停,就看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站在门口,朝车子这边张望。我知道她是云的妈妈,云和她长得极像。云像只快乐的小鸟儿往家里钻,我跟在后面,叫了声“阿姨”,云的母亲冲我一笑,问了声“很累吧?”就进屋忙着做饭。
云说坐车把头发弄脏了,回家便到厨房拧了壶开水出来,要我给她洗头。云站在厨房门口的石级下,低着头,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到脸盆的水里,慢慢散开,像一团墨汁在宣纸上化开。我在给她洗水之际,看到云的母亲不时往门口看,笑着,却不说话。
没多久,云的父亲回来了,他的头发花白,瘦高个,话不多。简单地和我寒暄了几句,便埋着头吃饭。吃饭的时候,云的母亲交待云,要云带我到外面去转转,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是云的同学。听到云的母亲这番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比云大七八岁,明眼人一看就知我们不是同学。
冬日里,沿渡河的水是狭长的一条,无数的鹅卵石铺满河滩。古老的石拱桥极似西湖断桥,人们在桥上来来往往。山的高处,新镇正在加紧施工,仍然有一条无形的线将整个乡镇分成两层,云的家在下层。我们牵手沿陡峭的山路往山顶爬去。到了山顶,一幅壮丽的画面呈现眼前:山间散落几户人家,一条河道如彩带从山谷间飘来。正如杜甫所写:“迢迢水出走长蛇,怀抱江村在野牙,一叶兰舟龙洞府,数间茅屋野人家。”云告诉我,沿渡河源于神农架,南流至西瀼口入江,两河口以下至叶子坝称沿渡河,现名“神农溪”,已经静静地流淌了数千万年。
云带着我挖鱼腥草,它们长在松软的土里,有些似红薯叶,轻轻一拔,就出来了,露出白色的根须,似小时候常见的茅草根。掐一下叶片,细闻,真有一股鱼腥味,难怪这里的人称它为鱼腥草。很快,竹篮里便盛满了鱼腥草,云一手拧着篮子,一手拉着我,生怕我不习惯这山路。下山途中,遇到一老人背着背篓往山里走,我笑言:“这莫非是神农氏,采草药悬壶济世?”
云听到我的话,笑了起来,“这里虽没有神农氏,倒还真有个神仙呢。”
“鬼话!哪有什么神仙?”
“真有神仙呢?他就在不远。要不,我们去请神仙帮我们算算?”
我跟着云来到一处杂树丛生的地方,绕过一条小道,眼前出现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口有扇竹片与茅草捆扎的门,推开门,眼前的情景令我瞠目结舌,这里俨然是一个山崖穴居:里面凿有石床、石灶、石坑、石灯台……石灶下还留有未燃尽的木柴,灶台上方挂着一个被熏得漆黑的铁锅。
“神仙爷爷!”云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云四下里找寻了一下,又拉着我跑到外面。终于,在远处的一小块平地上,有个老人在俯身锄草。“就是他!”云欢呼雀跃,将装有鱼腥草的篮子递给我,跑了过去。
“神仙爷爷!”云跑到他身边,叫道。
那人将锄头立在地头,转过身来,只见他身着灰黑色的粗布短袄,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的浅口布鞋,灰白的头发被绾成一个发髻,用根细竹棍固定在头顶,眉毛与胡须也都花白了。原来是个修道的仙人!
老人右手握拳,左手盖在右拳上,上齐眉,朝我们作了一个揖,“找贫道何事?”
“找您帮我们算命的。”云迫不及待地说。
“贫道只修道,不算命。”老人捋了捋胸前的胡须。
“求您了!他是远道来的客人呢。”云央求道,“您就帮我们算算姻缘吧。”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泥去度山。更望他山求用事,千乡万里未回还。”
“您说什么?能不能帮我们解释一下?我没听清楚。”云有些着急。
老人又转过身去,拿起锄头继续锄草,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去体会吧。”
我的心一沉,云没听清楚,我可听明白了。难道说我和云的姻缘有重重阻隔?我木然地随着云下山,云也一路无话,两个人依然手牵着手,云的手绵软无力。我看了看云,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被刚才那位老人的话带走了。
“在想什么?”我问。
“没想什么。”云说完,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鱼腥草散落一地。我赶忙蹲下身子去拉她起来,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
“水生!”云大哭。
我放下竹篮,腾出手抚摸着云的后背,“别哭,孟云。算命都是迷信,别太相信。”
这样一说,云哭得愈加厉害了,她用尽全力推开了我,认真是看着我,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是不?”
我的心头一热,又将其搂在怀里,轻声道:“相信我。” |